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3)加勒比海岛谋杀案底牌葬礼之后





时还不成熟,只是盲目崇拜他,主要是因为他的名声很不好。”

“喔,是的,是的。这倒不是很严重的事。呃,还有一件事。好像你太
太自己曾形容过,说自己有晕眩、健忘的情形发生。在一段短时间里,她完
全记不起自己的行动。这,你知道吗,提姆?”

“不,”提姆缓缓地说:“我不知道。她从没告诉过我。现在经你这么
一提,我倒想到我的确注意到,她有时候好像迷迷茫茫的。。”他停下来,
想了想说:“是了,这就对了。我当时还不明白她怎么会连简单的事都记不
住;有时候又连什么时间也不知道。我想,我那时候也以为她是健忘而已。”

“我们谈了半天,提姆,我只想郑重地劝告你,带你太太去看一位专科


医师。”
提姆气得脸都红了。
“我看,你指的是精神专科医生吧?”
“好了,别这样,别为了一些名称发火。精神病专科也好,心理分析医

生也好,反正去找一个专治一般人所称的神经衰弱的专家就好。在京士顿就
有一位很好的。当然,在纽约也有。反正你太太在精神上受的这些痛苦,一
定是有原因的。好好去替她请教个医生,提姆。愈快愈好。”

他在这年轻人肩膀上拍了一下之后,站起身来。
“目前没有什么要过分烦心的。你太太有很多好朋友,我们大家也会看

顾她的。”
“她不会——你想她不会再去试了吧?”
“我看是极不可能的。”葛兰姆医生说。
“这也说不定的。”提姆说。
“没有说得定的事,”葛兰姆医生说:“这是学我们这行,首先要记住

的事。”他将手又放在提姆的肩头说:“别太烦心。”
“说得可容易,”医生走出房间之后,提姆叨念着:“别烦心,真是!
他以为我是木头人吗?”


廿一、贾克森对化妆品的品鉴

“你真的不介意吗,玛波小姐?”艾芙琳·希林登说。“不,真的没关
系,亲爱的,”玛波小姐说:“能帮得上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到了我这
年岁,你知道,真觉得在这世界上好没用呵。特别是在这个地方,整天悠哉
游哉的。什么工作也没有。去陪陪莫莉,我真高兴。你去看你的风景去吧。
鹈鹕角,是不是?”

“是的,”艾芙琳说:“艾德华跟我都很喜欢那儿。我最喜欢看那些鸟
往下俯冲去抓鱼了。提姆现在正陪着莫莉。可是他有事得去照料,又不放心
把她一个人留下。”

“说的也是呀,”玛波小姐说:“也真难为他呀。是得要防着点啊,是
不?既然试了一回了,就——好了,快去吧,亲爱的。”
艾芙琳就去找等她的一群人了——她丈夫、戴森夫妇,还有另外三、四
个人。玛波小姐查看了一下她要带的编织用具,
见都带好了,就朝肯道夫妇住的木屋走去。
在走上凉廊时,她自半开的落地玻璃窗外听见提姆说话的声音。

“我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莫莉。是为了什么呢?是我做错了
什么事吗?总该有个理由吧。你怎么不跟我说呢?”玛波小姐停下了脚步。
屋内静了半晌,才听见莫莉的声音。她的声音呆滞而疲惫。

“我不知道,提姆;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我是魔鬼附了身。”
玛波小姐敲了敲窗户,就走进了房里。
“喔,你来了,玛波小姐,真太谢谢你了。”
“快别这么说,”玛波小姐说:“能帮点忙,我太高兴了。我就坐在这

个椅子上,是吧?你气色好多了,莫莉。我真高兴。”
“我好了,”莫莉说:“好多了。只是有点——有点想睡。”
“我不会说话的。”玛波小姐说:“你静静地躺着休息。我织我的毛线。”
提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玛波小姐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莫莉靠左边躺着。一脸茫然若失、疲惫不堪地神色。她用细弱的声音说:

“真谢谢你,玛波小姐。我——我想我要睡了。”

她朝枕边靠了靠,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平定了下来。但仍是很不正常。
常年照顾人的经验,使得玛波小姐几乎不自觉地开始把床单拉平,塞在靠她
这边的床垫下面。塞着塞着,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很硬的、长方形的东西。她
有点好奇,就顺手从床垫下头抽了出来。是一本书。玛波小姐迅速地瞥了一
下床上躺着的女子,她毫无动静地躺着,显然已经睡着了。玛波小姐翻开了
书。她发现那是一本最近出版的讨论神经病的书。她一翻,就很轻易地翻到
了一段描述妄想恐惧症与其他精神分裂症状肇端的阐释。

这不是一本属于专门技术性质的书,而是一本门外汉也极易了解的书。
玛波小姐眼睛看着书,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一、两分钟之后,她把书合了
起来。之后,弯下身去,小心地把书放回原处。

她十分不解地摇了摇头。她轻轻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她朝窗边移了几步,
又猛地转过头去。莫莉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当玛波小姐要转过头去时,她的
眼睛又闭上了。玛波小姐一时不能确定她那短促的睁眼一瞥是否自己幻想出
来的。那么,莫莉是在装睡吧?这也该是很自然的。也许她怕自己如果醒着
的话,玛波小姐要找她说话了。可能就是这样的。


莫莉那匆匆的一瞥是否隐藏着不友善的狡猾呢?真不知道,玛波心中自
忖着,实在是不知道。

她打定主意要尽快与葛兰姆医生谈一谈才是。她又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
了。大约五分钟之后,她相信这回莫莉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人会躺得那么沉
静,呼吸又是那么匀稳的了。玛波小姐又站起身来。她今天穿了球鞋。可能
看起来不很雅观,但在这种气候里最适当,而且穿在脚上又最宽敞、舒服不
过的了。

她轻着脚步在卧房里踱了几圈,在可以望见外头的两扇落地玻璃窗前站
了站。

饭店前庭四下静寂无人。玛波小姐转身回来,刚要坐下去,却好像听见
外头有些声响。是凉廊上脚跟擦地的声音吧?她迟疑了半晌,然后走到窗前,
将窗户住外推开了一些,迈出脚去,将头转向屋内,这才说话。

“我出去一会儿就来,亲爱的,”她说:“我回房去看看我到底把那个
花样儿放在哪儿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带了来的。我立刻就来,你不要紧
吧?”然后她转过头来,点着头说:“睡着了,可怜的孩子,这才好。”

她悄悄走过凉廊,迈下台阶,急快地朝右边的小路走去。她在两排芙蓉
花丛之间走了几步,如果有人看见的话,一定觉得奇怪:怎么玛波小姐突然
又来个大转弯,踩过花圃走到木屋的后头,从第二道门进入木屋去了。这个
门一直通往提姆偶尔用来办事的一个小屋之内,她从这个小屋内又穿进了客
厅。

这间屋内有宽大的窗帘半拉着遮住了阳光。玛波小姐闪入了一扇窗帘的
后面。从窗户边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任何想走进莫莉卧室里的人。大约四、五
分钟之后,她才看见有了动静。

一身整洁白色制服的贾克森走上了凉廊的台阶。他在露台上站了片刻,
然后好像轻轻地敲了敲半掩的窗门。玛波小姐可以听见室内并无反应。贾克
森四下鬼祟地望了望,就溜进了门内。玛波小姐挪向直通卧室的门口。她并
没有进去,只将眼睛挨紧了门缝。

贾克森已经进入屋内。他走近床边看了看床上睡着的女子。之后,他转
身并没有走向通往客厅走廊,而自另一扇门进入了浴室。

贾克森蹑着脚在翻看洗盥缸上头的架子。他一脸的惊惶状,是不言而喻
了。

“呵,”他说:“我——我没有。。”

“贾克森先生,”玛波小姐极表吃惊地说。

“我想你也会在这里的。”贾克森说。

“你要取些什么东西吗?”玛波小姐问。

“其实,”贾克森说:“我只是要看肯道太太的面霜。”

玛波小姐见贾克森手中拿着一瓶面霜,倒挺佩服他竟能这么机敏地承认
了自己的行径。

“真好闻,”他皱着鼻子嗅了嗅说:“拿成份来说,是挺不错的化妆品
了。便宜的牌子对皮肤不好。很容易弄得一脸的疙瘩。有时候跟粉底一样。”

“你好像对这个很内行嘛。”玛波小姐说。

“我在药房工作过一阵子,”贾克森说:“学了不少化妆品方面的知识。
弄个精致的瓶子装起来,再包装得很高级的样子,你不知道怎么唬死女人的
呀。”


“你是来——?”玛波小姐有意打断了他的话。

“喔,不是的。我不是来跟你谈化妆品的。”贾克森承认说。

“你一时是编不出个大谎的,”玛波小姐心里想道:“我倒要看你总瞎
诌些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贾克森说:“前两天,华德丝太太把她的口红借给
肯道太太了。我替她来要回去的。我敲了敲窗户,见肯道太太睡得很熟,我
想我进来到浴室里找找,也是不妨事的。”

“喔,是这样,”玛波小姐说:“你找到了吗?”

贾克森摇了摇头。“也许在她的皮包里头,”他不经心地说:“我也不
要再找了。反正华德丝也没说非要不可。她只是随便提了一提。”他说着,
又看了看其他的盥洗用品。“没什么化妆品嘛,是不是?呵,她这个年龄本
来用不着什么化妆品的。皮肤本来就很好了。”

“你看女人,眼光一定跟一般男人不太一样。”玛波小姐堆着笑容问道。

“不错,我想不同的职业是会改变个人的观察角度的。”

“你对药品了解得很多吗?”

“呵,是的。我过去工作的时候,学了不少。我觉得,如今的药品太泛
滥了。太多的镇定剂、强心剂跟一大堆的神药灵丹了。要是有医生的处方也
还好,但是有很多都不需要医生开的药方就可以买得到。有些药品是很危险
的。”

“可不是嘛,”玛波小姐说:“是的,我也同意。”

“你晓得,这对人的行为有很不良的影响的。有时候,许多青、少年就
是如此发了狂的,并不是什么自然的现象。这些孩子们是吃上了药的。当然,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老早以前就有了。在东方——当然我自己并没有去过
——听说什么怪事都有。你根本想不到女人会给她们丈夫什么药吃的。比方
说,在印度,老早以前,年轻女人常嫁个老头子丈夫。我想,她们不能害死
老头,是怕被发现了会被架上柴火活活烧死;即令不给烧死,也会被家人视
作异端。在那年头,在印度作寡妇又很不合算。于是她们就给老头子吃药,
把他弄得又弱又蠢,成天发梦,慢慢的变个半疯。”他摇着头说:“不错,
好多坏事都做得出来。”

他似乎瘾头来了,又说:“还有巫婆,你是听说过的。我们现在对巫婆
了解得很多了。知道为什么她们肯承认,坦承自己是巫婆,骑着扫把去参加
巫婆大会吗?”

“受了酷刑。”玛波小姐说。

“倒也不常为了这个,”贾克森说:“呃,当然好多是真地受了酷刑的,
有的在受刑之前,就什么都招出来了。其实,与其说是招供,不如说在吹牛。
我告诉你,她们身上涂了药膏。她们叫作什么涂油圣礼。一些莨菪制剂、阿
托品之类作的药膏;涂在身上之后,会给人一种飘浮的幻觉,觉得像在空中
飞舞。她们还以为这是天生的呢,真可笑。再瞧那些刺客——中世纪的叙利
亚或是黎巴嫩之类的地区。给他们服点印度大麻,就使他们轻飘飘地像是升
上了天堂,见了仙女,长生不老。然后告诉他们,人死后就是这种感觉,不
过,要想有这种感觉,得先去为主杀人。呵,我这并不是在乱编故事,事实
的确是如此的。”

“最主要的事实是,”玛波小姐说:“人是很容易受骗的。”

“呵,是的,我想也可以这么说的。”


“人都是相信别人告诉他的,”玛波小姐说:“的确,我们都有这种倾
向。”之后,她又说:“是谁跟你讲的那些印度的掌故,用曼陀罗毒丈夫的
事?”在他未能作答之前,她又尖锐地问:“是白尔格瑞夫少校吗?”

贾克森显得有些惊讶。“这——不错,是他讲的。他跟我讲了好多这类
的故事。当然,好多都是他还没出生之前的事,可是他说出来,好像他全晓
得似的。”

“白尔格瑞夫少校给人的印象的确是见闻广博,”玛波小姐说:“可是
他告诉别人的往往是不正确的。”她若有所思地说:“白尔格瑞夫少校,他
可有不少的报应呢。”

隔室卧室中起了一些声响。玛波小姐敏锐地将头侧了过去。她快步自浴
室走进了卧房。幸运·戴森正站在窗户里厢。

“我——喔!我没想到你在这儿,玛波小姐。”

“我刚去浴室一会儿。”玛波小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