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特斯的心脏





  “四十九年度工作计划……这是什么?”
  “总之你先看内容。”
  悟郎点点头,翻开封面。他脸上一开始是匪夷所思的表情,眼看着变成了紧张的神情。
  弓绘心想:发现这本文件夹时,自己大概也是这种表情吧。
  “弓绘,这……”悟郎抬起头来,一面铁青。
  “今天,我在整理室长的柜子里偶然发现的。吓了我一大跳。悟郎,我问你,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度翻阅文件夹,然后摇摇头说:“不晓得。但是仔细想想,或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站在仁科先生的立场,这种东西也必须保存吧。”
  “订为四十九年度工作计划这种虚构的主题?”弓绘一说,悟郎沉默了。
  “我觉得很奇怪。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隐情。”
  “弓绘,你告诉过谁……像是刑警这件事了吗?”
  弓绘摇摇头。“今天刑警先生来了。当时我原本想告诉他,但是我没有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轻率行事。”
  “我懂。”悟郎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嗯,”弓枪点了个头,然后再度看着他的脸。“我总觉得这和室长把我调到现在的部门有关。还有,和这一阵子发生的许多事情也有关。”
  “和命案有关?不会吧……”悟郎频频眨眼,舔舔嘴唇。
  “我也没有根据。但我就是强烈地这么觉得。我问你,悟郎,你肯帮我吗?”
  “当然,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想自己调查一下,虽然我猜不到和什么事有何关联,但我暂时想尽可能地调查。”
  接着,弓绘对悟郎说:“否则的话,我没办法回答你。”
  悟郎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眼,然后低喃道:“或许吧。”


  7


  拓也于十五分钟前进入店内,坐在靠窗的座位。点完咖啡之后,将脸贴近窗边,目光不离楼下的马路,这就是和星子约见面时的铁则。
  “今晚陪我,”星子在电话中劈头就这么说:“七点在常去的那家店前面。可以吗?”她的语气不容分说。
  拓也答应之后,问道:“今晚有什么事呢?”
  “搬家。”她答道。
  “搬家?”
  “我决定搬到大房间。为了死去的人浪费一个空房间,很可惜吧?”
  “哈哈,原来如此。”
  简单来说,星子似乎要从现在的房间搬到直树的房间,而她要拓也帮她搬。
  “今晚只有这件事吗?”
  “是啊。只有这件事你不高兴吗?”星子尖起嗓子,真是个难伺候的女人。
  “不,不是那样,我以为你要找我谈的事是有关桥本的死。”
  “桥本先生……他好像死了对吧?”饶是个性泼辣的她,也稍微沉下了嗓音。
  “他是被人杀害的,你看过报纸了吗?”
  “看过了,但为什么我和他的死有关?”
  “哎呀,没有特别的理由。”
  “没有理由,就别胡说八道。七点唷,别迟到!”话一说完,她就单方面地挂上了电话。
  拓也不加糖和奶精,直接喝服务生送上来的黑咖啡,心想:并非没有理由。对星子而言,直树也是个碍事者,她有杀害直树的动机。不过,她和宗方一样,拓也从她身上找不出连桥本都要下手的理由。
  喝完半杯咖啡时,拓也看见窗户下方有一辆保时捷停下,粗鲁地放下咖啡杯,拿着账单冲向收银台,打开钱包发现只有万圆大钞而咂嘴。喝咖啡事先准备好钱不用找零,也是铁则之一。
  收银小姐动作慢吞吞的,大概是打工的女高中生吧,她笨手笨脚地递出找零,拓也一把抄起,直接塞进口袋走出店外。
  星子坐在保时捷的驾驶座上,边用指尖敲方向盘边等他。拓也举起手,从另一侧的车门上车。
  “收银小姐耽搁了时间。”拓也找借口安抚她,但星子不发一语地驱车前进。电子钟尚未显示七点。即使如此,她应该还是不会等超过三分钟。拓也曾有一次不知道她这个习惯,结果当他在咖啡店上厕所时,她立刻走人。哪怕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五分钟,她也会二话不说地掉头就走。所以和她碰面时,目光不能从咖啡店的窗户移开。
  “关于桥本先生的事,”星子在车行片刻后说:“我从报纸照片上,看到了用于犯罪的钢笔。”
  “是S公司的制品吧。”拓也说。
  星子不屑地冷哼一声。“就算是一介基层员工,我父亲也不可能送那种国产的便宜货。稍微动脑就会起疑了,但桥本先生大概觉得那是高级货吧。”
  “不是吗?”拓也心里啐道,那对我们而言是高级货。自己也险些着了道,中了犯人的毒手。
  “所以犯人真是笨得可以,这种拙劣的手法,根本不可能杀得了我。”
  “应该是吧。”拓也一面回应,一面心想:觉得星子怪怪的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吗?
  到了仁科家,搬家业者的卡车正要离去。据星子所说,直树的行李似乎是从狛江的公寓搬来,放进了后方的仓库。
  “我退掉了那间公寓,想顺便整理一下这边的房间。”
  拓也跟在星子身后进宅院。这个家的长女,也就是目前身为宗方伸一妻子的沙织,也来指示两名女佣如何整理行李。她和星子不同,感觉五官线条细致、个性娴静,她的五官也颇具日本特色。拓也重新扣好西装外套的钮扣,向她打招呼。
  “我告诉她用不着急着搬家,但这孩子就是不听,真是对不起啊!”沙织一脸歉疚。
  于是星子一脸怒容说:“当初要是那个人搬去狛江的公寓时,就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丢掉就好了,但爸爸和姐姐却都扮白脸。”接着,她拉着拓也的手说:“快,我们走吧!”走向楼梯。
  直树分配到的是一间坐北朝南的六坪大房间,地上铺着深红色地毯。进房处有一套简单的沙发,床铺和书桌摆在窗边。
  除此之外,还有包含大喇叭的家庭剧院组、排满专业书籍的书柜等。电视柜中放着十七年份的百龄坛苏格兰威士忌,挂在窗户上的是和地毯同色系的窗帘。
  “这房间真棒,”拓也说:“从窗户就能看见外面的树林,简直不像是在日本。”
  “原本这间房间应该是我或沙织姐的。我现在都还觉得,如果找朋友来这里办生日派对一定棒呆了。但那个时候,这间房间却突然被素未谋面的肮脏男人抢走了。所以,我的房间是四坪大的和室,一点都不适合摆床铺或挂粉红色的窗帘。你觉得天底下有这么不合理的事吗?”
  拓也心生厌烦,他不能理解,星子究竟不喜欢四坪大和室哪一点。
  “总之……我想搬进来这间房间。”
  “其实不只是房间的问题,这是单纯的象征。”星子自行接受自己的说法。
  拓也走向靠窗的书桌,拿起立在桌面上的小相框。照片中是一名三十五、六岁左右的女人和念小学左右的男孩子。
  “这是仁科室长小时候的照片吧,他身旁的女人是他母亲吗?”
  但是星子没有回答,从拓也手中抢走相框,然后扔进一旁的瓦楞纸箱,说:“没有时间了,请你开始动手吧!首先把这个装了破烂的瓦楞纸箱拿去丢。”说完,她将旧杂志等物品丢进纸箱中。
  继丢瓦楞纸箱之后,星子命令拓也将书柜中的大量书籍搬进仓库。拓也以绳索将几本书绑成一捆,双手能搬多少是多少。这令他想起了大学时代的打工经验。
  星子说书柜和电视柜、影视器材等,她打算自己要用,但拓也一问到床铺,她的脸色马上拉了下来。“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得睡那个人的床铺?!”
  “但是书桌你要用吧?”
  “床铺和书桌是两回事!”星子怒斥道,离开了房间。
  女人真难懂——拓也如此低喃,继续用绳索捆书的作业,再度环顾四周,然后叹了口气。
  他心想,果然人人生而不平等。直树分配到这么棒的房间,在这么豪华的宅院中长大。他来到这里时似乎是十五岁,但这一切并非他特别努力得来的。只不过是他身上流着仁科家的血液罢了。相较之下,自己又是如何呢?自己的父亲是个酗酒、无可救药的男人。因为他要买酒,所以拓也必须压抑各种欲望,从没进过柑仔店,也没有买过塑料模型。
  拓也下定了另一个决心,总有一天我要住进这间房间。如果娶星子为妻,这并非遥不及的梦想。拓也心想,书籍大致上整理好了,却发现书桌底下还有几本。他机械性地进行作业,无意中看见其中一本的书名而停下手边的动作。
  书名是《扑克牌魔术入门》。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刚才用绳索捆好的书。类似扑克牌魔术的书共有六本。这是怎么一回事?拓也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书上,整个人愣住了。
  这时,星子进来,问他怎么了。拓也抬头看她,说他发现了许多扑克牌魔术的书。
  “那也难怪。”她若无其事地说:“毕竟那个人好像很迷扑克牌魔术。他很爱让人抽牌,然后猜中那张牌的数字,自得其乐。”
  “他很擅长吗?”拓也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好像是吧。我没陪他玩过,所以不太清楚。”星子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


  8


  关之原、小牧、岐阜羽岛、名古屋、丰田、丰川、冈崎、三之日、大井松田、横滨,然后是厚木、东京。以上是东名~名神高速公路的一千一百五十圆的区间。
  厚木·东京间……啊——佐山很在意这个区间。除此之外的区间,好比说要得到关之原、小牧间的收据,就必须在半路下两次高速公路。然而这个区间因为东京是终点,所以只要在厚木下一次高速公路。
  犯人将尸体从大阪搬运至东京的途中,是否一度在厚木下高速公路呢?为什么必须那么做呢——?说不定是因为发生车祸引发塞车,半路下高速公路,改走高速公路底下的一般国道二四六号线至厚木,再从那里驶上东名高速公路。从御殿场到都夫良野隧道一带,半夜经常发生车祸。
  佐山试着询问日本道路公团。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当天晚上的东名高速公路状况良好,没有发生车祸。如果曾经走东名高速公路,从大阪开到东京的人,就会知道这条高速公路行车顺畅,开起车来很舒服。
  “这么说来,难道犯人从一开始就预定要在厚木下高速公路吗?”佐山自言自语地说,将目光落在道路地图上。他观察厚木交流道周边,但是没有特别之处。
  他看了手表一眼,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他将双手向上伸展,做了一个深呼吸,听见身后有人说:“你好像陷入了苦战耶。”
  原来是新堂回来了,他应该去了荻洼署。
  “你很慢耶,荻洼署那边掌握到什么消息了吗?”
  但是新堂坐在佐山面前,噘起下唇摇摇头。“包裹上盖的是调布分局的邮戳,但是负责人完全不记得犯人的长相。毕竟已经过了几天,而且邮局人员每天要面对大批客人,也难怪会不记得。”
  “而且中间隔了星期六、日,尸体又发现得晚。或许犯人很走运吧。”
  “犯人不只这件事情运气好。荻洼署的人好像也去了包装钢笔的东友百货公司,但似乎没有半个店员记得买用来犯罪的钢笔的客人长什么模样。”
  “真的吗?但是钢笔和小包裹不一样,买钢笔的客人不可能多到店员完全不记得的地步。”
  “你说得没错,钢笔又不是天天有人买。可是正因为如此,店员才会忘记。譬如涩谷的东友百货公司,用来犯罪的钢笔是在两周前卖出去的。这在发票上留下了纪录,所以不会错。荻洼署的人好像还问了其他分店,每一家分店卖出钢笔都是在两周前。因为这个缘故,就算店员没有记忆也不奇怪。”
  “所以犯人在两周前就准备好了吗?”
  “是这样没错吧,犯人在仁科直树遇害之前,就准备好了吗?”
  “真奇怪。”
  “是很奇怪。”
  “假如当时就已经准备好用氰化氢气体犯案,一般不是都会先用这一招杀害仁科直树吗?”
  “我也这么认为,或者杀害直树和桥本的犯人是不同人呢?”
  “不,我认为是同一个人。因为桥本和直树命案有某种关系,所以才会被杀害吧,而这会是犯人从一开始就预定好的吗……?”
  “不晓得。”佐山搔了搔头。总觉得案情卡住了,有某个环节脱钩了。
  “佐山先生。”新堂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去仁科直树的老家看看。”
  “老家?”
  “这种说法很奇怪,是直树十五岁被仁科家领养之前住的家。也就是母亲这边的老家。”
  “是喔。在哪里?”
  “爱知县的丰桥。他母亲的兄弟姐妹应该住在那一带。我啊,想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