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
萧然远远地迎了过来笑道:“师傅,来这边,我娘说要给您介绍几位高手,说高手之间总比我们这些人来的有话说。”他此刻穿着金边白地的紧身衫子,套着一个喜红的马甲,身上一条浅褐蚕丝裤,脚下登一双皮质嵌银环的马靴,倒是一股富贵气逼人。
“啧啧,了不得,人靠衣裳马靠鞍那!”淳风似是而非模模糊糊地称赞了一句,回头看晨曦和小猪鹦鹉这两个活宝已经嘻嘻哈哈地和人群打成一片,于是跟着萧然一路向前,逐渐向那第二进大院走去。
“堂屋的门在那边,师傅,我还要招待宾客,就不陪您进去了,家慈在堂屋中等候您呢。”萧然说完快步跑了出去,淳风抬头看那堂屋的大匾上的四个字竟然是“海纳百川”,顿时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摇摇头走了进去。
“李师父,快这边请!”萧然的母亲热情地招呼着,可惜淳风怎么听那“李师父”怎么觉得不对劲,稍微皱着眉头向她走近,抬眼看她周围坐着的人:一个头发斑白却精神非常饱满的老者,一个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道士,和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淳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萧然的母亲却在这时笑道:“几位在这里尽管谈天说地便是,小女子俗务缠身,先告退了。缺什么吩咐外面的使女就好。”却竟施施然地离开了。
那老者眯着眼向淳风一望,笑得很是响亮:“在下静空山下安无尘,这位道友请了。”
从刚才就看出了这些人都是修真者,在这凡尘气息浓郁的大院里,淳风还真生出了一点同类的亲切感,于是也严肃地行了一个修真界中的常用礼节道:“散修李淳风。”
那道士本来就笑呵呵的脸上此刻更是笑得灿烂无比地道:“散修成岑,道友请了。”
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却是缓缓地把斗笠摘了下来,静静地盯着淳风。
淳风叹了口气,感觉天地都在和他作对,很是郁闷地看着对方。
“与我一战。”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淳风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
“不,”他严肃地道,“我今天不想打斗。”
“那你什么时候愿意?”这问句让淳风突然有一种古怪之极的想法,觉得这家伙好象一个嫁不出去女儿的心急母亲一般。
“我说了我不想和你打!”淳风心烦地大吼一声,“林封!”
与淳风的声音同步地,一个女人的声音也大叫着:“林封!”
原本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淳风而好笑地看戏的两个修真此刻更是精神起来,眼睛里满是笑意地瞧着那个剑修。淳风很是好奇地想去问问究竟是何事,却突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吼叫都若无其事只求一战的剑修变了脸色。
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身上穿着水绿色夹袄身姿婀娜犹如扶风杨柳的女子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封的眉头缓慢地皱了起来,他一字一句慢慢地问道:“你,为什么,来了?”
那女子妩媚的凤眼向着林封一挑,也慢悠悠地道:“我想来,自然就来了。”
“你不独自去好好地钻研剑道,怎么又来找我?”林封锁着眉头,仿佛这是天大的烦恼一般,看着女子的眼神懊恼,好象夫子在看一个不成材的学生。
“自己四处乱跑没关系,我来找找你就不行吗?”女子贝齿轻轻咬唇,恨恨道。
林封眉头皱得更紧,再不去理会那女子,回头对着淳风再次要求道:“与我一战!”
顿时全场的目光又回到了淳风那里,他头疼地却顽固地道:“我拒绝!”
其实淳风并不是那种讨厌战斗的人,只不过一时倔脾气上来,就是与这个求战如狂的家伙对上了劲,怎么也不愿意就这么如他所愿,轻轻松松地就让步。淳风的性子本来就是服软不服硬,被林封这么死死纠缠,更是绝对不想和他打斗。
林封还没有反应,那女子却是先发作了。
只见她凤眼狠狠一瞪,自袖子里抖出一把软剑来,向着淳风便一剑劈了过去,一边嘴里还嘟囔着:“你是什么人?他也是你可以拒绝的?天底下除了我,谁也不许对他无礼!”
虽然是嘟囔,可这屋子里都是修真,再小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淳风啼笑皆非地闪身躲开那女子的一剑,总觉得这一剑被砍得极没来由。他从女子的路数上看出她也是一个剑修,又看到她与林封之间不尴不尬不清不楚的关系,猜出她与林封可能是师兄妹也说不定。
“住手!”林封突然纵身过来,伸手便抓住了那女子的软剑,轻轻一振便教她撒了手,他严肃道:“阿凰,别胡闹!”
那女子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一顿足怒道:“我帮你,你却去帮他!”
林封木讷道:“我没帮谁,可你胡搅蛮缠却是不对。”
“快把剑还我!”听到“胡搅蛮缠”四字,那阿凰不由大怒,欲待挥剑发泄却发现剑不在自己手上,急忙向林封讨要,根本不顾那剑是林封刚刚从她手里夺过去的。
林封也不为己甚,抬手就将软剑还了她。阿凰却接过剑掂掂便向着他刺去!
两人离得甚近,这一剑又是突然而发,淳风自己估量,就是自己处在林封的位置恐怕也要受些皮肉之伤。可林封却象早知如此,一侧身就避了开。淳风回眼看看安无尘与成岑,却发现他们两个也是毫无意外之色,依旧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只几个回合,两人便分了开,都是毫发无伤,仿佛同门喂招一般。阿凰咬着嘴唇眼眶里都是泪花道:“你想和人打架,我天天陪你打!你……你……你还往外面跑什么?”
林封倒也堪称不解风情,对着含泪的美人,竟是老老实实地道:“总和一个人打没法子提高啊,再说你的功力比我尚且低了不少,打一场作用不大。”
“你你你你你……”阿凰气得说话结巴起来,柳眉倒竖,“你这家伙!既然你这么无情,我就杀了你!”说到这里,忽然又露出温柔神色,“这样就能叫你天天陪着我拉。”
听了这些话,淳风很有些毛骨悚然的意思,林封却歪着头想了一会,道:“你的功力不及我,剑的契合也不如我,怎么杀我?”
绝倒之余,淳风也有些无语,深深感觉到这两人实在是绝配,不由得理解了边上两人看戏的心思,想必他二人早就知道林封与阿凰的这一段公案,再想想索性自己也站到了一边,和他们一同看起这两人的戏来。
阿凰气得没了办法,娇叱一声,再一剑劈了过去。
淳风偷偷打了个呵欠,剑修之间的战斗倾向于“武”,与大多数倾向与“道”的修真者之间的战斗大不相同。精妙之处只有他们自己体会的出,单从视觉效果来说,绝对没有比法宝拼真气弄得五光十色的修真者们的战斗好看。
可是偏偏有那么多人偏执狂一样喜欢这种战斗,好比说林封。
只听他兴奋地大喝一声:“好,阿凰,你又进步了!”这才神色肃穆地抽出他的剑。
那把原本看上去生了锈的长剑经过他注入的真气一激,逐渐闪烁出柔和的光芒。
阿凰手中的长剑如同长虹贯日一般骤射而去。
而林封的剑则若灵舌吐信一般,凌厉凶狠,往往一剑下去,阿凰的剑便会往一旁偏了一偏。
忽然间,阿凰轻叱一声,手中的宝剑光芒一现,分做四道银光,分四个不同的方向袭向林封。
林封长剑倒转,如同风车一般转动几圈,将阿凰的攻击尽数阻挡。
阿凰长剑一转,剑成一条直线,剑势如同一卷激射而出的巨浪一般汹涌澎湃。
众人一声喝彩,大声叫好!
林封笑道,“你果然又厉害了许多!”
他的目光逐渐柔和起来,锈剑上的骤然发出点点殷红如血的光芒。
剑如同一道血芒,层层迭迭出无数劲气,攻向阿凰。
阿凰长剑一转,攻势一弱,林封揉身上前,剑势真如水银泄底,无孔不入。
阿凰逐渐抵挡不住,不由娇嗔一声,忽然丢下长剑,转身跑掉。
林封奇怪得望着阿凰的背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众人看得兴致勃勃,可淳风却是大大打了个哈欠。
“真是欢喜冤家啊。”安无尘摇头叹道,淳风一眼就看出这老者甚爱卖弄,便故作不解道:“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教我有些糊涂啊。”
安无尘颇为欣赏地看了这个识情知趣的“青年人”一眼,捋捋胡子道:“那阿凰姑娘是林封的师妹,从小却在占卜算卦方面有着天赋,简直是言出如神,自己算了一十二卦姻缘,卦卦直指她那林封林师兄便是他的良人……”旁边的成岑也笑道:“这林封外号林疯子,真是见到人总想着打上一场,我看他这辈子最亲近的就是他那把铁剑了。从此他二人纠缠不已,一天不知道那林疯子中了什么邪,终于苦着脸宣布和他那师妹成了亲,只不过还没过一个月,就又开始四处挑战四处打斗,可怜阿凰以为成了亲便拴住了这匹野马,却是妄想了。”
原来如此,淳风有些啼笑皆非,向二人告了声罪,出了堂屋,向外面走去,想要找晨曦一同回去。远远看到女眷们围成了一个圈儿,中间正是那头无耻的小猪。只见它得意地蹦蹦,整个身体像个肉球一般摇摇摆摆弹弹跳跳,引起无数惊喜的娇呼。
第六十四章 结局
晨曦露出微笑,向他走来。
沉浸在睡梦之中的淳风只觉得鼻头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睁眼一看,晨曦调皮的笑靥跃入眼帘:“喂喂,小白,有个长胡子的爷爷来找你!”
长胡子的爷爷?淳风满脸疑惑地跟着晨曦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安无尘。一天不见,他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不少,此刻正焦急地在客厅里打转。
“安老所为何来啊?”淳风出声招呼道。
安无尘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声道:“出事了……”
修真者,在凡人看来神秘无比的人群,他们之间另有一个世界。每当出了大事,往往这一个地区内所有的修真者都要聚集到一起,直到事情解决为止。
“也就是说,那个林封,林疯子,昨天晚上被发现全身干瘪地死在了一个偏僻的树林里?”淳风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看着安无尘默然地点头,脑子里乱哄哄地有些不现实的感觉。
忽然间,那个身穿青衣,头戴箬笠,手中拿着一把锈剑的年轻人形象浮进他的脑海。
那凌厉的目光,淡淡的剑意,那句:“……和我打一场吧。”犹在耳边浮响。
这样的年轻人昨天还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现在却已经死了!
这叫出能有了一种不真切的怪异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知道是废话,淳风还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下。晨曦在旁边听得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又是好奇又是紧张地尖叫:“真的有妖怪啊!”
被这天真的小姑娘一搅,沉重的气氛松动了不少,安无尘略嫌僵硬地咧开一个笑容道:“唉,实在是不知道,这已经是这一段时间里死的第十一个高手了,这片地区里的修真人士决定在明天给叶封举行葬礼之后大家开个会……”
葬礼?淳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里的修真都修得变异了,连凡人的所谓葬礼都搞了出来,他修真也有段时日了,哪知道葬礼究竟是怎么个举行法?
嘴上却急忙道:“那么,明日还烦安老为我带路了。”
这一天晚上,家里格外热闹。
好容易哄得晨曦觉着葬礼沉闷又没趣不再有去的愿望,又施行暴力一脚踢开小猪威胁如果它要去就再也没有肉吃,淳风刚刚歇了下来,就看见一只毛色鲜亮的鹦鹉悠闲地打着旋飞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淳风头也不抬地道。
“还能做什么?”鹦鹉毫不掩饰地道。
“哈哈哈哈哈……”淳风试图装傻混过去。
“哼哼哼哼哼……”老头鹦鹉老于世故,根本不被蒙混。
淳风终于忍不住道:“你去有什么用?”
鹦鹉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问你,你知道葬礼需要注意什么么?”
淳风摇摇头。“你知道去参加葬礼该说些什么么?”
淳风无奈地摇摇头。
“你知道……?
淳风麻木地摇摇头。
“所以,你一定需要一个指导者。”鹦鹉停在衣柜上,高举左翅作号召状,在淳风还没来得及反对时,他一拍桌子,傲然道,“毫无疑问,那……就是我了!”
经不过老头的死缠活缠,在淳风无数次反对无效的情况下,最终还是将它带了过去。
修真者的葬礼,与平凡的人原来并无不同。就只因为修真者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尘缘,导致并没有人在他的葬礼上痛哭失声。葬礼的场面非常非常平淡,老头先前烦了淳风一个晚上教导给他的东西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到最后,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修真,都仅仅拜了一拜,上了一柱香。
轮到淳风时,肩上的老头鹦鹉扑棱棱地飞到了一边,他拈起一柱香,轻轻地插入香炉之中。
年年寒暑心入剑,如今黄土谁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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