宿命





    “这个嘛……竹和美趋身向前,将脸凑近亚耶子耳边。美佐
子听见她说“警察竹,不禁吓了一跳。
    亚耶子大概也吃了一惊,表情严肃起来。
    几分钟后,亚耶子回到大厅,漂亮的脸庞罩上了寒霜。她
一溜烟冲到行惠身边。行惠正在思考该如何分配几幅日本画。
    “行惠,槽了。竹亚耶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听说正清
先生被人杀死了。一
  刹那间,屋内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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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箭
    1
    尸体以抱着墓碑的姿势倒在地上。
    额上的破洞流出鲜血,警方推测应该是倒地时造成的。死
者身穿蓝色运动服,这种打扮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墓地。供奉在
墓前的白色菊花散落一地,花瓣掉落在尸体脚边。
    和仓勇作看着铭刻在墓碑上的文字,想,死得真惨!
    一个人地位再高,钱存得再多,还是避不开突然找上门的
死亡,甚至连死法都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个男人大概做梦
也没想到,会以这种姿态结束人生。他应该是那种临终时想在
身边铺满黄金、于众人的守护下离去的人。
    警方已经查明死者的身份——UR电产社长须贝正清。如果
做一份问卷,调查谁是当地最有权势的人,他肯定能够挤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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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
    勇作想,真公平啊!死亡之前,人人平等。仔细想想,这
可能是人世间唯一公平的地方。
    “事发过程整理如下:十二点到约十二点十五分,死者在社
长室里用简餐,约十二点二十分,吃完饭后换上运动服去慢跑。
到这里为止,你也知道吧?〃刑事科长在一旁滔滔不绝。这个胖
墩墩的男人平时工作谈不上认真,但这次的被害人是个大人物,
他的态度到底略有不同。
    接受侦讯的是须贝正清的秘书尾藤高久。他瘦长的脸一片
铁青,频频用手帕擦拭嘴角,对刑事科长的问题默默点头作答。
    科长继续:  “平常他会在约十二点五十分回公司冲澡,下
午一点开始办公……公司里有浴室?竹
    “就在社长室隔壁。开
    “嘿,地位高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一点去社长室,但须贝社
长却不见人影,是吗?竹
    “是的。自从我在须贝社长手下做事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事。竹
    据尾藤说,须贝正清习惯在每周三下午到公司的后山慢跑,
然后一定会去途中的真仙寺墓地,扫扫须贝家的墓,即须贝正
清陈尸之处的墓。
    。你等了三十分钟,他还没回来,于是你担心地沿着他慢跑
的路线一路寻来,发现他倒在这里,是吗?竹
    “是的。刚看到时,我以为他心脏病发作了,没想到……竹
尾藤喉咙的变化表明他吞了一口口水。
    旁听的勇作暗想,认为须贝正清心脏病发作很合理。年逾
五十的男人身穿运动服瘫在慢跑的路上,任谁都会那么想。
    然而,尾藤应该马上就发现正清不是病死的,因为正清背
后插着寻常尸体上不会有的异物。
    那是一支箭,长约四十厘米,直径约一厘米,箭柄当是铝
质的,箭尾装了三根削成三角形的鸟羽。
    一支不折不扣的箭,就插在正清脊椎左侧约十厘米处。
    “有谁知道死者习惯在星期三午休时慢跑吗?竹科长问道。
    尾藤摇摇头。  H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有相当多的人知
道。竹
    “他这么做很出名吗?竹
    “嗯。其实不久前,  《经济报》曾经介绍过。竹尾藤说,那
份报纸明确提到了须贝慢跑的事,还刊登了真仙寺的照片。
    “搞什么!那不等于人人都有下手机会了?”科长夸张地皱
起眉头。
    “关于插在死者背后的箭,你有没有印象?竹勇作问。
    他几乎不抱任何期待,尾藤却皱起眉头,用一种“事态严
重竹的口气说:  “关于这一点嘛……一
    “你见过?竹
    “嗯……我猜大概是那个。竹
    。什么?竹
    “瓜生前社长的遗物。竹尾藤告诉刑警们,瓜生直明的收藏
品中有一把十字弓。
    “嗬!竟然有那种东西,不得了!万刑事科长一脸亢奋地叫
来一个属下,命他和瓜生家附近的派出所联系,请他们确认瓜
生家的宅院里有没有十字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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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凶器大概就是这个了。一大概是
因为出师告捷,科长的声音显得雀跃。毕竟被害者是个大人物,
他也想在这件案子上多立点功。
    局长也急于破案,他应该正在指挥警力防止外人进入、破
坏现场,并在真仙寺周围地毯式搜寻线索。仿佛只要竖起耳朵,
他那特殊的口音就会乘风而来。
    然而,勇作的想法却和这两位上司不同。
    。包含那把十字弓在内的遗物,现在由谁在管理?竹
    勇作一问,尾藤立刻给出明确的答案。  “前社长的长子瓜
生晃彦。〃
  “瓜生晃彦啊……竹
  那正是勇作预料中的名字,对他而言,这个名字具有特殊
意义。
    勇作离开那里,搜寻犯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往尸体正后方
走去。不远处,有一面围住墓地的水泥墙,高度大约到勇作的
胸部,还不至于妨碍犯人射箭。墙的另一头就是杂木林。
    勇作爬过围墙,置身林中。这里并不如外面看起来那般狭
小。然而,若从这里射箭,眼前的墓碑会成为障碍,不可能瞄
准须贝正清。于是他一面盯着尸体的位置,一面沿着围墙移动。
    结果他来到一棵大杉树旁。那里距离目标约十几米,几乎
不会被任何东西阻碍,能笔直地瞄准须贝正清的后背。
    勇作仔细观察那里的地面,明显可见最近有人踏过的痕迹,
地面有鞋子踏过留下的凹洞。
    “科长。〃勇作请上司来看。
    “原来如此。凶手很可能曾躲在这个地方。竹
    “这里有围墙挡着,如果蹲下来,从被害人的方向应该看不
到。只要寻机瞄准被害人背后就行了。一
    警部接受了这个推论,高声叫来鉴识人员,命他们拍照存
证并采集足迹。
    勇作一会儿盯着鉴识人员作业,一会儿朝墓地望去,就地平
举起一只手,将手掌比成手枪,让食指瞄准目标,再对着刻有
“须贝〃的墓碑凭空想象出一个瞄准器,向左移动。当。瓜生竹
二字映入眼帘时,他停下了动作。瓜生家的墓就在一旁。
    勇作感到胃酸翻滚,仿佛胃里被塞了一块铅,令他不适。
他将比作枪管的食指对准“瓜生竹二字,扣下想象中的扳机。
2
    勇作还记得刚上小学时,父亲牵着他的手,穿过小学的校
门。入学典礼在礼堂举行,孩子们按照班级顺序排排坐,家长
们在后排观礼。
    勇作的右边是一条走道,对面是隔壁班级的队伍。
    台上,没见过的大人轮流致辞。勇作没多久就感到无趣,
在椅子上恚塞率率地挪动身体。忽然,他察觉有人在看自己,
那道视线来自走道另一边的班级。他望了过去。那里有一张曾
打过照面的脸。
    勇作还记得,那正是在红砖医院遇见的少年。红毛衣、灰
围巾、白袜子,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少年那时搭上
那辆长长的高级轿车,从勇作面前驶去。他也念这所学校?
    勇作瞪回去。那名少年却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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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前方,直到典礼结束都不曾再转过头来。
    学校生活比勇作想象的更舒适愉快。他交了许多朋友,学
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东西。如果次日要远足或开运动会,他就
会因亢奋而失眠。
    大概是因为勇作个头大,又很会照顾别人,他成了班上的
领袖。无论是玩捉迷藏,还是拍画片,分组或排序都是他的工
作。对于他决定的事,没人会有意见。
    第一次发下来的成绩单上,漂亮地写着一整排“优〃,评语
栏里也夸奖勇作“积极进取,具领导力一。不用说,父亲兴司自
是为勇作感到高兴。他看了成绩单,脸上挂着由衷的佩服,看
着儿子。  “了不起啊,勇作,你和我的资质真是有如天壤之
别。〃
    升入三年级的时候要换班。不到一个月,勇作又成功地掌
握了新班级的主导权。不过,他并不是刻意要那么做,而是一
回神,事情已经自然而然地演变至此。他当时简直感觉地球是
以自己为中心运转。
    只有一件事令他心存芥蒂。不,或许该说只有一个人令他
耿耿于怀。
    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入学典礼时直盯着他看的少年。
    有的人和自己分明毫无瓜葛,却怎么也不能无视其存在。
即使对方不吸引自己,也和自己无冤无仇,但不知为什么,只
要一看到对方的脸,内心就会掀起一阵波动。对勇作而言,那
个少年正是这样的人。他们不同班,也不曾说过话,但勇作却
发现自己的眼睛经常追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这并非出于想和对
方成为朋友的目的,而是莫名地觉得对方极为讨厌。
    或许这是一股强烈的忌妒。如同在红砖医院见到少年的时
候一样,他的良好身世诉说着两人生活环境的巨大差距。不过,
那不是勇作忌妒他的真正理由。勇作身边也有好几个家世明显
强过勇作的孩子,但他对他们几乎没有感觉。
    此外,勇作确定并非自己单方面地在意对方。在运动场上
投球的时候,他会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靠直觉往这种目
光的来处看去,几乎一定会和那个少年四目相交。只要勇作瞪
回去,对方就会移开视线。这种情形多次出现。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勇作每次都这么想,或许对方也有同感。
    勇作从一、二年级同班的同学口中得知了少年的名字——
瓜生晃彦。他觉得这真是个矫揉造作的名字。
    那个朋友还告诉勇作,瓜生晃彦的父亲是一家大公司里身
居高位的大人物。然而,这没有扭转勇作对他的负面印象,而
是造成了反效果。
    “他成绩好吗?订勇作问。
    “很好。〃那个同学说,  “每次老师上课点到他,他都能答
出正确答案,而且考试总一百分,是班上的第一名,说不定也
是全年级第一名。竹
    “全年级第一名”这句话惹怒了勇作。当时,他已自诩为第
一了。
    “不过,他好像不是班长。竹勇作说。他认为,不管在哪个
班级,成绩最好的人一定耀眼而出众。
    “因为瓜生没有朋友,没人推荐他。竹
    “哦。这么说,他不太受欢迎?〃勇作自己则众望所归地当
上了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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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一点儿也不受欢迎。他也不和大家一起玩,老摆出
一副臭架子。竹
    这句话让勇作很受用。两人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一听
到有人说瓜生晃彦的坏话,他就觉得很开心。
    勇作一直很在意晃彦,时而触到他令人讨厌的视线。时光就
这么流逝。
    四年级夏天上游泳课的时候,两人有了正面的接触。
    那天是那个夏天最后一次下水游泳的日子。五个班级举行
接力对抗赛。各班选出四名精英,每人五十米,进行总计两百
米的泳赛。
    勇作自然入选了,他对游泳很自信,在至今的游泳课中,
没人游得比他快,于是由他担任最后一棒。
    勇作在起跳台后面等待的时候,听见了隔壁班同学的对话。
那是瓜生晃彦所在的班级,他也在选手之列。从顺序来看,他
是第三棒。    ,
    只听他回头对最后一棒选手说:  “喂,跟我换。竹
    “为什么?我们不是猜拳决定了吗?一
    “少哕唆,跟我换就是了。竹
    瓜生在四年级学生中身材算是高大的,五官也像个小大人,
对方被他一瞪,马上慌张地起身和他对换。
    在一旁观看的勇作和瓜生四目相接,随即移开了视线。
    泳赛开始了,第一棒,第二棒相继跃入泳池。第三棒入水
后,勇作站上起跳台,将口水抹上耳朵。
  “和仓,拜托你啦!〃
  勇作举起手,响应同学的加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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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名选手中,瓜生班的领先一个身长的距离,勇作班的居于
第三。勇作确定自己能扭转颓势,马上就能超越瓜生这家伙……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第三棒明明领先回来,游最
后一棒的瓜生却没有立刻跳入水中。观众席上传来。你在搞什
么啊〃的叫声。不久,勇作班上的选手也回来了。甫一接棒,
勇作立刻跃入水中。他把握住了绝佳的入水时机,飞快地以自
信的自由式划水前进。他认为自己已居首位,可以一个人遥遥
领先,抵达终点。
    但当他在二十五米处正要折返时,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
象——有人游在自己前面!
    是……瓜生!不可能!他分明比我晚下水……
    勇作拼尽全力。然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