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斜的复印
“不过我认为还是等这辆车走后,我们再进去。”时枝比田原慎重。
两人把车开到稍远的地方。不到十分钟,那辆车发动了引擎,与田原的车相反方向,扬起该报社的社旗开走了。
“走!”
这下他们俩都放心了,把车开进税务署铁门里。
“喂,这不是警察的车吗?”
田原发现在楼房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似乎故意隐蔽在这里。
“是不是也是为崎山被杀案来的?”
“怎么办?”
“先进去看看再说。”
推门进去一看,和上次来时一样,正面长长的柜台里边,好几排办公桌上,署员们正在办公。当然,正面的法人税科科长席空着,稍过去些,间接税科科长席上野吉欣平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
这儿未发现警官的踪影。野吉低着头,十分尴尬地翻阅着文件。
田原招呼就近柜台里的一位年轻署员。
“我想找间接税科料长谈谈,可是在科长席旁边谈话,总有点不便,请您告诉他一声,另外找个地方。”
年轻的署员将田原的名片送到科长席上。
野吉瞅了一下名片,抬起头来从远处朝这边扫了一眼。
这一瞬间显露出为难的表情。
野吉一时犹豫不决,也许想拒绝会见,但他还是让客人进来,自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早已猜到记者是为崎山的事而来,想推也推不掉,只得绕到柜台出口迎出来,眼珠子骨溜溜地,脸上的肌肉僵硬。
“您是野吉先生吗?我就是刚才递给您名片的田原。”
田原恭敬地一鞠躬,“我们是为崎山君的事而来,请多关照。”又是一鞠躬。
“不,不。”
野吉欣平显然感到很为难。看上去,他的年龄不到四十,却未见有锐气。仿佛他受崎山的利用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前额已秃顶,脖子很长。经过长年累月的熬煎,才取得现在这样的地位,田原忽然想起横井贞章说过“科班”出身的话来。
“关于崎山君的事,有几点要向您请教。”
田原一出口,野吉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尴尬。
“这个。……”
“我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只想问一问崎山君生前的事。您很忙,我们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
田原单刀直入。他懂得,对付这样的人以先发制人为强。
“是吗?不过我不太清楚崎山君的事。”
野吉吞吞吐吐地说,把田原他们领到楼房外,因为这儿署员们正在办公,不便说话。
楼房外面种着花草,三人站在草丛中。
“什么事?刚才我说过了,我不太清楚崎山君的事。”
野吉一开始对新闻记者就存有戒心。
“不,没有什么。您大概也看过报了,堀越美矢子,那个菜馆的女招待在她的公寓里绞死了崎山君。我想问您一下,堀越美矢子和崎山是什么关系?”
“这个。……,我不太清楚。您知道,这是个人的事,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更不使多说什么了。”
野吉关了门,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你赶紧放了我吧!
“不,我们很清楚,您和崎山君特别要好。是不是?”
田原问道。
“不,没有的事,我和崎山君不过是同事关系,个人之间的来往很少。”
“不过。……”时枝从旁插嘴道,“前几个月,您和崎山以那现在下落不明的堀越美矢子,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四个人曾经去过深大寺的荞养麦面店,有无此事?”
“呃?”
野吉差一点跳起来。他睁大眼睛,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位小小的税吏吓得魂不附体。
“怎么样?野吉先生,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实的情报。为什么四个人到深大寺去?总不见得专门去吃有名的荞麦面的吧!那时候,堀越美矢子跟您在一起,问题就在这里。”
“不,不,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您一定弄错了吧?”
“不过,野吉先生。……”
说到这里,税务署正面的大门开了。
三四个警官一窝蜂似的从里边出来,后面有一位青年送他们。他和警官们互相行礼。他是这税务署年轻的署长,就是田原到他家走访过的尾山正宏署长。警官们似乎是为崎山的被杀案来访问署长的。
这时,野吉科长偷渝地从他俩跟前溜掉了。
野吉科长一走,田原典太和时枝伍一无所事事,发呆似地伫立在那里。
“怎么回事?这家伙…”
时枝嘟嚷了一声。
“他见了署长,吓跑了呗。”
“这种家伙对署长格外小心,他怕被署长瞧见,他在跟我们说话。”
“胆小鬼!”时枝嘲笑道。
“这是小官僚的劣根性,对纳税户作威作福,不可一世,见了上司却象老鼠见了猫。”
两人说话功夫,站在大们口的署长正在送警官们上车。
“喂,阿田,干脆去向一问这位署长,叫他谈一谈对这次事件的感想,也许意外地会抓到什么新闻。”
“这个。……”
田原典太歪起了脑袋。他以前曾经见过这位署长,也曾走访过他家,当时的印象,认为此人是典型的“秀才”:说话谨慎,不容易失言。
不过,正好在此时此地见到了这位署长,时枝说的话也有道理。他立即表示赞成。
第十四章
3
警官们的车开走后,尾山署长从大门口走回来。两人撵上去,一直撵到署长室们前。
“署长先生,”田原从后面招呼他,署长回过头来。
“我是上次访问过您的R报社的田原。”
尾山署长从眼镜片里透出惊讶的眼光,但立刻想起田原是谁。他那宽广的前额,长长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呵!”
他一只手握住门把手。事已至此,他已无法躲藏,更没有理由拖绝新闻记者的来访。
“上次到府上打扰了,请原谅,”田原典太微微一鞠躬。
“不,不,上次怠慢了。”署长客气地应道。
“我有点事请教你,不会耽误您很多功夫,十分钟就行了。
”田原说。
“喔,什么事?”署长的目光一闪,射到他俩脸上。
“这儿有点不便。”
田原的话音里,暗示他是为崎山的事来的。
“那好吧!”年轻的署长点点头。一声“请”,推开了署长室的门。
田原典太朝大办公室方向扫了一眼。崎山科长的席位空着。
对面的野吉科长做出专心致志翻阅文件的样子,其实他正在窥看这边的动静。
野吉害怕了。这两位新闻记者找署长又有什么事呢?他做出一本正经的办公的样子,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
田原心中觉得好笑,对他嗤之以鼻。
“请!”
署长请他们到会客桌前,自己在对面坐下,沉着地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衔在嘴里,打着打火机,缓缓地点燃了烟。年轻的署长以他洗练的动作,仿佛显示他的身价完全应该坐在这署长室里,当之无愧。
这么年轻就坐在署长室里发号施令,使得田原这个新闻记者感到有点压力。这种压力太可怕了。
尾山署长悠然自得地吐着烟圈。从眼镜片深处透出来的目光,显得相当傲慢:细长的脸庞和眼镜非常匀称,给人以一种有知识的印象,他那风度显然和其他署员迥然不同。
“这次发生了一起了不起的案件啊!”田原在椅子上坐定后,开门见山地说道,“署长先生,您一定担惊受怕了吧?”
署长似乎思想上有所准备,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是的。我本身对崎山君的事一无所知,当接到警察的通报时,确实是吃了一惊。”年轻的署长答道。
“刚才警官们回去了,我们正来到这里,恰好错过了。”
田原刚说完,署长应了一声:“是的。”开始显示出有点为难的神情。
“发生了这样不祥的事件,署长先生,您有何感想?”
“我感到十分遗憾。关于崎山君惨遭不幸,如果我事先有所察觉,一定会作适当的处理。……”“这么说,署长先生您全然不知罗!”
“是的。崎山君在工作上是优秀的,得到了我的信赖。此次事件与本署毫无关系。虽然这是私人的事情,但崎山君的私生活竟然如此靡烂,这也是成问题的。对已死去的崎山君表示惋惜,而作为本署来讲感到惭愧,而我本人,作为一个署长感到有道义上的责任。”
尾山署长把香烟从嘴上拿下来,煞有介事地说。
“警察署来人,不知问了些什么事?”田原挪动一下坐的姿势,坐得舒服些,问道。
“他们提的问题很伤脑筋,我都被问住了。”
“他们问的是很重要的问题吗?”
“不,倒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们问了很多问题,但我对崎山君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法作答。我只能说到如此程度,请原谅。”
“这次事件,当事人崎山身为法人税科科长,而被认作为是凶犯并正在追捕的堀越美矢子是菜馆里的女招待。作为一个公务员,会不会给社会上造戍不良影响?”
这个问题很棘手。尾山署长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尾山署长放低声音答道:
“是的,确实是伤脑筋。不过,根据我们调查,最近崎山君不大到那个女招待供职的菜馆去。他们的关系可能是在到本署以前在P税务署工作时有过。”
“呵!不过,从发生这次事件来看,他们的关系从P税务署时期一直延续至今,是不是?”
“详细情况不太了解。可能是象您所说的那样。然而,我确信崎山君此次落到如此下场,那完全他个人的事,不是出于业务上的原因。这一点我们经过多方调查,未发现事实。”
“署长先生,菜馆的女招待杀死崎山这件事情,您作何考虑?”
“是啊!。……我认为这是现代社会不安的一种表现。”
“不安的表现?”
田原听了署长奇妙回答,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是这样的!”署长的脸色十分尴尬,重又衔上香烟。
“我认为这是一种社会病态。最近神经官能症很盛行。随着现代社会的复杂化,人们的思考状况变得神经过敏起来。您瞧,最近报上神经官能症的药物广告五花八门,这就是个证明,丛前没有这样的玻我哥哥是个精神病的医生。他说,过去精神病大多起因于梅毒性的脑疾患或先天性的精神分裂,而现在因神经官能症入院治疗的占绝对多数。”
“呵,署长先生的令兄是位精神病的医生?”
“是的,”署长吐了一口烟,“家兄还说过,近来女患者增多。因此,崎山君此次弄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可以认为是现代社会病态的一种表现?”
“谢谢。”
田原和时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请!”署长也拖开椅子欠身,“还是请二位多多包涵。”
他眼镜片里的细长眼睛温柔地眯缝起来。
“您正忙的时候,打扰您了,请原凉。”
“不,不。有便走过我家时,请再来赏光。”…这句话是专对到过他家的田原典太说的,态度十分友好。
“好,一定去拜访,请问候太太。”田原也言不由衷地随便说了一句。
尾山署长将两人一直送到署长室门口。田原把视线投向宽敞的办公室,野吉从他的科长席上担忧地朝这边看。
两人走出税务署门外。
“这位署长年纪虽轻,是个'秀才型'啊!”时枝谈了自己的感想,“这种人完全是走官僚路线上来的,当署长不过是一时栖身之处,不用多久就会被调回大藏省,这从他脸上的表情都能显露出来。所以他说话非常小心,尽可能不把责任弄到自已头上。”
“是的。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因为税务署是他一时栖身之处,所以他不希望部下出问题,出了问题他就有责任,阻碍了自己的前程。从这位秀才的脸部表情完全体现了他的这种心情。
这么年轻就老于世故,真是个可怜虫。”
“那位署长的岳父是大藏省前次官。他即使坐着不动,也会升到相当的地位,运气好的话也可能当次官。”
“可是,刚才那番谈话太无聊了,至多不过写二三行消息。
我们是为野吉来的,却被他耽误了我们的大事。”
“这下怎么办?”
“先去侦查本部再说。看看发生什么变化没有。”
两人驱车回到了侦查本部。
第十四章
4
在侦查本部的所在地…所辖警察署门前,各报社的汽车象举行仪式一样,排成长长一行。新闻记者们都涌到外面,三三两两地在大门外遛达。
田原和时枝装作若无其事地加入他们的一伙。只要脸色不对头,就会被其他报社的记者发觉。他们装作刚在附近吃罢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