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金潭夺宝





的朋友有他自己的性格,这种性格很容易毁掉他的整个前途。他显得很幼稚甚至很小孩气,不敢做什么事情,并且一切都尽可能地从反面去理解。他喜欢把最简单的事情看得重要的不得了,特别是在我们的徒步旅行中,把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或事件附上浪漫的色彩。因此他带上了冰靴、安全锁、凸镜和其他的一些东西。
  他还有一个特点是漫不经心。这种漫不经心在他这个年龄虽然可以赢得人家的欢心,但对他来说却意味着以后是要闯祸的。我尽我的可能帮助他把注意力集中起来,但遗憾的是不见丝毫成效。相反,一提醒他的这种漫不经心,他就越是漫不经心。他会恐慌起来,越发拘谨,越发出现更大的差错。于是我就不再想去改变他了,尽可能地掩饰他的那些滑稽相,和他单独在一起时也装出一副和他一样单纯幼稚的样子。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他和我形影不离。我们两个看上去像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他是,我得暗地里照顾他,又要装出一副完全按他意愿做的样子,尽量地不使他感到不舒服。他以为他自己完全可以独立行动,其实是我在让他不知不觉地按着我的主意行事。
  有时候,他会觉得好像我是个决定者,他只是个被领导者。眼下,当我没去关注他就说出了我对弗朗茨老板的看法时,他就有这种感觉。我只得对我的高见进行补充:
  “你知道吗,哑巴鱼。如果大家不是用姓而是用他的名甚至用呢称称呼他,那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对这个老板的看法就是这样,我们也应该把他作为这样一个人来对待,同时要给他一个稍微好一点儿的印象。”
  “怎么好法?用拉丁语和他说话?”
  “不,这样做会使他感到生分的,因为他也许还不懂拉丁语呢。他应是一个充满生活乐趣的人。那我们就得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兴高采烈地出现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好像我们是和他一样的人,早就和他相识了。至于要给他的印象嘛……我想起那位‘老头’所说的话,就是我可以不费力气地用诗韵说上几小时。你也不笨,也经常用很舒服的双行押韵诗和我作答。我们是不是用诗韵逗逗这位弗朗茨?”
  “这个想法倒不错,我尽我所能吧。但是,如果他不喜欢这样呢?”
  “那我们马上停止,尽快地还原到正常的行为。好,走吧!我们好像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那位乡警带我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家门前有几级台阶的旅店。这幢楼和它周围的环境给人一种宽绰的印象。我们跨上台阶,走进充满牛粪味的过道。警官拉开门,向里望了望,然后用欢快的声音叫道:
  “您好,弗朗茨!我又来了,还带来了高贵的客人。”
  “谁呀?”一个厚重的声音问道。
  “两位从巴伐利亚或从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读书人,他们想在这里找个温暖的窝过夜。”
  “读书人?哈罗,进来吧!有这么好的客人,我有的是窝,要多少有多少。哪里舒服哪里就是家!”
  我们走进客厅。客厅很大,但很矮。左边的黄油桶旁站着一位妇女,正在忙着用一块纱布挤绞黄油脂乳,那是我最喜欢吃的。这位妇女就是老板娘。门的右边坐着几个平常的男人,正在喝廉价的波西米亚鲜啤酒。门的对面是一张大圆桌,旁边坐着品位高一些的客人们。其中的一位站起来,期待地看着我们,我马上猜出他便是弗朗茨。他以前肯定是个漂亮的小伙子,现在还有一头乌黑光亮的卷发,大肚子上系着一条白色围裙,衣领里藏着微微突起的喉节,发出善意而热烈的笑声。当他友好的目光一投到我们身上时,便从桌子后面伸出手,并迎过来向我们问候。
  “是啊,行为举止这么温文尔雅,真是读书人呢。欢迎欢迎!和我们一起坐这张桌子吧,想吃点什么?”
  我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用世界上最严肃的面部表情回答道:
  “我请求不要如此客气地招待……我只想告诉您我们的期待……我们和大家一样,不是有吃点的胃口……而是有喝点的胃口!”
  弗朗茨后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地问道:
  “什……什么?吃的和喝的……胃口?您是说不想吃而是想喝点什么?好的!那么我给你们来点什么呢?”
  “请从这只大桶里斟出可口的饮液,那是城里和乡下都饮惯了的脱脂乳液。我们既不喝啤酒也不喝葡萄酒……给我们斟两杯牛乳可有?”
  “饮液……乳液……酒……有?您听听,您说,您大概一定是诗人了,一位真正的修养极高的诗人吧?”
  “我是一个诗人,但不是……随便给人作诗……然而,为了我们善良的弗朗茨,怎能不作诗……因为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很容易进入艺术之门……递过装满牛乳的玻璃杯……为弗朗茨的健康干上一杯。”
  哑巴鱼为了让我高兴也赶紧插进来:
  “我今天也来个一醉方休……为了问候老板和他的酒屋……我是为他而愿醉倒……因此他必定还会给我斟满!”
  我们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把杯子还给了他。他认识了我们显得特别高兴,有点不知所措。突然,他把杯子扔在角落里的长沙发上,拉着我们的手,让我们坐到桌子边上去。
  “哈哈,拿脱脂乳来!拿葡萄酒来,葡萄酒!我们不只是有一个诗人,而是一下子有了两个诗人!真是令人惊讶,令人高兴!拿葡萄酒来,阿娜,拿酒来!我知道给这么有智慧的先生该提供点什么!你们坐下来,坐下来!”
  我虽然坐下来,但还是拒绝道:
  “不,不要拿葡萄酒来,现在只喝脱脂乳液,等把渴解了,再喝葡萄酒不迟。”
  “如果别的什么也不要的话,那就拿脱脂牛乳来吧。但是,你们以后要允许我把你们看成是我的特殊客人,钱当然不用你们付了。”
  哑巴鱼向我瞟了一眼,我只当做没看见,于是他在我的脚上狠狠地踢了一下,这个信号当然更明白不过了。接下来的情景更是令人激动,那些坐在边上的其他客人原先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才想起开口说话。隔壁一张桌子上的客人过来递啤酒给我们喝,我们当然不要。所有的人都想和我们攀谈,每个人都想让我们听他说话。对他们提出的问题,我们都用诗韵来回答,这给弗朗茨造成一种特别好的印象,直给他的夫人下指令:
  “听着,阿娜,这些高贵的客人,不要让他们住普通客房,让他们住在有酒橱的好房间里。我知道什么叫教育。”
  弗朗茨不时地夹杂几句拉丁语,我听了觉得十分有趣。但他只说拉丁语中的成语。我怀疑他一定是不知从哪个词汇表中找出来自己加工一下,一有机会便冒出几句来,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懂拉丁语的人。他背熟了一些词语但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因此,难怪他在不很恰当的地方说出这些拉丁词语。
  接下来的活动都点缀着我们的诗韵和老板的断断续续的拉丁语。他给在场的客人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我们不知道他上过什么学校,接受过什么教育,他不说这些,我们也不冒失地去问他。
  有个小插曲我在这里不能忘了。在路上,我的哑巴鱼发现他的靴子跟部有枚钉子刺脚,于是便脱下靴子往里塞了张折起来的纸。现在发现,这枚钉子不仅在纸上刺了个洞,而且还刺痛着他的脚。他请身边的一位鞋匠来帮助解决这个使他疼痛的问题。鞋匠表示愿意帮他磨钝这枚捣蛋的钉尖。
  他把靴子脱下来交给这位救苦救难的人,并把靴里的纸取了出来。由于渗进雪水,纸已经成了破烂一团,看上去像是一张旧纸币。我把它捡起来,发现上面写着字,当然已经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但那个还算清晰的学校图章告诉我,我手里拿的是一份重要的证件。我把它交给我的朋友,告诉他:
  “这是你妹妹给你的荣誉搭救。我希望你回家后得向她道歉,就说你曾傻乎乎地怀疑过她。”
  他打开纸团,摇摇头,把烂纸交给身旁的乡警,说:
  “您看,我把我的证件保管得非常好,无论哪个顽皮鬼都甭想找到它。我请求您相信,您面对的真是在皇家学校接受教育的读书人!”
  当警官看到证件已经成了这个模样,便退还给他,友好地说:
  “喔,请您不要怀疑我看人的能力,第一眼看到你们时,我就知道我面对的是智商极高的人。”
  “很好!”哑巴鱼点点头,“我们承认您的敏锐目光,并且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别人,奥地利人可以为自己的警察而感到骄傲。”
  他一边把纸团装进口袋里,一边像找到了靠山似的向他躬腰点头,好像碰上了维也纳法律部里的一位最高长官似的。当我们每人喝了三杯脱脂牛乳后,又给我们送来了鲜啤酒,还送上雪茄烟给我们抽。那是只有老板才有的奥地利上等雪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维尔吉纳斯牌的,人们有时用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毒面条”来称这种雪茄烟。哑巴鱼点起雪茄,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微笑地注视着他,便做出一个高傲的动作,用傲慢的语调说道:
  “我原本不想接近你们这片皇家国土,但有这种雪茄,那我们是很愿意到你们这里来的。这支雪茄,质量倒是不错,但要我每天抽,就觉得太淡。我们那边的吸烟人跟你们完全不一样,我的先生们!”
  遗憾的是,他抽起来一根接一根,拿着火柴在雪茄和油灯之间不停地来回走动。因为桌上放着一盏所谓的线油灯,由于一股硫磺味老是钻进他的鼻子里,他便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来撕成一条一条,用来从他附近冒着黑烟的油灯把火取过来点烟。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时还没有煤气灯或电灯。
  尽管他断断续续地点烟,但当我刚抽完一支,他已经把第二支抽完了。于是他们又递雪茄过来,我回绝说我们两人不再吸了,哑巴鱼却用愤怒的声调冲我喊道:
  “不要插手干预我的事,萨普!像你这样阴影似的跟着我,实在叫人受不了。我也是个用钢铁和石头做的人,很想见识见识雪茄卷,让它来迷糊我一下吧!”
  “对,对,应该这样。”弗朗茨支持道,“读书人也应让其他的东西来涂抹一下,对尼古丁和酒精要有抵抗力。再来一支吧!”
  这位好朋友又要了一支,可是,他的烟还没点着,点火纸的火就灭了。他脸上已经失去了红晕,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不想让他生气。
  后来,老板娘端来了晚餐。那是一大盘美味的鳟鱼和一大盘熏猪肉。看到大块的猪肉,我馋得像波斯国王沙阿在伦敦那样所有珍贵的口水都冒了出来,但我的朋友对这丰盛的晚餐态度显得有点冷冰冰。当我的眼里闪烁着快乐光芒时,他的眼睛却显出拒绝的神情。他的嘴角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就像一个还具有理性的叫化子没想到要去拿一张100塔勒的票子似的。
  因为吃这样的鳟鱼和猪肉不喝啤酒而是喝葡萄酒,所以我极力说服他们不要强迫我喝。哑巴鱼连碰也不想碰,被大家问急了就说中午吃得太多了,因而现在还不饿。他用眼睛盯着我,叫我不要说话。我答应他不多嘴,可大家提醒他说我并不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时,他却出乎意外地答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当有人追求高尚的享受时,也有人会沉醉于世俗的东西,即使把他的灵魂与鳟鱼和熏肉放在一起也会毫无惧色。其他的我不用多说了。你们知道,正像拉丁语所说的那样,这样的人就在我们的餐桌旁。”
  “是的,是,”老板回答道,能找到机会证明一下自己的知识感到非常高兴,“如果您的朋友胃口大开,我当然非常非常的高兴。”
  喔,弗朗茨,喔,弗朗茨,你说了些什么呀!我这样想,可还是不停地吃着,因为我反正沉浸在物质享受中了,想把我拉回来已是不可能了。
  晚饭还没吃完,客厅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他们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年纪已经很大的老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妇女,还抱着一个大约三岁的小男孩。从他们的穿着来看他们很穷,连御寒的厚衣服都没穿。这个躬着背的白发老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进门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了。他闭上凹进去的双眼,呼哧呼哧地在喘气,好像快不行了似的。小男孩很亲呢很懂事地将小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用另一只小手去抚摸他那瘦得吓人的脸颊。那位妇女向大家打了个招呼,把手里拿的布袋放在老人的身旁,然后抬起头用请求的声调问道:
  “你们有没有可以让我们过夜的马厩?”
  “装成叫化子的样子,想来偷东西吧。”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