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天堂
权威不是一天建立的,而是日积月累建立的,二个月来,方信终于彻底摸清楚了县中情况,也竖立了一定的权威。
安昌省原本就是土著聚居之地,历来都由当地土司土官土目世袭统治,但是自太祖以来,建省立郡设县,与内地政令一统,这就是“改土归流”。
当时大将军张元生,在此地大杀大砍,杀了十万人,焚烧了三百个寨子,才算平了下来,上百年来,汉族人口日多,县中主要农田和收入,也是来自汉族,但是由于土地和用水的冲突,土著和汉族的矛盾,开始日益尖锐起来。
明白了这点,方信立刻又命巡检,把人数扩大到一县允许的最大编制一百人,又命县尉训练厢兵,心中甚有隐忧。
这天,方信就召集签押房书吏宋文晨、班头刘觉明、巡检张阳三人在后院。
“给大人请安!”三人来了,却闻到满屋香气,三人都不由暗中咽了口水,仔细看去,却见桌上放一个木炭小炉,上面又有一个锅子,这锅子很大,里面满是沸腾的菜肴,边上还有大片的肉和干蘑菇之类。
方信见状,笑地说着:“都愣着干嘛?来来来,大家都坐下烤火。”
“卑职怎敢?”
“年终了,我们说些话,有什么不敢?坐下吧!”
押房书吏宋文晨和班头刘觉明,就坐了下来,巡检张阳略显迟疑,也坐了下来,这时十一月中了,温度也有零度左右,烤着火正好,下面就有仆人,开了酒坛泥封,将清绿沉香的液体,缓缓倒入小碗中。
方信笑地说:“各位,你等一年辛苦,本县都看在心上,来,干了这杯,请随意。”
方信话语真诚,三人自然也舒服,连声不敢:“这是大人的功劳,小人不过是伺候着而已,哪敢称辛苦?”
不过,美酒入肚,丝丝暖气上涌,再加上锅子中带着浓郁的肉香,三人才吃了一口,就称赞地说:“好,好!”
“天寒地冻,菜肴稍放片刻,就自凉了,本县吃不得冷菜,就想出这法子,哈哈!”方信也就笑地说。
“大人真是英明!”三人连声称赞,的确,喝着酒,吃着火锅,身上顿时热了起来,三人都立刻下定主意,回去也弄出。
方信随意把鲜嫩的肉片放在火锅里,一片故作惊讶地说着:“哎呀,张大人,如此天寒地冻,为何还穿着单薄,看你进来,连脸都青了。”
张阳略显尴尬,苦笑地说着:“年巡甚忙,家贫,却作不得锦衣。”
“说来本县听听。”方信吃着肉来,却说了一句。
张阳更是迟疑,怕上司听了不高兴,但是转眼,却见宋文晨连使眼色,想了想,还是说了一些出来。
原来,朝廷法度,县令每月俸禄是十两银子,而且又有“职田”,知县有着50亩田的收入,是自己的,也算不错了。
从七品是八两银子,正八品是六两,从八品是五两,正九品是四两,从八品是三两,就相对贫寒了,至于下面税丁巡丁之类,年薪也只有三两到四两半。
其实这薪水已经可以了,但是对官员来说,每年来往就不少,自然不足用了。
方信笑了,喝口酒,说着:“是清寒了些,可是本县也不算富裕啊,这样吧,来人啊,把鞋子拿来。”
“是,大人!”就有人应着,没有多少时间,就见有人拿出数双来。
“谢大人!”三人还以为这是赏的,虽然不以为然,但是还是起身谢了,不管上司赏了多少,只要是赏,就必须欢喜接受,这本是官场原理。
“先不要谢,你们仔细看着。”拿来的,是一靴一鞋各三双,三人于是拿出来看看,才一看,就“咦”的一声,说着:“这下面,并非是木底?”
这时,无论是鞋、履、靴,都以木底,但是又不能太厚,一般厚寸二厚,最厚也不过寸五,而穿至薄到四五分厚就不能穿了,而且虽可垫东西,穿着也寒冷,有钱人因此用皮底来作履靴。
但是这等小官,还真的穿不起皮底履靴呢,当然,买一双两双还不打紧,不过当成日常来穿,就舍不得了,毕竟皮底磨起来,也非常快,一个月就穿洞了。
而这双下面,全部是厚布作成的底子,里面又缝了毛茸,方信就笑地说:“你等,就在此穿上靴子吧!”
知县有令,三人当然穿上,一穿上,顿时感觉到双足温暖,没有比较不知道,一有比较就很明显了,而且正好合脚,显是县令用心了。
“好,真温暖,不过,布底,磨起来,很快吧!”其他二人还罢了,经常在县衙内,但是张阳身为巡检,却要经常跑着。
“木底靴,可用多少时?一双耗多少钱?”
“普通木底靴,用得良木和工匠,一双千文,不太外出者,可穿二月,但是我穿,不过半月就磨薄了要换底了!”
这时,木底靴,不但要用上等良木,而且要木匠刨得光滑,尺寸也要把握,因此耗费很大,一双木底靴,要一两,非有钱人和官家不穿。
“那你就穿吧,这等厚靴,耗费500文,如是一般厚底鞋,只花100文!但是穿着温暖,一般人可穿半年,就算你等经常穿着,也可穿三个月!”方信断然说着。
“果真如此?”三人顿时眸子发亮。
“本县还有说假的?”
“卑职不敢,那大人的意思是?”宋文晨最先领悟出一些奥妙,谨慎地问着。
“县中每年收赋税,都收上一大批粗布来,这等粗布,府里省里都不要,甚至你等也觉得太差,因此留下自用都不要,是不?”方信笑地问。
“是,县中纺织之技远不如中原和江南,这等粗布,却是无用。”宋文晨回答地说着。
自古以来,人们用来织布的,通常只有两种原料:一种是棉花和苎麻,它们可以织成各种棉布和织物;另一种是蚕丝和毛发,可获得美丽的丝绸和呢绒,但是这等偏远之县,自然手艺不合格,百姓自穿也就罢,上交却是谁也没有多少用途。
“所以本县就要废物利用,你看,你等所穿,就是布底,百纳千层而成,本县就做主,将这等粗布发给你等家人而做这靴鞋,作靴一双,如是合格,就给100文,作鞋一双,就给30文,多多益善,等做完了,就上交仓库,然后本县就当新年之礼发下,凡是官员,都有配额,而税丁衙兵也可有一双!”
“知县大人,这样,是不是不符规矩?”宋文晨小心翼翼地问着。
这样就等于拿公家的钱,来发双份的红包了,毕竟做了,就给工钱,在许多小吏看来,这就是年终发钱,而做完了,又等于是赏给他们,这又是一份了。
“你等以为这是耗费官仓?哈哈哈哈,本县这个还做得了这个主,县中官吏,发下总计就算五百双,那就再作三千双,除了年终府中礼物来往中加上外,其他的,全部销到府中,说不定全部会赚回来,而且还有盈余!”方信这时,已经拿过三十双到府中,了解了情况:“这次年终,各大人和小吏,都会拜见本县,奉上年礼,这年礼所金,就全部折成片份,你等谁家有人作这生意,就可推荐而来,市价将这粗布买下,然后作这个鞋靴,这样,不但县库多了一笔钱,而且我们也可赚得,本县先出百两银子!”
这二个月,方信回了信件,又获得了家中送来的三千两交子,这个世界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银票。
银票的存在,必须是一个合法印刷钞票的结构,别说是私人了,就是朝廷也不可能,而且,这时谁愿意长期把钱存在钱庄内吗?不怕别人卷了跑路?
就从这点,就可以知道,这种社会不可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银票,原本地球上,朱元璋印纸币,不到二十年,就贬值到废纸的程度了。
那交子,就是临时性货币,主要是携带金钱不易,因此可以找到钱庄,存入金钱,钱庄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当存款人提取现金时,每贯付给钱庄30文钱的利息,即付3%的保管费。
这种临时填写存款金额的楮纸券便谓之交子,只是短暂存取,不是长期存款,由于数量少,存款时间短,所以才可冒这风险。
家里送来,就是三千两交子,因为是知县的缘故,钱庄没有收利息,很快就把钱全部取回来,放在自己帐房内。
三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这种事情,到底是小事,当下,班头刘觉明就说着:“卑职有个堂兄,就作这个生意,大人如果信得过,就由他来作罢!”
“那就如此决定吧!这店就叫百底店,本县借出银子,给你这个堂兄,以他的名义,买下县库中不用的粗布,一切都要有手续,不可有任何折扣,然后就由他分派给各官各吏家人来做,也赚点小钱过年,至于怎么样做,本县已有五人会,就由她们领着作就是了。”方信把手一挥,就如此决定了。
“谢大人!”这对有品级的官员还无所谓,对小吏,特别是那些役丁衙兵之类来说,就是很大一笔钱了,因此获得的,是一些赞声。
用葛根和米粉煮好浆糊,把碎布、旧布贴在大块的布上,粘叠到五、六分厚晒干,再用鞋刀切成底样,然后用钻子钻透,穿过麻鞋索,用力拉紧,钻的孔要又多又密,排列要整齐,鞋索拉得越紧越好,如此才作出百纳千层鞋。
不得不说,只要有钱拿,这无论是学习还是劳动效率,立刻就有了。
没有一天,所领的官吏和役丁衙兵家人,就知道怎么样作了,然后就是领着大批的粗布回去了。
只是稍加提点,这些女人就知道怎么样尽量利用流水线原理了。
其实,封建社会,如果太平,县令其实很少有事,毕竟社会结构单一,那就容易管理,在这里,方信不得不想到一个问题——那些专门读儒学的士子,坚决反对商业化,是不是因为商人流动性强,专业性强,导致了他们无法管理呢?
无法管理,就索性废除,不能废除,也必须贬低,想明白这点,方信突然对历史进程就无比清晰了起来。
从地球历史上看,明算科(数字和帐簿)的存在,就使唐宋商业繁荣,但是在明清时,明算科就基本上不存在,或者沉沦成小吏的技能,因此闭关守国思想严重。
这就是因为占社会精英阶层,不会算术,或者说不擅长算术,那自然对商业就无比仇视和打击了——因为人家不会管理,你就算说给他听,他也什么也不懂。
地球上,无数人研究,为什么中国无法产生资本主义,理由当然是许多许多,有些白痴甚至说着,这是封建主对资本主的本能仇视,这简直是无比扯谈,人家个个预知大师,知道阶级论,知道资本家会取代他们吗?
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些管理国家的官员和整个文人阶级,对数学不精通不普及,这样自然就无法管理商业了,他们有限的算术本事,能管理好土地佃户就行了,所以对商人就特别仇恨和打击——回想一下,凡是反对商人的,是不是就是数学不好的?
一想到这个,就什么也明白了,改变中国式的内部循环有许多环节,但是关键一点,只要某个朝廷,把数学当成官员基础学科,和策论一样考试的话,那官员阶级整体素质就会提高,自然就会管理商业和商人了,会管理商人,就不会打击,就允许商业发展下去,并且也发觉其中的好处,然后就自然由地主贵族转化成资本贵族,然后就自然形成了资本主义社会。
想到这里,玉如意猛地大震,几乎要发出光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大功德所在。
方信耗费了好大的心神,才算控制住了自己,又恢复了余闲的生活,毕竟收了赋税之后,整个衙门就公务就没有了,但是这并非无事可作,相反,忙得很。
这时,整个衙门,都在忙碌着,为了新年庆典,要做充分的准备工作。
大楚风俗,一旦进入腊月,就算进入年关了,一直到正月二十五日“填仓”以后,才恢复正常。
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必须置办年货过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因此一进腊月,市面骤现繁荣,这是一年内的特有市场,称为“腊月市”。
别说府城了,就是县城临时市场,也非常热闹,各地贩子也赶来了。
当然,官府在腊月初八,必须具体祭祀“衙神和狱神”,作为县令,还必须祭祀土地神,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以保佑庄稼丰收,百姓得食,故而祀之。
这天,整个衙门都香喷喷,因为煮了腊八粥,这锅子非常大,一锅就可让五十人食,因此按照规矩,共熬10大锅,每个衙门内人,都会获得一份。
里面有红枣、粳米、核桃仁、栗子、菱角米,甚至加上了罕见的糖,顿时人人欢喜。
“大人,已经准备完毕了。”这不,腊月初八上午,就有人报告。
当下去了县衙,只见这广场上早聚满了人,粗略看去,就有四百人,显是衙门的人,差不多全部来了,见人聚得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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