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3)加勒比海岛谋杀案底牌葬礼之后






警方知道谁犯了罪却苦于证据不足无法起诉。”
“我不相信,”苏珊说。“我相信如果你确切知道谁犯了罪你总是能找

到证据。”
“我怀疑。”安惠所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我非常怀疑。。”
“他们有没有任何概念——柯娜姑妈的案子——可能是谁干的?”


“这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他们也不会告诉我——而且时候还早——你得
记住,这件谋杀案前天才发生的。”
“一定是某一种人,”苏珊感慨地说,“一个惨无人道,也许有点痴呆

的类型——一个退伍军人或是监狱逃犯。我是说竟然用斧头那样——”
安惠所先生表情有点滑稽,扬起眉头喃喃念道:
“丽姬·波登拿斧头砍他父亲四十下当她看到她的杰作又砍了她母亲四

十一下”

“噢,”苏珊气得脸色涨红,“柯娜又没有亲戚跟她住在一起——除非
你指的是她的伴从。而且不管怎么样,丽姬·波登后来被释放了。没有人确
实知道她杀了她父亲和继母。”

“这确是一首相当损人名节的歪诗,”安惠所先生说。
“你的意思是真的是那个伴从下的手?柯娜有没有留给她任何东西?”
“一个不值什么钱的石榴石胸针和一些只有纪念价值的渔村写生画。”
“除非是白痴——谋杀总得有个动机。”
安惠所先生低声轻笑几声。
“就目前所知,唯一有动机的人是你,我的好苏珊。”
“这是什么话?”葛瑞格突然走向前来。他有如大梦初醒。他的眼睛露


出凶光。他突然不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背景人物。“苏珊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说这种话?”
苏珊突然说:
“住嘴,葛瑞格,安惠所先生并没有任何意思——”
“只是开个小玩笑,”安惠所先生道歉地说。“恐怕不怎么高明。柯娜

把她的财产,悉数遗留给你,苏珊。不过对一位刚继承了几十万英镑的年轻
女士来说,一份最多不过几百英镑的遗产,恐怕不足以构成谋杀的动机。”
“她把她的钱留给我?”苏珊语气惊讶。“真是奇怪。她甚至可以说不
认识我。你想,她为什么这样做?”

“我想她听说你的婚姻——呃——有点困难。”葛瑞格回去继续削他的
铅笔,一脸阴沉。“她自己的婚姻也曾出过一些麻烦——我想她有同病相怜
之感。”

苏珊蛮有兴趣地问:
“她嫁给了一个一家人都不中意的艺术家,是吧?他是不是个好艺术

家?”
安惠所先生断然地摇头。
“她住的地方还有没有他的画?”
“有。”
“那么我会自己判断,”苏珊说。
安惠所先生对着苏珊坚毅的下巴微微一笑。
“就这么办吧。无疑的,我是个老古板,对艺术的看法十足的守旧,不

可救药,不过我真的不认为你能驳倒我的看法。”
“我想我该到那里去一趟,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现在那里有人吗?”
“我已经安排纪尔克莉丝特小姐留在那里,直到我进一步的通知。”
葛瑞格说:“她的胆子一定不小——留在谋杀案的房子里。”
“我该说,纪尔克莉丝特小姐是个相当明理的女人。此外,”律师冷淡

地加上一句,“我不认为在她找到新工作之前她有其他任何地方可去。”


“这么说柯娜姑妈一死就让她放单了?她——她和柯娜姑妈——亲密吗

——” 
安惠所先生好奇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还算亲密,我想,”他说。“她从没把纪尔克莉丝特小姐当佣人看待。”
“也许对待她比那样糟些,”苏珊说,“时下这些可怜的所谓‘淑女’

们是被社会遣弃的一群。我会试看看帮她找个高尚的工作。这不难办。任何
愿意做点家事和做做饭的人都像黄金一样值钱——她做饭吧?”
“噢是的。我想她不愿意做她所谓的——呃——粗重的。我恐怕不太明

白什么是‘粗重的’。”
苏珊的表情显得更加有兴趣。
安惠所先生看下腕表说:
“你姑妈指定提莫西做她的遗嘱执行人。”
“提莫西,”苏珊不屑地说。“提莫西伯伯真是一个谜。没有人曾经见

过他。”
“可以这么说。”安惠所先生又瞄了一眼腕表。“我今天下午要去看他。
我会告诉他你决定到你姑妈住的地方去一趟。”
“我只去一两天的时间,我想。我不想离开伦敦太久。我的事情很忙。
我准备做生意。”
安惠所先生看看这小公寓里的狭窄客厅。显然葛瑞格和苏珊日子并不好

过。他知道,她父亲把大部分钱都花光了。他没有照顾到他女儿。
“你的未来计划是什么,但愿你不介意我问这个问题?”
“我看中了卡迪根街的某一处房地产。我想,如果必要,你可以预付我

一些钱吧?我可能得先付人家订金。”

“这可以安排,”安惠所先生说。“葬礼过后第二天我打了几次电话给
你——可是都没有人接,我想也许你想预支一点钱。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可
能出去了。”

“噢没有,”苏珊很快地说。“我们整天都在。两个人都在。我们根本

没出去。”
葛瑞格轻声说:
“你知道,苏珊,我想我们的电话那天一定出故障了。你还记得那天下

午我想打到哈德公司去一直都打不通吧?我本来想找电信局来修,可是第二

天早上就自己通了。”
“电话,”安惠所先生说,“有时候非常靠不住。”
苏珊突然说:
“柯娜姑妈怎么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我们是公证结婚,而且并没有告诉

任何人,直到后来——”
“我想可能是理查告诉她的。她大概三个星期前才改立遗嘱。(旧遗嘱

是把一切留给神智学学会)——差不多就在他去看她的时候。”
苏珊一脸惊吓。
“理查伯伯去看她?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安惠所先生说。
“那么是——”
“是什么?”
“没什么,”苏珊说。


6


“你来得真好,”摩迪站在拜汉坎普顿车站的月台上迎接安惠所先生,
粗声粗气地说。“我和提莫西都很感激你。当然理查的去世确实给提莫西很
大的打击。”

安惠所先生还没有从这个特别的角度来看过他朋友的死。可是,他知道,
这是提莫西·亚伯尼瑟太太唯一采取的角度。

他们向出口走去,摩迪继续发展这个主题。

“首先,这是一大震惊——提莫西真的非常依赖理查。再来是提莫西开
始想起了死亡。身为那样的病人,他开始担心起自己,他知道他是兄弟几个
唯一还活着的——他开始说再来是轮到他了——而且不会多久——都是些非
常不吉利的话,我告诉他。”

他们走出火车站,摩迪领头走到一部破烂的老爷车前。

“抱歉让你坐这辆破车,”她说。“我们早就想要换部新车,可是我们
真的负担不起。这部已经换过两次新引擎了——这些老车可真耐用——”

“但愿发得动,”她加上一句。“有时候得转一转马达。”

她启动了几次,但是都只喘了几下并没发动,一辈子从没动过车的安惠
所先生感到有点担心,不过摩迪泰然地下车,扳下起动杆,用力转了几下把
马达唤醒过来。安惠所先生心想,幸好摩迪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

“就是这样,”她说。“这老畜生最近老是找我麻烦。上次葬礼过后我
回家路上也是这样。害我走了一两里路才找到一家修车厂,他们不怎么行—
—只是些乡下手脚。我不得不投宿在当地旅馆。他们笨手笨脚、东摸西摸的
搞了半天还没修好,那当然让提莫西很不安心。我不得不打长途电话告诉他,
我当天没有办法回到家里。他担心死了。我什么事情都是尽可能不让他知道
——可是有些事情就没有办法了——譬如,柯娜被谋杀,害我不得不赶紧找
巴顿医生给他开镇静剂。谋杀这种事对提莫西那种健康情况的人来说是承受
不了的。我想柯娜真的一向就是白痴一个。”

安惠所先生默不作声,她这话所指的是那一方面他不太明白。

“我想我们结婚后我就一直没见过柯娜,”摩迪说。“我当时不忍心对
提莫西说:‘你最小的那个妹妹神经不正常,’她并不真的那样,不过我是
这样想。她老是说那种非常奇怪的话!叫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我想是因
为她活在她自己的想象世界里——充满了对别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戏剧性想
法。唉,可怜的东西,她现在可得到报应了。她没有门徒吧?”

“门徒?什么意思?”

“我只是好奇。某个年轻行乞的画家,或是音乐家——或是这一类的人。
某个那天她可能让他进门的人,这个人为了她些许现金而杀了她。或许是个
青春期的青少年——他们有时候在那段时期非常古怪——尤其是神经过敏,
装艺术家气派那一类型的。我的意思是说大白天里闯进门去谋杀她好像很奇
怪。如果你想破门而入当然你会选在晚上。”

“如果像你说的在晚上,那么屋子里就会有两个女人而不是只有她一
个。”

“哦,是的,那个伴从。可是我真的无法相信有任何人会那么耐心地等
到她离开后才闯进去攻击柯娜。为了什么?他总不会是认为她有钱或有有什
么值得一偷的东西吧,再说即使是这样,多的是她们两个一起出门屋子里没


有人在的时候。这不是安全多了?除非是非常必要,否则犯不着那么傻犯下

谋杀的大罪。”

“那么柯娜被谋杀,你觉得,是没有必要?”

“在我看来是太笨了。”

谋杀要有道理吗?安惠所先生怀疑。理论上来说,答案是肯定的。但是
记录上却有很多完全没道理的案例。安惠所先生心想,这取决于凶手的心理
状态。

他到底懂得什么杀人凶手以及他们的心理过程?非常少。他的公司从没
接过谋杀案。他自己也没学过犯罪学。杀人凶手,就他所能判断的来说,似
乎是各种类型都有。有些是受过度虚荣心的驱使,有些是贪慕权力,有些,
像薛登,是贪婪下贱,其他的像史密斯和罗西则是对女人存有不可思议的奇
想;有些,像阿姆斯壮,则是面目友善的人物。艾迪丝·汤普生活在暴戾的
虚幻世界里,华汀顿护士则好像服勤一般愉快地把她的老病人干掉。

摩迪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思。

“如果我当时能把报纸藏起来不让提莫西看到就没事了!但是他坚持要
看报纸——然后,当然啦,他看到了,心里乱糟糟的。你知道,安惠所先生,
提莫西绝不可能去参加侦查庭的,不是吗?如果必要,巴顿医生可以开张证
明或什么的。”

“这你尽管放心。”

“谢天谢地!”

他们的车子开进史坦斯菲子德农场的大门,沿着一条荒芜的车道前进。
这里曾经是一个吸引人的小产业——但是如今已是满目疮痍。摩迪叹了口气
说:

“战时我们不得不让它荒废下去。我们的两个园丁都被召集去了。如今
我们只有一个老人——他并不怎么行。工资上涨得这么吓人,我必须说想到
我们就可以在这上面花一点钱改变一下心里就畅快多了。我们两个人都很喜
欢这个农场。我真的担心我们不得不卖掉它。。我并没有这样跟提莫西提起
过,那会让他担心死了。”

他们的车子在一幢非常古老可爱,但却非常需要重新粉刷的乔治王时代
风格的房子门廊前停下来。

“没有佣人,”摩迪难堪地说,带头走了进去。“只有几个来帮忙的妇
人。一个月以前我们还有一个住在这里的女佣——有点驼背,严重的腺状肿
而且各方面都不太灵光,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她家常菜烧得相当好。
但是你信不信,她辞职跑到一个家里养了六条北京狗(房子比这里大而且工
作又多)的傻女人家去做,因为她‘非常喜欢小狗’,她说。小狗,真是的!
这些女孩子真是神经病!所以我们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要是我不得不出去,
提莫西就得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而且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找人帮忙?
尽管我把电话机放在他的椅子旁边,如果他感到不舒服,他可以马上打电话
找巴顿医生。”

摩迪引他进入客厅,茶叶已经准备好搁在壁炉旁,她请安惠所先生就坐,
退下去不见人影,想是回内院里去。几分钟之内她回到客厅,手里提着一支
茶壶和一支银制水壶,开始征求安惠所先生的所好,为他泡茶。茶很好,还
有自制的蛋糕和新鲜的面包卷。安惠所先生低声说:

“提莫西呢?”


摩迪精神勃勃地说她在出发到火车站之前已经帮他准备好一份放在托盘
里带进去给他了。

“现在,”摩迪说,“他该已小睡过了,这是让他见你的最好时刻。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