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梦





    坂井点了点头,关掉了机床的电源,刚刚还在轰鸣的机床迅速停止了运转。
    “怎么,没有什么更像样的东西吃吗?”忠昭洗完手,坐在休息桌前问。桌上的托盘里盛着五块豆馅糯米饼。“这是昨天吃剩下的吧?”
    贵子不置可否地默默一笑。
    “这不是挺好的吗?”铃木和郎伸出手,“我最喜欢吃豆馅糯米饼了。”
    “我也听说,工作时吃甜食比较好。”说这话的是田中次郎,但他并没有把手伸向豆馅糯米饼。
    坂井什么都没说,喝着贵子给他倒的茶。
    “善之,前一段做的那批线圈,今天该给他们送过去了吧?”忠昭问坂井。
    “嗯,我今天去送。”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另外,你跟对方说一下,希望他们能尽早把货款给我们,那就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我会说的。”坂井盯着茶碗。
    忠昭微微点头,随后好像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
    “去哪儿?”贵子问。
    “收债。”
    “收债?还有没回收的货款吗?”
    “不是货款,”忠昭拿起一块豆馅糯米饼,掰了一半,将露出来的馅放入口中,“是很久以前借出去的钱,对方最近说要还我。”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件事啊?”
    “那是经济比较景气时的事了,因为借钱的是一位恩人的儿子,所以我至今没有催他,不过他好像最近发展得不错,想把这笔钱还了。”为了咽下豆馅糯米饼,他喝了一口茶。
    “社长,那笔钱……有多少?”铃木认真地问,眼光闪烁。
    “这个嘛,具体数额不太方便讲,”忠昭挠看花白的鬓角,“不过肯定不少,因为,怎么说呢……总之会帮我们大忙的。”
    “哦。”铃木微微张了张嘴。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田中舒了一口气:“现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记得还钱的人。”
    “那当然了。”铃木笑着说。
    “不肯还钱的人也很多吧,要不银行怎么会陷入困境。”
    “说的也是。”
    “虽然有一些不讲信用的人,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忠昭像是总结似的说,说完看了看贵子,“就这么件事,去把我的西服拿来吧。”
    “知道了。”贵子点了点头,又开口道。“那个,我也想出去一趟。”
    “去哪儿?”忠昭用锐利的目光望着她。
    “买东西……我想给秋穗买件衣服,她说没有郊游穿的衣服了。”
    “今天不去不行吗?”
    “明天、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今天就算了。”忠昭把茶喝光,站了起来。
    一般,丈夫要是这么说,她再说什么都没用了,贵子沉默着。三个工人的心情可能由因此受到了影响,他们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起身重新投入工作。
    不到3点半,忠昭开车出去了。他穿着灰色的西服,很少见地打上了领带,提着一个运动包。
    他前脚刚一出门,贵子就做起了外出的准备。她到达地铁月岛站时,刚好是下午4点。
    只要7点半之前赶回去就行——她心里这么想。
    但是这天晚上,贵子到家时已经快8点了。上五年圾的秋穗和上三年圾的光太正融洽地看着电视,忠昭还没有回来。她把从超市买来的蔬菜取出来,开始准备晚饭。
    “这么晚了,爸爸还不回来啊?”秋穗边吃猪排边说。
    “是呀,”贵子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电视旁边的台钟,已经8点半了。
    时针指向11点时,忠昭还是没回来。她给他的手机打过很多次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贵子哄两个孩子睡着,自己坐在客厅里等。电视里的新闻播音员表情凝重地报道着北朝鲜的核问题,但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猛一回头,发现秋穗穿着睡衣站在那里。
    “怎么了?快回去睡觉,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她用母亲才有的语气命令道。
    “爸爸还没回来吗?”
    “他工作还没完,回来得晚。不用担心,赶紧睡吧。”
    但是女儿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贵子注意到了这一点,语气变得温和了:“怎么了?”
    “爸爸他……不会有事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贵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指的是什么?”
    秋穗把脸抬起来,脸色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苍白。
    “鬼火……”
    呃?贵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鬼火。”秋穗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
    “鬼火?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在工厂,”秋穗说,“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爸爸还在工厂里,我偷偷看了一眼,爸爸坐在黑暗里,我刚想问他在做什么,突然飞出一团鬼火……”
    “不会吧?!是不是你爸爸在烧什么东西呢?”
    秋穗摇摇头。
    “我也马上问爸爸,刚才是不是烧了什么东西,他说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在看图纸。”
    贵子感到脊背发冷,但还努力维持着表情。
    “肯定是你看错了,人经常有走眼的时候。”
    “我也这么想,但还是有些担心,我怕爸爸万一出什么事。他怎么还不回来呢?”秋穗表情不安地看着电视旁边的台钟。
    “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贵子的声音有些尖锐,“总之,你赶紧睡觉去,明天早上起不来怎么办?明天还要上学呢。”
    “妈妈,等爸爸回来了,你能告诉我一声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
    听了贵子的话,秋穗终于做出了要上楼的动作。但她又回头看了看通向工厂的那扇门,自言自语:“唉,心里好烦。”
    只剩贵子一个人了,她拿起电视遥控器,不断地换频道。但她没找到能让她心情平静的节目。
    就这样,她在房间里坐了一夜。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她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趴在饭桌上,可能是因为睡姿不自然,她浑身疼痛,头也很沉。
    刚刚过了早上6点,她又打了一次忠昭的手机,还是没人接听。
    她马上打开电视,早间新闻已经开始了。她想着,会不会出现关于忠昭的新闻,但是没有。如果真有那样的事,警察肯定会先和她联系的。
    怀着沉重的心情,她开始准备早餐,脑子里还回想着秋穗昨晚说过的话:鬼火。
    怎么可能……
    7点钟时,秋穗起来了。平常在这么早,她应该还睡着。她的眼睛有些充血。
    “爸爸还没回来吗?”她望着正在煎蛋的妈妈的背影问。
    “可能是在哪儿喝多了,”贵子努力用轻松的语调说,“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不和警察联系吗?”
    “没事,用不着。”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已经开始考虑报警——是不是该尽早报警呢?不,还是再等一等吧。
    光太也起来了。儿子对父亲一夜未归倒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安。秋穗也没有跟弟弟讲“鬼火”的事情。
    孩子们出门去上学时,像是替班一样,工人们来上工了。听说社长一夜未归,他们都有些吃惊。
    “这真有些令人担心呀,还是报警吧。”铃木说。
    “我猜他可能是在哪里醉倒了……”
    “社长不是这种人。”田中马上否定。
    贵子问坂井该怎么办好,他是厂里资格最老的工人。
    “如果到了下午还没有回来,我们就报警。”
    贵子听从了他的建议,决定再等一等。工人们带着牵挂的表情开始了工作。
    9点,10点,11点……时钟的指针不停地走着。已是午修时间了,忠昭还是没回来。贵子给大家沏茶时也始终心神不定。她每隔一会儿就要看一下时间。她决定到下午1点就打电话。
    不过,没有必要打电话了,午休刚过,差不多将近1点时,电话铃响了。
    是警察打来的。
    2
    大桥宾馆坐落在日本桥滨町,建筑物上方架着首都高速公路。宾馆和箱崎高速公路出口也近在咫尺。宾馆的正门对着清洲桥大街,出了宾馆向右看,能从正面望见清洲桥。想必宾馆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的吧。
    这是一家古老的小型商业宾馆,从宾馆惟一的电梯就能判断出来。
    草薙俊介坐在一楼不大的咖啡厅里,品着并不怎么美味的咖啡。没有其他顾客。
    “草薙先生。”一个人边打着招呼边走过来。他是这家宾馆的代经理蒲田。虽然天气并不热,但他额头上全是汗。
    “你好。”草薙点头打了声招呼。
    “可以打扰您一会儿吗?”蒲田小声问。
    “当然可以。”草薙回答。
    代经理瞥了一眼看起来没什么事做的前台服务员,有些警惕地在刑警对面坐下来。
    “请问情况进展如何?”
    “您说的情况是指……”
    “搜查,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
    “是吗?不过我听说,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妻子案发时不在现场……”
    听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话,草薙在合成革沙发上坐正了身体。
    “我们确实在考虑所有的可能性,电视台和媒体就喜欢围绕某些可能性大做文章,四处散播不实的消息,希望你不要被这些无聊的报道左右。”
    “我们也不想受他们影响,但我们这个行业就怕遇到这种事,所以希望你们尽早结案。”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也正全力调查。”
    “那就拜托了。另外,”蒲田将脸转向草薙,“那个房间,一直要保持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我得先向上级请示,有些东西还要进一步调查。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说呢,那个房间出了那种事,如果他直保持原样,就会有各种流言满天飞,身为刑警,您也经常听到吧,比如这个宾馆里有鬼魂出没,等等。”
    “嗯,”草薙有所同感地点点头,“确实经常听到。”
    “所以,说实话,我们希望尽早处理一下那个房间。”
    “我明白了,我会和上司说的。”
    “拜托您了!”宾馆代经理低下头,起身离去了。
    草薙刚拿出烟盒,披着黑夹克的汤川从正门走了进来。草薙苦着脸收起烟盒,在汤川面前,吸烟是被禁止的。
    “迟到了吧!”
    “不好意思,有学生找我谈心。”
    “谈心?难不成是恋爱问题?”
    草薙是开玩笑的,不过汤川脸上丝毫没有笑意。
    “是比恋爱还大的话题。他想和喜欢的女孩子结婚,却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反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来找我商量。”
    “原来是在校结婚问题啊,可他为什么要来找你商量呢?”
    “我哪里知道。”
    “你给了他什么建议?”草薙笑嘻嘻地问。
    “我说,如果我是父亲,我也会反对。”
    “不会吧?你的想法这么陈旧!要是我的话,我就会告诉他,不管父母怎么反对,都坚持下去。”
    “这不是观念新旧的问题,我是从统计学的角度说的。”
    “统计学?”
    “后悔过早结婚的人和后悔没早结婚的人比,哪类人更多?”
    草薙凝视着年轻物理学家的脸,本想反问一句:抱着这种想法生活的人,会快乐吗?但他还是忍住了。
    “能让我看看案发现场吗?”汤川问。
    “不喝杯咖啡?”
    “不用了,一闻就知道没用优质的咖啡豆。”汤川抽动着鼻子嗅了嗅,走开了。
    你自己还不是总喝速溶咖啡?——草薙心里这样想着,快步追了上去。
    现场是807房间,双人间。
    “被害者矢岛忠昭于13日下午3点50分入住,不是服务员带过来的,是一个人上来的,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的身影——他活着时的身影。”草薙站在房门附近,边看记事本,边做说明,“这家宾馆的退房叫间是上午11点,但第二天上午,到了11点,忠昭还没出现,给他房间打电话电没人接,将近12点时,宾馆人员来查席,敲门没人应,他们就用钥匙开了门。”
    开门后就看到一个男宾客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一眼就看出不是在睡觉,因为他脖子上有一道异常的痕迹,皮肤的颜色也不正常。
    “是被勒死的,好像是用细绳子之类的东西,一口气勒死的。”
    “有争斗的痕迹吗?”
    “没有,被害者好像被安眠药催眠了。”
    “安眠药?”
    “好像是掺在罐装咖啡里面的。”
    房间的窗户旁,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可供两个人相向而坐。尸体被发现时,桌上放着两罐咖啡、一只烟灰缸。根据尸检结果,警方重新调查了两个罐装咖啡,发现其中一个被下了安眠药。罐装咖啡好像是从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