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某重大事件





军受贿事件。
  这一事件公开之后,属于立宪同志会的岛田三郎在议会里作为问题提出质询,当时山本权兵卫内阁的海军大臣斋藤实当场否定说:“没有做任何有愧于职守的事!”
  首相山本权兵卫自己就是海军大将,他也拼命地多方袒护海军大臣,面对在野党议员的尖锐质询,竟怂恿海军大臣说:“如果你还保持沉默,那就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啦!”
  被怀疑的焦点是军人技术家的藤井光五郎少将。在调查藤井少将有无前案的过程中,问题就有了发展,除了西门子公司之外,英国的威克斯公司也曾行过贿。
  四年前的明治四十三年公元1910年。四月,根据议会通过的海军补充计划,向英国的造船公司订购一艘巡洋舰,舰政本部第三部部长的藤井大佐(当时的军衔)前往英国。
  日本海军在此以前曾向英国的阿姆斯特朗造船公司订购过军舰,藤井大佐竟推翻前议,而选择了同阿姆斯特朗堪称双壁的威克斯公司。而威克斯公司的日本代理店就是三井物产公司。
  此次订购的巡洋舰就是“金刚”。
  担任订货的藤井光五郎大佐,前后九次接受威克斯公司的贿赂款项大约33万元。除此之外,有人怀疑舰政本部长松本和中将在决定订购“金刚”时可能受贿40万元。
  据说,藤井少将矢口否认受贿。
  有人怀疑海军首脑人物是否饱了私囊。
  这些怀疑在社会上逐渐扩大,对于被怀疑的对象多方袒护的内阁引起了公愤,终于在此案发生之前十天的2月10日,在日比谷的松本楼前举行了弹劾内阁的国民大会。会后数万群众突破众议院的正门,包围了国会,发生了担任警戒的警察用佩刀砍伤新闻记者的事件。当局为了镇压群众竟调来驻防麻布区的陆军第三团,发展到被逮捕者多达四百余人的骚动事件。
  泷上不过是从报纸上获悉这些事件的经过而已。他只是希望帝国海军军人的手没有弄得很脏。但是他根据专搞缉捕刑事罪犯的一个刑警的经验意识到:案件的背后可能远比想象复杂而深刻得多。总理大臣山本权兵卫那么大动肝火,打算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难道仅仅是为了维护帝国海军的光荣么?泷上想:“倒不如说是为了……”
  出租汽车司机宫村浮尸护城河上,它的根子是不是同这西门子事件有密切联系?说起宫村把高田送到他家的16日这天夜里,就在这前一天,藤井少将被本案的责任检察官小原传去,受到审讯。据说26日将提交海军高等军法会议。
  而且,当泷上想起藤井少将的住所也在青山公寓的时候,他不禁惊愕不已了。司机宫村送高田弘一郎去的地方不也是青山原宿吗?他看过报纸上刊登的照片,藤井少将的家是一幢豪华的洋式建筑,似乎是在一所日本式的大宅子旁边增建起来的。据住在他家附近的本局警士说,他出入完全坐汽车。
  据西门子公司的资料记载:“彼(指藤井少将)纯系贪图手续费之人物也。”
  把山下公司的头面人物看做同这个受贿巨头有极其亲密的关系,是不会错的。
  司机宫村可能是偶然亲眼看到或者掌握到涉及藤井少将受贿事件的重大秘密,在他去海军高等军法会议之前,是否故设圈套,把他置于死地而装扮成开车致祸而死的呢?高田弘一郎声称忘记带走内装五百元现款的包袱,这种说法本身就不能不使人想到这是不折不扣的圈套。
  “难道这会是真的?”
  泷上立刻又打消了这种念头。他考虑到案子牵涉到三个国家,属于国际性质的案子,难道会有市井白丁的年轻司机介入的余地么?泷上想到这里,他真想告诉自己:司机宫村的确是由于酒醉而掉进护城河淹死的。
  他想问问武见警部的意见。但是武见一直不开口,只是使泷上感到他有时朝他望着时的目光失去焦点,仿佛是呆呆地在思考着什么。
  泷上和武见走出出租汽车公司的店门。
  门外下着冷雨。

  三

  两人从出租汽车公司出来之后,天上还下着雨。为了避雨,就跑到附近的食堂来。在食堂吃着热面条的时候,司机坂崎来吃午饭。同泷上和武见又碰到一起的坂崎知道他俩是被雨隔在这里的时候,便说:“我用车送你们一下!”
  坂崎说,他有去赤坂接客人的任务,他们俩可以一直坐到四谷见附警察局。他俩开头对于坂崎如此相邀不知如何是好,终于抵不住他的热情相劝,只好接受这番好意。
  “反正我得开着空车去赤坂的嘛!就请二位在公司门口等着我吧!”
  吃完饭坂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泷上想这个人给人第一次的印象不太好,有些粗鲁,但毕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愿意帮别人的忙,待人还算亲切。
  泷上有生以来是头一次坐出租汽车。武见警部不消说好像也是头一回。
  两人坐在后座上。
  安装在左边的驾驶台,它的前面、侧面都没有玻璃,和赶马车的驭手的座位没区别,简直是不折不扣的露天开车。
  “一到下雨天可就倒霉了。”
  从坂崎在驾驶台上说话的语声中感到他是相当地冷呢。
  车子开动了。从新桥越过虎之门,好像是在朝赤坂开去。
  泷上凝视着窗外。
  车开得相当的快,车窗外的景物转瞬即逝。这对于生于四国、除了电车以外别的什么也没坐过的泷上来说,以致把风景看成向后跑的速度,还是首次体验,他感到身体里面有一种摇曳感。
  据明治四十年公布的《汽车管理法》规定,“市区的行驶速度不得超过八英里(128公里),郊区不得超过十英里(1609公里)。但来往行人众多的场所则必须以相同于步行者的速度慢行。”
  司机坂崎拉着两个警察,他是忠实地按这一规定行驶的。
  即使如此,泷上也觉得仿佛呼吸之间就跑完了从有乐町到四谷见附这一段。
  在四谷见附警察局门前下车的时候,泷上打开了右边的门,他向左边的驾驶台上的坂崎说了道谢的话,坂崎虽然扭过头来,但是两人的视线并没有碰到一起。这时他头脑里突然闪现一个问题:如果坐车的人下车下得很快,那么司机怎么能注意到乘客手里提没提东西呢?泷上心想:“何况那时在夜里呢?”
  高田弘一郎这位乘客也罢,保科正三郎也罢,都是坐惯了汽车的。他们从右边的车门下车的时候,不是就可以利用和司机之间一刹那产生的死角么?“请给宫村报仇雪耻吧!”
  淋得落汤鸡似的坂崎对下了车站在马路上的武见和泷上终于开了腔。“这家伙是个好摆阔气、爱闲聊的人,可是天性善良,对老婆知疼知热的人哪。老实说,16日那天晚上我还和他在虎之门附近打了个照面呢,那时候我正是拉客人到新宿回来的路上。”
  泷上回到局里略事休息之后,就冒着雨到四谷左门町的宫村的家访问去了。
  宫村的家在长排房子的尽头处,两间住室、厨房,面积很窄。但毕竟是新婚之家,收拾得干干净净。
  泷上在一间六铺席的房间同宫村的妻子妙子见了面。她是个眼睛细长、双颊红晕的女人,年龄也就是刚过二十吧。肩膀肥厚,看起来非常健康,头发上插了把淡红色的梳子,让人觉得蠢一些,但是满讨人喜欢的。
  家里除了妙子以外没有别人。宫村的老家在千叶县的茂原。妙子的故乡是山口县的防府,三年前来东京投奔她的叔叔保科正三郎,在虎之门的一家汽车进口商的老板家里当女仆,保科做媒跟宫村结的婚。大概今天晚上宫村的老家就要来人。
  泷上问妙子道:“你家先生经常在外边喝酒吗?”
  “不!”
  妙子仍旧低着头说下去:“酒是一滴也不喝的!”
  “一点也不喝么?”
  “常常开玩笑地说,他的身板儿天生不能沾一点儿酒。哪怕是喝那么一小杯,脸也像猪肝那样通红。”
  泷上心里想:看来这就不是因为喝酒而肇祸了,是被人推下去的?他紧接着又问:“你家先生会游泳么?”
  “不会!”
  “原来是个‘秤砣形容不会游泳者的谐谑语。’!”
  泷上以沉重的语气夹着一声长叹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他感到,一团漆黑的疑惑难解,就像墨涸了毛边纸蔓延不止似地扩展到整个头脑。看来,司机宫村的死,毕竟不是由于单纯的事故而丧生的了。他继续问:“不是说你家先生最近心里很不痛快么?”
  “呃!”妙子面有惧色地:“他常说我想死啊。”
  “想死?”
  “半夜里忽然一骨碌坐起身来就喊:我没偷钱!随后就揪着自己头发禁不住地说:我想死!”
  “嗬!”
  “被一位平素待他很好的客人怀疑上了,我家先生因此非常苦恼。他说,加上股票、公债,包袱里装的总在五千块钱以上,就是干十年也还不上这笔钱,所以他非常痛苦。”
  泷上一声不吭侧着头沉思。高田弘一郎跑进出租汽车公司的时候,强调包袱里有五百块钱的现款,几乎没有谈到股票和公债。现在妙子说的话如果属实,那么高田担心的难道不应该是股票和公债么?“我家先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就算有些毛病吧,可是还不至于拿人家的钱和东西。”
  妙子把两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膝头上,抬眼一口气说了这番话。看来尽管她性格很坚强,一滴眼泪也没掉,但是双肩却微微地颤抖。
  泷上的头脑深处,仿佛听到了像一股暗流在流动似地她那啜泣声。她已经怀孕了,所以没有露出悲痛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她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或者说对于丈夫的遽遭不幸陷于茫然若失状态,也许那肝肠寸断的痛苦还没有直逼胸臆呢。泷上不由得暗想:“这位妇女才刚刚结婚三个来月就失去了丈夫……不,不是失去的,是被夺去的。”
  泷上无话可说,沉默下来。他叼起纸烟,划火点着。
  两人彼此都沉默不语。
  泷上望着纸烟冒的烟心里在想,高田这位客人把包袱忘在车里,是不是有计划地这么干的呢?然后用某种方法让另一个人把这包袱拿走,让司机宫村背上黑锅,造成心理上的打击,再以向警察控告相威胁。
  宫村这个人生性善良,但心胸狭窄。他被怀疑为侵吞大笔款项,这样,宫村的神经就彻底垮了,使他陷于神经衰弱,直到跟老婆说不惜一死。只要他被发现浮尸护城河上,那么警察必然断定为自杀。这是为了伪装成自杀而巧妙安排的阴谋。
  关键是高田所谓忘在车里的那个包袱的下落。司机宫村曾对他的同事坂崎说过,他亲眼看到高田上车时手里提着那个包袱,下车时好像是空着手。
  如此看来,高田从新桥到青山原宿的半路上从车窗把那包袱扔出去了么。如果扔了出去,那必然有人捡到它,捡到的人发现里边有相当于五千元的股票、公债的话,一定大吃一惊,赶快报警。五千块钱,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可称得起吓死人的一笔巨款。
  那么,这个包袱到底哪里去了呢?据此看来,只能是第二个乘客保科正三郎给拿走的。
  保科这位汽车教练,照坂崎司机的话来说,是一位严谨诚实像画上的人一般。但是,当他发现忘在车里的包袱,知道里边装的是钞票一类的东西时,这位汽车教练会不会昧起良心来呢?想到这里,听到门厅里好像有客人来,妙子站起来到门厅去迎接客人。工夫不大,陪着一位瘦瘦的高个子五十开外的男人进来。
  妙子把这位五十开外的来客介绍给泷上说:“这是我叔叔!”
  来客端正了一下仪容之后对泷上寒暄说:“我是保科正三郎!”
  “据说你16日晚上在青山原宿搭过司机宫村开的车。”
  初次晤面的寒暄过后,泷上就向保科正三郎这样问了一句。也许是由于紧张吧,他的语声是稍带嘶哑的。
  “的确搭过!”
  保科正三郎面对面地瞧了泷上一眼,明确地这样回答了他。保科在座垫上端然正坐,姿势严肃,像古代武士那样严峻,使泷上感到岿然而有压力。论年龄,他也就在五十左右,脸上像木雕一样表情僵硬。
  “到青山原宿是干什么去的呢?”
  “我五年前去美国的时候曾经帮过忙的人叫我去的。”
  “什么姓名?”
  “必须告诉你名字吗?”
  “请务必……”
  “名叫高田弘一郎!”
  “就是山下公司董事的那位……”
  “对!”
  “那么……”
  “高田先生叫我晚上9点到他家去,所以我就去了,后来高田先生挂来电话,说是今天晚上有别的急事,所以我就告退了。”
  “这时候高田先生就坐出租汽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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