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
“楼之敬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才会被太子视为心腹,但他好色的毛病实在是秉性难移。我已查出,在翼州时他抢夺过一对双胞姐妹入府,这姐妹二人的表兄是江左盟中的一个普通帮众,他求自己的堂主出面恳请楼之敬归还两个妹妹,楼之敬口头答应,回府就先将两姐妹强暴蹂躏了,然后再放出府门。两个姑娘随即羞愤自尽,楼之敬又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江左盟没有找到证据,只能看他逍遥法外,就这样结下了梁子。不过这件事情从没有公开过,知道的人很少……”
誉王等了片刻,发现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不由吃惊地问道:“就只是这点仇?”
“殿下觉得不够么?”
“当然不够,”誉王觉得十分地不可思议,“楼之敬是户部尚书,太子的心腹,梅长苏会因为自己一个小小帮众的表妹,就与他为敌?”
秦般若默然少时,道:“殿下可是真心想延揽梅长苏?”
“这还用说,当然是了。”
“那殿下就应该多了解一下梅长苏的行事风格。”
“你的意思是……”
“对殿下来说,那两姐妹之事不算什么,但对梅长苏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侮辱和冒犯。江左盟能快速崛起为天下第一大帮,靠得的不仅是江湖拼杀,也不仅是仁义道德、收揽民心,更重要的是,它多年来几乎有些偏执地在维护它的权威。如果事前江左盟没有出面求情,就算楼之敬的行为再恶毒,它也未必会那么在意。可偏偏楼之敬小看了这个江湖帮派,来了这样一手阳奉阴违的把戏,恰恰犯了江左盟的大忌讳,自然就会被视为是一种挑衅。”
誉王听得微微有些怔住:“这么说,梅长苏只是在报私仇,并没有半点向我示好的意思?“
“这个我不敢断言。此人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就象一团谜一样,我一时还整理不清。”秦般若轻叹一声,“殿下首次向他发出延揽的消息,应是七月吧?”
“是。”
“太子的邀约不会比殿下早多少的。从我调查到的资料来看,在接到来自京都的邀约之前,梅长苏就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我查不到他与朝中任何人有来往和关系。可在那之后,梅长苏一面拒绝了太子与王爷,一面却立即离开了江左盟的核心,最后辗转到了京城,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大概知道,被太子和本王看中的人才,只有两条路可走。身为琅琊榜首的江左梅郎,日子过得那般惬意,怎么会走死路?”
“可是殿下看他现在走的,可是一般意义上的活路?”
誉王被问得一怔,嗫嚅难言。
“殿下现在心里压着最沉的那块石头,是不是庆国公?”
萧景桓眉头一皱:“般若,你明知故问。”
“军方中立者太多,唯一死忠支持殿下的几员武臣,都是庆国公一系。他若倒了,您手中就只有笔,没有剑了……”
“这个本王知道,”誉王有些气闷地道,“你不用再说了。”
“从梅长苏现在的表现来看,他是很了解朝中局势的,不可能不知道庆国公对于殿下你的重要性。就算他们真如谢弼所说,只是在途中偶遇原告,但只要梅长苏心中有半分偏向殿下之心,他也不该推波助澜,让那两人得以进京。”
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话语,一抹阴云涌上誉王的额头,但他也只是暗暗握了握拳,并没有说话。
秦般若抬手轻掠鬓边云环,樱唇间再次溢出一次慨叹:“在二选一的情况下,得罪殿下,就意味着讨好太子。所以当时我很自信地告诉殿下,梅长苏入京,是极有可能选择太子的……”
“可是……”誉王吐出这两个字后,又咬住不再说下去。
“可是他如今的行为,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般若低头理了理袖上折痕,皓腕间一只白玉钏微微晃动了一下,雪腻光泽如同她的肌肤一般迷人,但如此美人口中侃侃而谈的,却尽是冰冷的人心权谋,“若说庆国公之事他只算是小小得罪了殿下的话,那郡主这桩公案,他就是大大得罪了太子……”
誉王眸中突闪寒光:“怎么,般若觉得郡主这桩事,是梅长苏的手笔?”
“难道殿下觉得当日在街上遇到他独自一人慢慢行走,真的是偶遇?”
誉王后退一步,坐在了紫檀圈椅上,将拳头用力在腿上碾了两下,脸上闪着阴晴不定的神色:“你也只是推测而已。郡主这件事中牵扯了太多的人,靖王、景宁、太皇太后、皇后、蒙挚,还有我……哪一个是能任由梅长苏调动的?”
“那殿下的判断是……”
“也许有些事是巧合,”誉王眸色森森,慢慢道,“也许他没有安排什么,只是恰好得到了消息,也许他并不是针对太子,而只是想救霓凰……”
不可否认的是,虽然誉王对梅长苏的某些控制力偏于低估,但对于事件过程的猜测却与事实相差不远。
秦般若想了想,大概也认同由梅长苏一手操控郡主事件的全过程不太可能,便点了点头。
“不过说到这里,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疏漏了,”誉王面上浮起一抹冷笑,“你明天联络缎锦,有些消息要传给太子,让她尽量做的自然一些。”
般若只略略一怔,心中也立时透亮。誉王这方知道梅长苏与郡主事件有关,不过是因为皇后骗哄景宁,从她口中得知是梅长苏命她去搬请太皇太后的。而其他相关人等却是半个字也没有提到这位苏先生。恐怕太子和越妃现在恨誉王,恨皇后,恨靖王,甚至恨郡主,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要恨梅长苏,因为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梅长苏与此事的败露有关。所以想些办法让他们知道梅长苏的所为,当然是大有好处的。
誉王一看秦般若的神情,就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道:“人都说比干有七窍玲珑心,我看般若你不止有七窍呢。”
秦般若嫣然一笑,既没有谦辞,也没有得意,灯影下美人如玉,看得誉王心头一荡,不由就握住了她的手,却又被轻轻挣开。
“你还是不愿意么?”萧景桓微微皱眉道。
秦般若淡淡道:“般若虽游历风尘,但也曾对师父立誓,此生绝不为妾,请殿下见谅。”
誉王虽对她早有觊觎之心,但一来还算有些格调,不愿对女子动强,二来深喜秦般若的智珠剔透,能为他收集情报加以分析,故而也只能按捺了一下情动,深吸一口气。
誉王妃出身名门,父兄都是朝中大臣,早已育子,她本人又深得皇后的喜爱,所以就算自己再迷恋秦般若的美貌,也断无为她废妻的打算,再说来日方长,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当下端起紫砂壶,为佳人斟了一杯香茶,笑道:“本王唐突了。”
秦般若却也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一笑置之,仍接续着之前的话题道:“般若之所以觉得看不懂梅长苏,就是因为他行事毫无章法。庆国公的事他选择得罪殿下,郡主案中他又选择得罪太子,如今他出面买下兰园,翻出个藏尸案来,牵扯的人更是两边都有。殿下不也是因为不放心那名册中会不会有自己的要紧人,所以才让灰鹞连夜去查的吗?”
誉王拧眉出了半日神,不知不觉将他斟给般若的那杯茶端起来喝了,呆呆地道:“难道……他竟然是在……”
“什么?”秦般若柳眉一挑。
“他是在测试我与太子的器量么?”
秦般若心头一震,不由也沉思起来。
“只怕还有要显示他能力的意思……”誉王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一拍书桌,“举凡大才,心思行事都有些古怪,最忌遇上小肚鸡肠的主君。他会想要试一下也不奇怪。若太子在明知是梅长苏一手破坏了有关郡主的计划后,仍然不改他对梅长苏礼贤下士的姿态,更有甚者,他再拿楼之敬为礼,来表示自己决无偏私,到时恐怕梅长苏心志再坚,也会被他所感动了……而一旦梅长苏为太子所用,他必然会先立下几件功劳,以补往日对太子的亏欠,同时搏得最终的信任,到时我们自然首当其冲。”
说着说着,誉王心中更觉不妙,竟烦躁地站起身来,“此人心计无双,我决不可让太子抢得先机。”
秦般若却慢慢地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道:“那若是殿下抢在太子前面,得到了梅长苏为下属,可愿毫无猜忌地全心信任他?”
誉王这一段时间只想着如何将这位江左梅郎收至麾下,倒还真的没想过收来了之后怎么用的问题,一时竟答不上话。
“再好的人才,若抢了来不敢用,又有什么益处?”秦般若极是聪明,话到此处,点到即止,反而不再深入,转身望月,由着誉王自己去想。
良久,书桌上的银纱灯内爆出了噼叭之声,淡淡的烛油味道飘出。秦般若起身挪开灯罩,执银剪剪去烛花,眼尾顺势扫了誉王一眼。
“若连一个梅长苏都降不住……还谈什么雄图霸业?”誉王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但声音却在此时响起,“般若,你替我留心太子的动向,本王……一定要得到梅长苏。”
第二卷 风云初动 第三十九章 螺市街
闪爵读书(hanjue) 更新时间:2007…4…16 11:52:00 闪爵读书(hanjue)字数:4927
夜的羽翼覆盖之处,一般都会带来两个词,“黑暗”与“安静”,然而在世上某些地方,情况却是恰恰相反的。
金陵城西,一条名为“螺市”的长长花街,两旁高轩华院,亭阁楼台,白日里清静安宁,一入夜就是灯红酒绿,笙歌艳舞。穿城而过的浣纱溪蜿蜒侧绕,令这人间温柔仙境更添韵致,倍加令人留连忘返。
座落在螺市街上的欢笑场,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妙音坊的曲子总是比别家的流行,杨柳心的舞蹈最有创新,红袖招的美人最多最好,兰芷院则时常推出让人有惊喜的清倌……大家各擅胜场,虽有竞争,但毕竟都已站稳了脚跟,有了不成文的行规,所以虽比邻则居,却能相安无事,时不时还会有相互救场的情况发生。
就比如此时……
“朱妈妈,不是我扫你的面子不肯帮忙,”妙音坊的当家莘三姨一脸为难之色,“你我相识多年,杨柳心和妙音坊素来就跟一家人一样。别的姑娘你尽管叫,我决无二话,可是宫羽姑娘今天不见客……”
“我的莘妹妹啊,别的姑娘我那里还有,就是靠宫羽姑娘救命的啊!”朱妈妈白着脸,眼泪都快下来了,如果没有被人搀着,多半早就跪在当场。
“怎么了?什么难缠的客人,连朱妈妈都摆不平么?”
朱妈妈正要说话,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还没站稳就苦着脸喊道:“妈妈,不好了,何大少爷开始砸场子了!”
莘三姨一皱眉,伸手扶了扶全身发软的朱妈妈,问道:“是吏部何大人家那个何大少爷么?”
“就是这个小祖宗!”朱妈妈顿足道,“今晚吃得醉醺醺上门,非要见心柳,可是心柳正在陪文远伯家的邱公子,派别的姑娘去,他必定不依,就这样闹了起来。”
莘三姨面色一沉,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的,怎么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
“还不是因为仗势?文远伯虽有爵衔,朝中无职,何尚书手握吏部大权,那可是实职,这大少爷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的,在包间里等了一个时辰,就急了。”
莘三姨叹了一口气,道:“世事人情,却也如此。你为何不劝劝邱公子退让一步呢?”
朱妈妈“唉”了一声,“邱公子爱慕心柳已久,怎么肯这个时候服软?他先来,坚持不走的话,我也不能坏了规矩硬赶,再说心柳丫头,也有些不耐烦那个何大少……”
“那心杨呢?”
“病了,连床也起不得……”
莘三姨抿起嘴角,沉思了起来。
“莘妹妹,求你了。只要宫羽姑娘肯露个面,那何大少一定乐上了天,保着我的场子,日后妹妹有些什么吩咐的地方,我是赴汤蹈火……”
“好了好了,场面话就不说了,”莘三姨拉住作势要跪的朱妈妈,“不是我拿乔,红牌姑娘谁没有个傲性?我不敢应你,要问过羽儿才行。”
“妹妹带我去,我亲自求求宫羽姑娘。”
“这……好吧……你跟我来。”莘三姨带着朱妈妈刚一转身,两人就愣住了。
一个身着鹅黄衫裙,外罩浅绿皮褂的女子盈盈立于栏前,淡淡一笑道:“我都听见了。本来正想去探探心杨妹子的病,既然现在姨娘有为难的地方,顺便劝几句也是使得的。”
莘三姨凑过去低声道:“你可有把握?”
宫羽冷笑一声:“不就是何文新么?我自有办法。”
她是妙音坊里的头牌姑娘,妈妈一向不拘管她的行动,现在见她这样说了,莘三姨也不多劝,只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