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狐步
恕?br /> 阎平高自从那次自己骂完娘之后,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叫石中青简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黎颖,说是王天山动用了上面的关系。真是蛇有蛇路,龟有龟路,现在都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自己这个老头子同他们是没法比了。只要能把公司搞好,不管是谁听谁的都没关系。
欧天鹏现在看来也还算安心,这些日子生产经营抓得挺带劲。他想到孔亚对欧天鹏的评价,觉得这小伙子看人还挺准,说到生产管理,欧天鹏这个从基层爬上来的年轻人确实有他的长处,工艺、设备熟悉,动手能力强,既会笼络骨干,又有一股搞生产管理缺少不了的杀气,再想捣蛋的家伙见了他也有三分畏惧。
按照孔亚的安排,公司借了些钱,加上自己交给黎颖的三万块钱,给职工发了点生活费,大家都还满意,从目前的情况看,公司员工人心稳定,生产经营积极性空前高涨,产品销售形势更是令人喜出望外。自从对美之源进行试探性打击之后,原来的一些精明的老客户为了规避风险,大都回了头,又重新经销起长新产品来。孔亚召集有关人员仔细分析了形势之后,决定“宜将剩勇追穷寇,”采取了痛打落水狗的办法,一方面委托一些人以美之源受害者的名义向各级消协、新闻单位乃至法院申诉,继续骚扰美之源;另一方面又借助“黎颖事件”在民众中造成的巨大影响,组织精干销售人员分赴各主要用户大力对长新产品进行促销,扩大战果。双管齐下,效果明显,长新产品在市场上供不应求,销售形势一派大好。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三个月扭亏应该不成问题,对此,石中青充满信心。
石中青对自己当前的中心任务很明确:为长新公司争取政策。说来也怪,公司形势一改观,各方面的支持接踵而来,原先看见他石中青的背就躲的单位和领导,现在一个个见了他老远就笑眯眯打招呼,只要是能挨上边的要求,大家都尽量满足他,其中虽然免不了有些请客送礼之类的鬼扯脚的事情,可你送礼也得人家敢收呀,你的行情不看好,没把握替你办好的事,谁也不会为了你的一点蝇头小利就豁出去了。现在的人精明着呢,到时候事情办不好,倒让你抓个把柄在手里,那才叫得不偿失。办事的顺利让石中青越跑信心越足,同时心中也感叹不已。中国人就有这个扶强不扶弱的习惯,他想,增广贤文早就说得明明白白嘛,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在这个问题上,中国还是能同国际惯例接轨的。
唯一棘手的问题是债转股的问题。以长新目前的资产负债程度,如果不能将部分银行债权转为资产经营公司的股份,光是每月巨额的利息就可置长新于死地。对此,石中青已经同银行方面达成共识,银行同意将贷款本息作为不良资产转入资产经营公司,反正长新的贷款大都挂在新华总厂的名下,是公司创立初期新华厂以资本金的形式投进去的,到时如果新华总厂一破产,别说利息,连本金也没指望,转到资产管理公司,对银行而言,无异于去掉一块心病。政府方面,通过石中青的努力,对此也是积极支持:只要你们能把公司办下去,每月能给工人发工资,保住一方平安,让他们别三天两头闹事找政府要饭吃,不管你干什么,政府通通支持。
阻力来自资产管理公司。资产管理公司那位年轻有为的鞠总在了解长新公司的基本情况之后,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要求,他认定长新公司是一家民营控股公司,按照政策,长新的银行债务不属于资产管理公司受理的范畴。
从资产管理公司回来,石中青看见孔亚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查看生产经营报表。见到石中青进来,孔亚兴奋地对他说:“石书记,形势不错啊,照目前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到下个月公司就可以保本了,姜还是老的辣,您老将一出马,真是一个顶俩啊。”
石中青明知他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将功劳都说到了自己头上,可他心里仍然甜滋滋的,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欣赏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小伙子,他知识渊博,他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睛既有着开阔的视野,又有着对问题精辟的见解。他又不像王天山甚或欧天鹏,在他身上,除了真诚,找不到现在出色的年轻人身上惯常可见的专横和傲气。他对人信任,充分授权,又淡泊名利,能同这样有为的年轻人共事渡过自己退休前最后的两年,那真是某种修来的福气。石中青想,就像黎颖是我最喜欢的技术人才那样,孔亚应该是我最欣赏的那种具有天才的经营管理人才。
石中青向孔亚介绍了在鞠霆均那里碰到的钉子。
“这个鞠总是个象你一样精明的年轻人,他一眼就看出了你玩的那套把戏,不过他这人处事还不大老练,话太直,说政府和银行都是帮长新逃废债务,把银行和经委的领导都搞得下不了台。”
“我要李大千调查了鞠总的个人背景资料,这人是一个外放的京官,原来是总行的一个处长,政策水平业务能力都没得说,为人也正派,就是没在基层干过,处事可能不够圆滑。实际上,不管怎么说,长新的国有股份也占45%,从宏观上看,国有资产仍然是最大的股东啊。”
“能不能从他个人身上打点主意?”
“我也这么想过,可李大千说鞠霆均是个现在难得找到的清官,他一不爱财,二不贪杯,三不好色,也不知他从哪儿搞到的情报,说这人唯一的嗜好就是弄点花花草草的。”
“那我们也去投其所好试试嘛,弄几盆名贵点的花木去探探路。”
“这倒也不妨一试,不过我觉得主要还得从政府这方面下功夫才行。石书记,目前长新的法人股东有六七家,看起来股权是分散的,大股东是王天山,可法人股东都是国有资产,又都属于一个系统,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要是能将所有的国有股份集中,比如集中到主管局,那么主管局就成了这么一个第一大股东,这样不就进了政策圈子了?”
石中青被他这种看问题的独特的视点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略为思考了一下,迟疑道:“这倒是具有很大的可行性。如果这样看问题,那么长新倒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国有控股公司。”
“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长新本来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国有控股公司,只不过是在公司创立初期的具体历史条件下人为地将国有股份的股权分散了。石书记,这个工作我们必须做,假如不争取将长新的债权转为股权,那不说长新公司的发展,光就目前而言,就很难保证长新公司能顺利地生存下去。”
石中青感到孔亚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孔亚一眼,缓缓道:“还有一个问题,孔亚,我心存顾忌,不知你考虑过没有,这个虚拟的大股东还好办,他毕竟目前还不是一个实在的行使资产所有权的整体,可是如果真能如我们所愿,债转股的方案能获得通过,王天山能不能接受得了?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如果将银行贷款本息全部转为国有股本金,那么在债转股后的长新公司里,资产管理公司的股份将占到30%以上,资产管理公司将成为长新的第一大股东,你对此可能无所谓,可你仅仅只是王天山的代理人,王天山本人能不能接受这种事实呢?”
石中青感到孔亚的表情有些把握不定。
“这确实也是我最近考虑得比较多的一个问题。”孔亚顿了顿,坦然道:“可是要使长新能生存、能发展,要把长新公司这块蛋糕做大,非如此不可啊。目前这些股东,包括王天山在内,有谁又有能力再注资替长新公司还债、让长新发展呢?如果大家都在这个控股权的问题上斤斤计较,那岂不是将企业内部的经济问题演变成了政治上的权力之争?将经济问题当作政权问题来搞,企业是怎么也搞不好的,您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我们搞了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企业搞好了吗?虽然也不能排除有南街村这种极端的例子,可从我的观点出发,将一个股份制的企业变成一个权力斗争的战场,这样搞是绝对行不通的。您放心,我会做好王天山的工作!”
“但愿如此。”石中青摇摇头,显得有些不太相信。
石中青的预感不错,王天山一听到实施债转股自己将失去在长新公司的控股地位,马上向孔亚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孔亚,我想可能是我没跟你说清楚,长沙是我的根据地,我在长沙的所有投资我都要有绝对的控制权,它们是我的企业。”
“天山,要是我的话,我首先要它们赚钱,我想这也是你的观点,没有经济效益,一切都无从谈起。”
“不错,我要我的资本给我赚钱,可我也要权力,绝对的权力,就像对女人那样,你得给她戴上贞操带,只有你随时可以操她,可这还不够,你还得在她漂亮的脸蛋上烙个印,这样你把她带到大街上,人家也都知道她是你的,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想你没搞懂我的意思,所以你让那个姓石的老家伙当董事长。”
“可这得要有势力,需要很多钱。何况漂亮女人多的是,你总不能一个人把她们都养起来,你只能娶一个。石中青的事你也是同意的,他干得很不错。光占有资源没有用,你必须让资源发挥最大的效益。”
“哦,老二,我不能让我的女人去陪人家睡觉,没错,我可以让石中青干,可我也必须能随时把他撒了,你懂不懂?可是你那个办法会让我控制不了局面。”
“天山,你做长新的第一大股东都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了,可你真正控制了它吗?控制是一种复杂的工作,它需要多方面的因素共同作用,不具备相当的根底,你光有第一大股东的名份也没用,不是吗,你是长新的第一大股东,可长新的工人照样可以叫你滚回广东去。”
“嘿,现在不是都解决了?你已经给我解决了,是我叫你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的,因为我对长新有实际的控制权。老二,我知道你的本事,你干得不错,我知道你不习惯争权夺利,可我也不希望你漠视权力的作用,你得拿出气概来,我不希望在控制权的问题上你是个阳萎的家伙!”
“你才真是个婊子养的杂种!”孔亚突然发起火来。
王天山一听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孔亚突然骂起娘来,感觉情形不对,马上换了口气,赔笑自嘲道:“嘿,你别骂娘,我只是开玩笑,你说得没错,我他妈是个婊子养的,可老二,你也得给我遮遮丑,帮我立个牌坊。”
娜塔莎和沈玉都是第一次看见孔亚动怒,娜塔莎马上凑过去,安慰似的将手搭到了孔亚的肩上:“孔亚,你说得不错,别理那个婊子养的杂种。”
沈玉看着娜塔莎对孔亚亲昵的举动,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醋意,暗自骂道:你也是个真正的不要脸的婊子!
孔亚闭上眼勾下头镇静了一下,低沉地说道:“大千,今晚我们到星沙去,我要去见见八叔,我必须搞清该死的鳖三为什么一定要从鳖神集团退出来。如果他把在长新的控制权看得这么重,长新的事情恐怕就不那么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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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沙是位于长沙市区北面20公里处的一座新兴的城镇,是长沙县的县治所在。自八十年代末长沙市将这里辟为开发区后,先后有众多国际知名大公司和合资企业在此落户,星沙建设日新月异,目前已成为长沙市一处颇具规模的新兴工业重镇。
孔亚一行乘出租车来到位于星沙镇闹市区的王八大酒楼时,站在酒店门口的迎宾小姐立即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先生几位?里边请。”
“八叔在不在?”孔亚问。
小姐见客人要找老板,马上将他们带到了八叔住着的后院。
后院是一幢湖南农村寻常可见的小二楼,孔亚还是90年酒店刚刚落成的时候来过这里,可是后院让他感觉一点都没什么变化。一进院子,一股幽幽的檀香味便扑面而来,使得院子里流动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跟在孔亚和李大千身后的沈玉和娜塔莎都仿佛觉得自己是置身于一座深山古寺,沈玉不禁紧紧地抓住了娜塔莎的手。
隔着花坛,沈玉便看见堂屋里香烟缭绕,一个身高同十来岁小孩似的人正在对着一张堆满贡品的八仙桌叩首跪拜。李大千老远便叫了声“八叔”,看见八叔站起身来,孔亚和李大千都快步走了上去。
八叔站起身来的样子让沈玉心中大感怪异,她觉得他站起来的时候似乎还不如跪在地上那么高。仔细一打量,她才发现八叔是个严重的驼背,他的背拱得老高,这使得他弯腰或者直体基本上没什么身高的差异。当她走到堂屋门口看见八叔那张脸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