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定事





    她正在协助基布勒大夫做一个脑手术。在头颅骨上刚切了个小口子,凯特正用
一把小牵开器撑着那个切口,基布勒大夫就把一个橡胶插管推进左脑室,左半脑中
央凹处。凯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正在进行的手术上。
    基布勒大夫瞥了她一眼,一边干活儿,一边说:“你们听说过一个酒鬼的故事
吗?这个酒鬼摇摇晃晃地进了一家酒吧。他说,‘给我一杯喝的,赶快!’酒吧老
板说,‘我不能给你,你已经醉了。’”
    圆头锉子继续往深处打进去。
    “‘如果你不给我酒喝,我就自尽。’”
    脑脊液从左脑室的插管中流出来。
    “‘我来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酒吧老板说。‘我有三件事想办,你替我干
了,我就给你一瓶酒。’”
    他继续讲着,15毫升的空气打进了脑室,Ⅹ光机在前后和侧面拍摄着图像。
    “‘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那个橄榄球选手吗?我赶不走他,我要你把他扔出去。
第二件事,我办公室里有一只宠物鳄鱼,坏了一颗牙。它很狡猾,我没法让兽医接
近它。最后一件事,卫生部的一个女医生想把我这儿封掉。你去操了她,这样你就
能得到一瓶酒。’”
    一名助理护士正在用海绵吸血,以减少出血量。
    “那酒鬼把橄榄球手扔了出去,然后进了鳄鱼呆的办公室。15分钟之后,他出
来了,满身是血,衣服撕烂了,然后说‘坏了一颗牙的女医生在哪儿?’”
    基布勒大夫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听明白了吗?他操的是那条鳄鱼,而不是女
医生。也许这是一场更妙的体验吧!”
    凯特站在那儿,怒气冲天,恨不得就扇他一耳光。
    手术做完了,凯特回到准备室,极力想克制自己的怒火。我决不让这个杂种压
垮我。决不让。
    时不时地,佩姬也和医院的大夫们外出,但她拒绝和其中任何人卷进罗曼蒂克
的关系里去。阿尔弗雷德·特纳伤透了她的心,她下定决心决不让这事重演。
    她把大多数白天和夜晚都花在医院里。工作日程安排得几乎让人累垮。佩姬目
前正在做着外科手术,而且她很喜欢这种手术。
    有天上午,外科主任乔治·英格伦差人来找她。
    “你今年将开始做专科,心血管外科。”
    她点点头。“好的。”
    “另外,我还有件会让你高兴的事。你听说过巴克大夫吗?”
    佩姬惊奇地看着他。“是劳伦斯·巴克大夫?”
    “是的。”
    “当然听说过。”
    所有的医生都听说过劳伦斯·巴克大夫的大名。他是世界上最声誉卓著的心血
管外科专家。
    “好的,他上周从沙特阿拉伯回来,他曾在那儿给国王动过手术。巴克大夫是
我的老朋友,他答应每个星期到我们这儿来工作3天,为了公众的利益。”
    “这真是太棒了!”佩姬兴奋地嚷起来。
    “我将让你参加他的小组。”
    佩姬愣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非常感激。”
    “这对你是个极好的机会。你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
    “我相信我能够。谢谢你,乔治。我实在太感激了。”
    “你明天早晨6点钟开始随他查房。”
    “我期待着。”
    “期待着”实际上还说得不全。和像劳伦斯·巴克大夫这样的人一同工作是佩
姬梦寐以求的。我这是什么意思?“像劳伦斯·巴克大夫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一
个劳伦斯·巴克大夫。
    她从来没有见过一张他的照片,但她可以想象得出他是什么模样。他会是高个
子,英俊潇洒,满头银发,一双修长和敏捷的手。一个心地温和谦恭有礼的人。我
们将在一起工作,佩姬想道。我要使自己成为不可或缺的。我想知道他结过婚没有。
    那天夜里,佩姬做了一个与巴克大夫有关的性梦。
    佩姬醒过来时,人正从床上掉下来。
    第二天早晨6点钟,佩姬和高级住院医生乔尔·菲利普以及另外5名见习医生正
心情紧张地在二楼走廊里等待着。一位个子矮小,面色阴郁的男人直朝他们冲过来。
他走路时身体前倾,就好像顶着一阵强风。
    他走近这伙人。“你们都站在这儿到底是干什么?我们走!”
    佩姬过了一会儿才镇静下来,急忙往前追上其他人。他们沿着过道一边走,巴
克大夫一边急促地讲着:“你们每天有30到35个病人需要照看。我要你们对每个病
人都做出详细的记录。清楚了吗?”
    接着是一阵小声的诺诺,“是的,先生。”
    他们来到第一间病房。巴克大夫径直朝一位40多岁的男病人床前走过去,他的
生硬而令人生畏的态度立刻为之一变。他轻轻拍拍病人肩膀,微笑着说:“早上好。
我是巴克大夫。”
    “早上好,大夫。”
    “你今天早晨感觉如何?”
    “我的胸部痛。”
    巴克大夫研究了一下床脚的病情记录,然后转身问菲利普大夫:“他的Ⅹ光片
有什么情况?”
    “没有变化,他康复得很好。”
    “我们再做一次血细胞计数。”
    菲利普大夫做了笔录。
    巴克大夫又拍拍病人胳膊,笑着说:“看上去很好。我们再过一个星期就会让
你出院啦。”他转过身急急地对住院医生们说,“往前走!我们还有好多病人要看
呢。”
    我的上帝!佩姬心想。真是个双重性格的人啊!
    下一个病人是个过度肥胖的女人,身上带着心脏起搏器。巴克大夫看了看她的
病情记录。“早上好,谢尔比太太。”他的口气让人觉着宽心。“我是巴克大夫。”
    “你们还打算让我在这儿呆多久?”
    “好呀,你这么可爱,我愿让你在这儿永远呆下去,不过我是有妻子的人啦。”
    谢尔比太太咯咯地笑起来。“那她准是个幸运的女人。”
    巴克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病情记录。“我要说你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那太好了。”
    “我今天下午再过来看你。”
    劳伦斯·巴克转身对住院医生们说:“往前走。”
    他们顺从地跟在大夫身后,来到了一间半专用病房,床上躺着一个危地马拉小
男孩,焦灼的家人围在四周。
    “早上好,”巴克大夫热情地说。他扫视了一下病情记录。“你今天早晨感觉
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大夫。”
    巴克大夫转身问菲利普,“电解液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大夫。”
    “这是个好消息。”他拍拍男孩的胳膊。“鼓起勇气,别害怕。”
    母亲急切地问道,“我儿子会好起来的吗?”
    巴克大夫微笑道,“我们会为他尽一切可能。”
    “谢谢你,大夫。”
    巴克大夫跨出病房,来到走廊里,其他人跟在他后面。他停下脚步。“病人得
的是非炎性心肌病,有不规则的发热、震颤、头痛和局部水肿。你们哪一位天才能
告诉我,它最普遍的起因是什么?”
    大家默不作声。佩姬犹犹豫豫地说,“我想它是先天的……遗传性的。”
    巴克大夫看着她,鼓励地点点头。
    佩姬觉得喜人,就继续说。“它越过……等一下……”她极力回想着。“它通
过母亲的基因隔代遗传。”她停下来,面红耳赤,颇有些得意。
    巴克大夫盯着她看了片刻。“放狗屁!这是锥虫病。它在拉美人中感染。”他
很不快活地看着佩姬。“耶稣啊!谁对你说的你还算个医生?”
    佩姬的脸像火烧一样发红。
    剩下的查房对她来讲实在是不堪。他们又看了24个病人,佩姬只觉得巴克大夫
一上午的时间全都花在想方设法羞辱她上了。巴克只对她一个人提问,考查和试探。
当她讲对了的时候,他没有一句赞许的话;如果说错了,他就对她大喊大叫。有一
次佩姬犯了个错误,巴克吼起来,“你连给我的狗开刀都不配!”
    查房终于结束时,高级住院医生菲利普说,“我们下午两点再开始查房,带着
你们的笔记本,把每个病人的病情都记下来,不要有遗漏。”
    他看着佩姬,心存怜悯地想说些什么,然而转过身去和巴克大夫汇合了。
    佩姬心想,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杂种。
    第二天夜里,佩姬值夜班。她在几个抢救室之间疲于奔命,从一个危重病人忙
到另一个危重病人,极力顶住汹涌而至的灾难浪头。
    凌晨1时, 她总算睡下来。她没有听到一辆救护车拉响警报器,呼啸着飞驶进
医院,在急救处门前戛然停下。两名护理人员迅速拉开车门,把昏迷的病人从担架
上移到轮床上,推着它穿过入口,进了1号抢救室。
    值班医辅人员已经被无线电话叫来待命。一名护士陪在病人身边一路小跑,另
一名护士等在坡道的顶端。60秒钟之后,病人已被从轮床移上了检查台。
    他是个年轻人,满身是血,很难看出长得什么模样。
    一名护士开始动手,用大剪刀剪开他那已撕坏的衣服。
    “看上去好像全碎了。”
    “他像只被宰的猪在淌血。”
    “我摸不到他的脉搏。”
    “谁值夜班?”
    “泰勒大夫。”
    “快把她找来。如果她来得快,兴许他还有救。”
    佩姬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
    “我们1号抢救室有危重病人,大夫。我想他挺不过去了。”
    佩姬从帆布床上坐起。“好的。我就来。”
    她看了看手表。 凌晨1点30分。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电
梯走去。
    1分钟后,她走进1号抢救室。室内中央的检查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伤员。
    “什么情况?”
    “摩托车车祸。他被一辆公交车撞了。当时他没戴头盔。”
    佩姬朝着那昏睡不醒的身影一步步挪过去,还没看见他的脸,就知道情况了。
    她突然完全清醒过来。“身上开条静脉插管!”佩姬下着指令。“接上氧气。
我要求立刻送血浆过来。打电话给档案室查到他的血型。”
    护士吃惊地看着她。“你认识他?”
    “是的。”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才说出这几个字。“他名叫吉米·福特。”
    佩姬用手指摸摸他的头皮。“有严重的水肿。我要做头部扫描和Ⅹ光片。我们
要立刻把他的头部裹好。我要求确保他的生命!”
    “是的,大夫。”
    佩姬花了两个小时确保一切可能的手段都为吉米·福特用上了。Ⅹ光片显示颅
骨破裂,脑挫伤,肱骨骨折,以及多处肌肉和软组织撕裂。但一切还得等到他稳定
下来。
    3点30分,佩姬判断眼下没有更多的事可做了。他的呼吸好起来,脉搏也强了。
她俯身看着昏迷的人形。我们要生他半打小孩。头一个女孩起名叫佩姬,我希望你
不介意。
    “如果有任何变化,来叫我。”佩姬说。
    “别担心,大夫,”一名护士说。“我们会好好看护他的。”
    佩姬走回值班室。她觉得精疲力尽,但是因为心里记挂吉米·福特,再也不能
安然入睡。
    电话铃又响了。她几乎没有力气拿起话筒。“喂。”
    “大夫,你最好到3楼来一趟,赶快。我想巴克大夫的一个病人正犯心肌梗塞。”
    “就来,”佩姬说道。巴克大夫的一个病人。佩姬深吸一口气,箭一样从床上
蹿起来,往脸上抄了点冷水,便急匆匆向3楼奔去。
    一名护士正在一间专用病房外等她。“是赫恩斯太太。看样子她又发了一次心
肌梗塞。”
    佩姬走进房问。
    赫恩斯太太50多岁。脸上仍可以看出残留着昔日的美艳。但她的身体脂肪太多,
而且病态地发福。她正捂着胸口呻吟着。“我要死了,”她说。“我要死了。我透
不过气来了。”
    “你会好起来的,”佩姬安慰她。她又转身对护士说,“你给她作过心电图吗?”
    “她不准我碰她。她说她太紧张了。”
    “我们必须作个心电图,”佩姬告诉病人。
    “不!我不想死。请别让我去死……”
    佩姬对护士说:“打电话给巴克大夫。让他立刻到这儿来。”
    护士连忙走出去。
    佩姬把听诊器放在赫恩斯太太胸口。她仔细听着。心跳似乎正常,但佩姬不敢
冒风险。
    “巴克大夫几分钟后就到,”她对赫恩斯太太说。“尽量放松。”
    “我从没这么难受过。我的胸口闷死了。请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佩姬答应她。
    在等待巴克大夫的时候,佩姬给紧急监护室打去电话。吉米·福特的情况没有
变化。他还是在昏迷之中。
    30分钟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