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
”
梅长苏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但黎纲已经会意,立即离开凉亭,来到大道旁。两骑越奔越近,眉目已渐清晰,只是看样子似乎暂时还没有注意到黎纲。他正想举臂招手吸引来者的视线,奔在前面的那人不知为何突然勒缰停了下来,拨转马头回去张望。
不过他的这个行动很快就有了解释。只见飞尘之后,第三骑快速追来,马上的人边追还边喊着:“景睿!景睿你等一等!”
这时萧景睿身旁随行的另一个人似乎着了急,连声叫着:“大哥,大哥我们快走吧。”
萧景睿抬起左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不仅没有再走,反而翻身下了马。
“大哥!”宇文念心里发虚,又颤声叫了一遍。
“念念,”萧景睿向她淡淡地笑了笑,“那是我的朋友,他叫我,我也听见了,怎么能甩开不理?”
“可是……你答应……”
“你放心,我答应随你回去探望他,就一定会去的。这又不是逃亡,我的朋友来送送行,你怕什么?”
就在这两三句话间,言豫津已奔到近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服饰不似往日光鲜。他甩鞍下马后,直冲至萧景睿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问道:“景睿,你去哪里?”
萧景睿毫不隐瞒地答了四个字:“大楚郢都。”
“景睿!”
“念念收到来信,她父亲病重,想要……想要见我一面……家母也准许,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望一下。”
言豫津原本是赶来挽留他的,听到这个缘由,反倒没有话讲,抓着萧景睿胳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不过呆了片刻后,他到底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那你还会回来吧?”
萧景睿垂下眼帘,“母亲还在,哪有永远不回来的道理。”
他这句话语气淡淡,可言豫津听在耳中,却觉得心中酸楚。只是人家萧景睿尚且可以保持平静,没道理自己反而激动起来,所以忙抿着嘴角稳了稳情绪,好半天才道:“景睿,那天之后,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聊聊,可时机总是不对。既然现在你要走,该说的话必须要说了。景睿,有些事情你真的不要太在意,那毕竟已经过去了,是上一辈子的恩怨,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了豫津,”萧景睿低声打断他,“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怎么都不能说跟我没关系。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这是斩也斩不断的关系,何况还有多年的亲情,多年的恩义,这一切……不是说揭开了什么真相就能撕掳开的……”
“景睿……”
“我明白你是想劝我想开一点,你希望我还是以前的萧景睿。但是豫津,这一点我真的做不到。对我来说,仅仅一夕之间,周围已人事全非,既然一切都变了,我又怎么可能不变?所以无论我愿不愿意,萧景睿早已不是以前的萧景睿,只能让你失望了。”
言豫津深深吸了一口气,踏前一步,双手用力握住了萧景睿的肩头,使劲摇了摇,一字一句道:“没错,我的确希望你还是以前的你。不过你既然做不到,那也没关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反正你一直在变,从以前胖嘟嘟的小矮子,变成现在又高又俊;从安安静静不爱说话,变成会跟着谢弼一起吐我的槽。我不介意你继续变下去,反正不管你怎么变,你还是我那个独一无二的朋友,咱们两人的交情是不会变的!所以你给我听着,不管你走到哪里,一定要记住我这个朋友,要是你敢忘,我可绝对饶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有些喑哑,眼圈儿也已经发红,按在萧景睿肩头的手,力度更是大到手指都捏得发疼。他这一番话并不长,但话中所蕴含的真挚、坦然和温暖,谁也不会怀疑。萧景睿低下头,眼眶有些发潮,连旁观的宇文念都忍不住转过脸过,悄悄用指尖拭了拭眼角。
“好啦,现在你想去哪里就去吧,反正以前你也到处跑的,只是大楚远了些,你要保重。”言豫津吸了吸鼻子,退后一步,“有事没事的,记得写信给我。”
萧景睿嗯了一声,抬起头。两人相互凝望着,都不约而同地努力露出了微笑,只不过在彼此含笑的表情下,他们看到的却都是无法掩盖、无法稀释的忧伤。
因为两个年轻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分别,不知何日才会再见。
太皇太后守丧期一过,连莅阳长公主也会离京前往自己的封地,到时就算萧景睿回梁,也很难再踏上帝都的土地。
他们二人出身相仿,年龄相近,性情相投,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莫逆相交,本以为一定会有差不多的人生轨迹,谁知旦夕惊变,到如今眼睁睁天涯路远。
即使是乐观如言豫津,此时也不禁心中茫然。
“大哥,我们走吧?”宇文念揉着红红的眼睛走了过来,牵了牵兄长的袖子。
萧景睿和言豫津同时抬起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
“你上马吧,我看着你走。路上要小……”言豫津正强笑着说最后一句道别的话,语声却突然梗住,视线落在萧景睿身后某个地方,表情有些古怪。
萧景睿立刻察觉到,转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十丈开外的地方,黎纲正腰身笔挺地站在路边,见他回头,立即举手指向旁边的小山坡。
其实在随着黎纲的指引抬头之前,萧景睿就已经明白自己会看到谁,所以最初的一瞬间,他有些犹豫,但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坦然地抬起了双眼。
半坡凉亭之上,梅长苏凭栏而立,山风满袖,虽然因为稍远而看不清他面上的细微表情,但那个姿势却清楚地表明,他是专门在此等候萧景睿的。
“景睿……”言豫津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
萧景睿定了定神,回头淡淡地道:“他大概也是来送行的,我过去说两句话。”
“我陪你一起……”这句冲口而出的话只说了半句便停住了。聪明如言豫津,自然明白有些心结必须当事人自己去解,绝非旁人可以插手,所以最终,他也只是退后了几步,不再多言。
宇文念原本不太清楚萧景睿与梅长苏之间曾经的朋友关系,所以有些摸不清状况,正上前想问上两句,却被言豫津一把抓住,拉了回来
萧景睿这时已大踏步迈向凉亭,虽然脸色略白,但神态和步伐都很平稳。
“请坐。”梅长苏微微笑着,提起石桌上的银壶,斟好满满一杯清酒,递了过去,“此去路途遥远,杯酒饯行,愿你一路平安。”
萧景睿接过酒杯,仰首一饮而尽,擦了擦唇角的酒渍,还杯于桌,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先生来送行,在下告辞了。”
梅长苏凝目看着这年轻人掉头转身,一直等他走到了亭边方轻轻问了一声:“景睿,你为什么不恨我?”
萧景睿身形一顿,默然了片刻,徐徐回身直视着他,答道:“我能恨你什么呢?我母亲的过往,不是你造成的;我的出生,不是你安排的,谢……谢侯的那些不义之举,都是他自己所为,并非由你怂恿谋划……你我都明白,其实让我觉得无比痛苦的,说到底还是那个真相本身,而不是揭开真相的那只手。当年的事根本与你无关,我也不至于可笑到迁怒于你,让你来为其他人做的错事负责。”
“可是,我本来有能力让真相继续被掩盖的,但我让它爆发了,而且爆发得那么激烈,丝毫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也没有顾及过你我之间的交情,你对此,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一些怨言吧?”
萧景睿摇着头,惨然一笑:“说实话,你这么做,我曾经很难过。但我毕竟不是自以为是的小孩子,我知道人总有取舍。你取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舍弃了我,这只是你的选择而已。我不可能因为你没有选择我而恨你,毕竟……你并没有责任和义务一定要以我为重,就算我曾经那样希望过,也终不能强求。”
“我确实不一定要以你为重,但自从你我相交以来,你对我却一直是赤诚相待的,在这一点上,是我愧欠你。”
“我之所以诚心待你,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如果能够争取到同样的诚心,我当然高兴,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梅长苏眼神怆然,面上却仍带着微笑:“你虽然不悔,但你我之间,终究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萧景睿低下头,默然不语。自两人结识以来,他一直仰慕梅长苏的才华气度,将他视为良师益友,小心认真地维系着那份友情。可是没想到一步一步,竟会走到今日这般不能再续为友的地步。
其实认真算起因果来,两人之间除了一些心结以外,也没什么抹不开的血海深仇。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萧景睿已经深刻地感觉到言豫津以前说的话很对,他与梅长苏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对等,缺乏成为朋友的基础。
无恨,无怨,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也许将来,成长可以带来变化,也许将来,还会有意想不到的交集,可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的确正如梅长苏所说的,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景睿,”梅长苏踏前一步,柔和地看着年轻人的脸,“你是我认识的最有包容心的孩子,上天给了你不记仇恨、温厚大度的性情,也许就是为了抵销你的痛苦。我真心希望以后,你可以保持这份赤诚之心,可以得到更多的平静和幸福,因为那都是你值得拥有的……”
“多谢。”萧景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其实他心里还有很多话,只是到了唇边,又觉得已是说之无益,所以一定神,再次转身,快步离开了凉亭。
宇文念和言豫津都在坡下大道上等着他,三人重新会合后,只说了简单的几句道别之语,萧景睿兄妹便认镫上马,向南飞驰而去。言豫津目送他们身影消失,表情怅然,再抬头看看仍在凉亭中的梅长苏,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打了个招呼。
不过这不是攀谈的场合,两人也没有攀谈的心情,所以客套数语后,言豫津便出言告辞,自己上马回城去了。
“宗主,此处风大,我们也回去吧?”黎纲过来收了酒具,低声问道。
梅长苏无言默许,缓缓起身出亭。临上轿前,他又回头看看了萧景睿远去的方向,凝住身形,陷入了沉思之中。
“宗主?宗主?”
梅长苏两条长而黝黑的双眉慢慢向额心攒拢,叹息一声,“大楚终究也非净土……传我的命令,派朱西过去,尽量照应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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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睿可以暂时休息休息了,喜欢他的读者们,跟他道个别吧,等过一阵子,海姐姐再去接他回来~~~)
第六卷 刀光剑影 第一百零九章 始变
闪爵读书(hanjue) 更新时间:2007…4…18 9:04:00 闪爵读书(hanjue)字数:3948
就我所知道的标准而言,本书离上架还早着呢,大家放心啦~~~
昨夜大雨,惊雷一个接一个,我们小区又停电,非常吓人。不知现在的雷雨是不是应该算是夏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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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对于朝野来说,原本有两个极为重要的日子。一是八月十五的中秋大节,二是八月三十的皇帝寿诞。不过因为太皇太后的国丧,一应庆典都停了,所以前者只是停朝放假,后者仅仅收了各地贺表,重臣宗室后宫举行了几场小型聚宴了事。
寿宴规模虽小,但众皇族亲贵依然要按惯例呈送寿礼。这一向是他们较劲的时候,大家都花了不少的心思。太子送了一面九折飞针龙绣的大屏风,精工巧妙,华彩灼然,一抬出来便人人羡叹;誉王则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块两人来高,天然侵蚀穿凿成一个“寿”字的太湖石,奇绝瘐美,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其他皇子们或送孤本古书,或送碧玉观音,件件价值万金,不一而论。靖王送的是一只神俊猎鹰,调教得十分妥贴,神气十足地站在梁帝臂上,歪着头与皇帝对视,惹来一阵欢声大笑。
本来梁帝对所收到的寿礼在表面上都一样地喜爱夸赞,可就因为这几声大笑,不少人暗暗看出了几分端倪。
因为国丧期不能见音乐,宴饮气氛终究不浓,虽然宾客们尽力谈笑,但梁帝的兴致始终不高,依礼接了几轮敬酒后,便起驾回后宫去了。
禁苑内,皇后也早已安排六宫人等备好了内宴等候。梁帝在外殿已饮了几杯酒,歪歪地靠在软枕上接受后妃命妇们的朝贺,因觉得腰部酸疼,礼毕后便命静妃过来坐在身旁按摩,两眼时睁时闭地看着堂下。
虽是皇帝寿日,但丧期服饰有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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