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铺天盖地





去了惊动。一群白衣女郎走过;身姿性感;笑声妖娆。       
    几十米的城墙下;竟有宽绰的广场。放置了许多大圆桌;纯白的桌布、墨绿的餐巾;银色的杯盘刀叉像百合花的静谧。一切都似乎在等待;大提琴斜倚在空凳边;钢琴的琴盖已掀开。晚钟之后;这里该是什么样的场面呢?     
    


第四部分:一瞥红字女人的欧洲(2)

    我们离城市的繁华地带愈是接近之时;路更是陡峭;我们仿佛走进迷宫似的城堡;纵横的小巷子深不可测;一家又一家的饰品小店蜂巢似地藏在巷子里。你走过;店主人温和地微笑;从不主动兜售。我也偶尔去了二三店;与店主比比划划地讨价还价;双方都很得趣;珍惜着这一生一世稍纵即逝的缘分。     
    我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与女伴失散。黄昏之色就要遁去;我形只影单地奔突在阴影愈发加重的深巷。我大声喊:雨馨。巷子里顿时晃动着好多笑意;冲着我全部叫:雨馨。声响在巷子里穿来穿去;从异国人嘴里喊出的中国人名字;也像一种歌唱;在已有凉意的夏夜;撞击在石质的房舍间;轻轻颤抖。     
    月亮终于升到古堡的尖顶;雅致的光辉不动声色地流泻而下;在叠叠房舍的叠叠花园间;微波凌步。     
    我突然明白;我乡情般地爱上了这里。在以后白发苍苍的岁月;我会像一片无助的落叶指望着根须一样;想念着这个地方。     
    果然。     
    我从欧洲回来后;一位旅居德国的朋友讲起他在圣马力诺度过的夏天。“晚上;山顶上所有的小店关门后;人们都下山来住。城堡也就是空城了。”我听得浮想联翩;想那巍巍的三座古堡的身影;以及墙垛、以及花树;均被月光投入凡尘;明明暗暗的舞动;却无人知晓——多么清寂的世界;神秘得不可言喻了。     
    那些像海洋一样的薰衣草     
    从巴黎出来;又是无边无际的田野;广阔而平坦得仿佛是天空的兄弟。     
    田野上有时寂然得只有几只麻雀不慌不忙地飞过。微不足道的投影掠过收割后已简洁的麦地;比梵高那幅著名的油画——《鸦群飞过的麦田》还具备哲学意义。鸟儿飞过;天空真有擦痕么?地上真有留迹么?未必。风会来的。风一来有时便会抹去生命自以为是的永垂不朽。而风总是会来;田野随时都可能充满动感和变数。我就在离巴黎仅仅40分钟的地方接受过疾风的洗礼。那样的风;像田野的叫声和翻身的动静;把路边一人高的荒草;一大片一大片从太阳的阴处刮到阳处;疯狂却充满游戏的情趣;每片草都像置于死地而后生。     
    风停息的时候;会突然发现金黄田野种植的竟然是向日葵。它们是玲珑而娇小的;属于观赏之类品种;没有许多年前我在中国西域见到的那些向日葵所具有的野性和冲击力。我一直觉得向日葵是我另一种站立的姿势;像梵高的灵魂:挣扎、呼吸、向往和呐喊;以浓烈艳丽的色彩。     
    但等我见到紫蓝色的薰衣草弥漫于田野;在云朵覆盖了阳光的地方静默地存在;心里更有一种肃穆之感。     
    甚至是没有一丝风的推波助澜;薰衣草的阔远也给人海洋似的大动荡——天光的阴明让草色变幻莫测;有了振兴;有了颓然;紫得不深入;蓝得不通透。只有那种独特的芬芳;挟裹着土地的气息坚定而浓烈地扑面而来。     
    我对这么大片大片薰衣草的存在是没有任何审美经验的,它突兀、奇妙;又有着传说似的亲切。其实;在看到它以前;我对欧洲的景色已经有了抱怨:欧洲;太安静、缺乏变化的欧洲;它的麦田、山峦、森林和河流;总是以过于奢侈的丰盛和过于沉默的精神表达着自己的诉求。它让你的视觉舒缓时;却有了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     
    当我们正兴冲冲地急于打破一切往前赶;什么都要新的、大的、复杂的;贪婪于奢华时;欧洲竟停息下来了:农耕社会的简朴、克己、寂静却从容的气象重现这里——在欧洲人老农民式的停歇中;你似乎发觉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那是一部法国电影;名字是中国式的禅意和法兰西的浪漫:《云上的日子》。里面有段叙述;说;非洲的一些土著人走得太快时;便会停下来;等待灵魂。他们怕太劳顿奔波把灵魂拉得太远了;找不回来了……     
    也许;云上的日子就像这样吧——冲着一望无际的薰衣草发呆;看着紫蓝紫蓝的海洋沧海桑田;渐成云烟……     
    上帝为何造欧洲?因为愈来愈喧嚣肥硕的亚洲;它膨胀的物欲、声色犬马的夜生活更接近男人的本质;而学会沉静的欧洲;更像女人似的寂寞并心存感激。上帝啊;如果你对女人还有一分怜悯;就让我们拥有如此优雅的品行;爱上这样静然、简单、天人合一的人生;然后心安理得地老去。     
    上帝为何造欧洲?上帝要让我们知道当薰衣草无欲却浩荡;海洋般的浩荡时;比海洋更浩荡的还有心灵。     
    ……     
    在列支顿士登的那夜;皇宫在我们的头顶上;俯瞰着臣民们殷实地活着。对面山弯的房舍已燃起灯火。又是朗月当空;山重水复;我总是与最平常的事物悲喜相逢。    
    (2005年5月)    
    


第四部分:一瞥红字法兰西的情妇们(1)

    示众塔像黄昏最后的恐怖背景;远去、远去。马车奔跑在巴黎之春的迷离里。马车迎着愈来愈近的夜色“得得”狂飞;孤苦无依的;向着末日似的世界。     
    清秀的小男孩坐在玛尔戈对面;眼神忧郁地瞧着这个被尊为纳瓦尔王后的女人。她像女神一样的面容、玉石质感的肌肤;已被泪水埋葬。而双手却坚定无比;如同圣母怀抱圣婴似的抱紧自己情人拉莫尔的头颅。血;从包裹头颅的斗篷里渗出来——死亡者的一种倾诉;涂抹在她的白衣裙上;如同祭奠时的仪式。马车像噩梦一样无休无止地跑下去;血腥味笼罩着的女人;十恶不赦的美丽、矫情;以及崩溃。 这是法国电影《玛尔戈王后》最经典的镜头。它取自于一个真实历史的片断;几百年来;不断被各种文学艺术家描摹、吟颂;奉为爱情经典。以至于;后来的司汤达让他《红与黑》中的拉莫尔侯爵小姐捧着于连的首级;像一匹桀敖不驯的野马消失于上流社会的偏见和虚伪的藩篱间;不过是注定的宿命:拉莫尔家族的男人女人总得要在万千的时代和空间掉脑袋或拥抱一个头颅——只为愚蠢的爱情,一种自以为是的伟大事业。    
    断头台     
    无论是电影还是大仲马的同名小说,拉莫尔在断头台上的表现都显出了尴尬的悲壮。他死得那么的不甘心不情愿——死非其所哟:既不是为法兰西的疆土拼死;也不是为某个朝代的替换献身,甚至不是为了情爱雄纠纠去与谁决斗……他只是死于老女人卡特琳娜太后的阴谋和欲望;死于一个行将灭亡的皇室欲盖弥彰的残酷内战。他情妇的哥哥——法兰西的查理九世国王这样对妹妹说:我必须让人相信他是罪犯。忍受着你情人死亡的痛苦吧;这和挽救法国王室的荣誉相比只是件小事……于是;在圣约翰广场;在热衷于看杀人如同看歌剧的巴黎市民激动的眼眸中;受尽酷刑的拉莫尔屈辱地像受重伤的猎犬;连一个伟岸的pose也做不出来了。他只能遥望某个楼塔上女人模糊的影子;念着她的名字;涌出为她而死的神圣自豪感;猛兽一般地倒下。他的头颅滚了很远;似乎知道注定要被女人以爱情的名义收留;在衬以珍珠、金子和香料的丝绒袋子里永垂不朽;而他的身躯却交给了刽子手;深埋于地下;终成一堆白骨。他永远也进不了法兰西的正史。只有他与玛尔戈王后的绯闻;聊作野史;被一些文人骚客编排编排;骗骗稿费而已。    
    他终究是窝囊而死。     
    小说里大仲马这样为这段情爱作着了结:玛尔戈抱着拉莫尔的头颅回到卢浮宫;把它安置于祈祷室;然后脸色苍白又美丽地出现在国王哥哥的舞会上。“她带着骄傲的、几乎是欢快的神情经受着人们的目光”,像女英雄似的暴露着胳膊上的血迹。因为;在一个敬业的傻瓜蛋的配合下;她刚刚完成了女人、尤其是她这样的贵妇人梦寐以求的充满刺激和牺牲的爱情奇迹。她的满足感已经超过了她的悲哀。     
    可是玛尔戈哪里知道;自己其实永远都成不了法兰西的王后;而只是一个动荡、白色恐怖、疯狂和淫乱时代谁谁的情妇;并由此成名;流芳百世。    
    婚礼    
    在万恶的1572年;那个叫做玛格丽特·德·瓦卢瓦的女人已可怜之极。她有多昂贵的身价啊:亨利二世的女儿、查理九世的妹妹;并且年轻;并且美貌得无可匹敌——“黑色的秀发;光泽的皮肤;肉感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小嘴……柔软丰满的身躯;紧裹在高跟缎子鞋里的一双孩子的脚”。     
    她芳华绝代;才艺卓越;一支法兰西本乡本土的玫瑰;空前绝后;只等着诗人的赞美和君子的好逑。 但一声声昵称她“玛尔戈妹妹”的国王哥哥却把她嫁给了政治——新教势力的核心领袖:纳瓦尔国王;以平息天主教与新教的宗教纷争和两大政治力量的对抗。她还一直被地鼠般的母亲——卡特琳娜像后母似地算计着;被亲兄弟贪婪于肉体;爱她的乳房甚于爱姐姐的称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啊;母不母;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没有亲情依托滋润的女人;帝王之家也不过是龙潭虎穴;而她更是豪华都城的零仃孤女。     
    她的婚礼;喧哗;歌剧一样的辉煌;似乎上帝也在歌唱。她的面纱纯洁;红艳花朵的拖地斗篷气势恢宏。她像一切的女儿;出嫁了。但就在婚礼上;她急迫地一瞥;接应着姐夫吉兹公爵的暧昧眼光;像地下工作者的联络暗号;她对他说:“今夜和往常一样”;而身为纳瓦尔国王的丈夫亨利也盯上了另一个女人:蓝眼睛的索弗夫人。后者正受到太后卡特琳娜的唆使;时刻准备着玩弄一把爱情和阴谋;对来自法国南部地区的亨利欲迎还拒。“这种令人难以相信的闻所未闻的抵抗;比她的美貌和聪颖更能在那个贝亚恩人的内心激起一种情欲。”     
    天黑后是怎样一个荒谬怪诞的新婚之夜呢?王后的卧室;纳瓦尔国王也曾来过。却是像谈一笔生意;谈判他与妻子的政治联盟:一损俱损;一荣共荣。他以法兰西帝后的皇冠勾引着女人的野心。他甚至坦率:不要女人的身体和爱情;只要这位法国公主政治上的忠诚……待他觉得生意已成交的当即;就义无反顾地踏上通向索弗夫人房间的楼梯。而先期到达的吉兹公爵;也心怀鬼胎。酝酿阴谋的忐忑让他根本无法一如既往安稳地做一个床上情人。他和那位丈夫一样;都把美丽女人具有性诱惑的房间权作讨论国家大事的议政厅;而置女人的风情和欲望不顾;与她的讨价还价;清算和伤害;有着利剑一样的狠心。 新婚之夜的玛尔戈只得像乡下婆子;自怜自艾:“丈夫躲开了;情人离去了。我不过是个没有王位的王后;没有丈夫的妻子。”    
    而此刻;卢浮宫窗外的自由夜色里;背着手走过的学生正在唱:    
    你在为谁保留着美妙的乳房、前额    
    和你那一双朱唇……    
    你现在千娇百媚    
    可当你一命归阴    
    只剩下一副骷形……    
    电影中阿佳妮饰演的玛尔戈突然跳起;对女仆大叫着:今晚;我得要个男人。便披上蓝蝴蝶似的斗篷;让戴上面具的脸孔比狐狸更妖娆;冲出了薄情寡义的卢浮宫。     
    


第四部分:一瞥红字法兰西的情妇们(2)

    她满大街地去找男人。巴黎那些看似强壮的男人都因诡异的神情而成了精神阳痿者。只有来自普罗旺斯的他;有着阳光一般的身体和气息——拉莫尔,天生就是为失意王后准备的情人。    
    1572年8月24日夜间     
    这一天离玛尔戈大婚典礼的18日仅仅6天。身着黑衣的新教徒们正在歌如潮花如海的巴黎穿来穿去;欢欣鼓舞地享受他们领袖的新婚大喜。满腹疑惑的天主教徒也只能瞧着这些得意的家伙;问道:难道真要和宿敌们握手言欢? 卡特琳娜太后陷入了沉思。她涂了口红的双唇与黑丧服构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这个生有十多个儿女的女人;五十出头;还不算太老;甚至还体态丰腴;气色鲜艳。可她已不喜欢爱情;爱上了权利。每当计上心来;她的面相就变成了男人似的强悍;更像亮晃晃的刀光一闪。又有人要倒霉了。 她正在等她的盟友吉兹公爵。待那个男人再走出她的房间;巴黎的丧钟已敲响。    
    关于那场婚礼的阴谋和屠杀史称圣巴托罗缪节惨案,它让巴黎的名声不再那么好听——三千多新教男女的人头落地对风情万种的花都是什么样的概念啊?整个一座大坟场!阴灰色的晨光里;卢浮宫玉白的圆柱上;新鲜的血水潺潺而流;街头和高墙下裸体的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