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公主2-崔灿之影
不过最无争议的事实便是——她们拥有“力量”。
一千多年前,尚有来自传说中遥远的世界之脊——东、西方学院的法师或贤者,千山万水地跋涉,在世界上寻找身上带有“雅莱尔”——神赋天资能力的孩子。
后期,学院势力身处明日黄花的岁月,“雅莱尔”数量急遽减少,因此他们也接受了越来越多的“魔法力之子”,成为学院教授魔法的知识与规则之继承者。
雅莱尔之子的法师与贤者知道,拥有力量却不引导到正确的方向去,这样的力之子比魔物更加可怕。
然而,学院势力式微之后,法师与贤者再也无力教育新的继承者。
从此以后,身上有的神赋天资或魔法的人们,没有正统的教导,仅能使用一些粗糙的法力与符文,委身于各个村落之内当个接生婆或是巫医,天赋神力全然受到糟蹋。
说来,几乎每个村庄里都少不了所谓的巫师或巫女,因为他们即使没有受过正统的法术教学,也依然能够运用天生的能力解决某个程度的困难。
雅莱尔之子会向自然学习,因为他们看得见凡人所无法见识到的自然界神灵,还有于空气中飘动的符文、听得见力量的字符——他们从中学习并且纳为己用。
魔法力之子则擅用本身的力量,他们或许研读一些残缺不全的咒文记载,或念些口耳相传的字咒,使他们身上的力量得以运用出来。
当然,自学的雅莱尔之子与力之子的威力,与自学院出身的贤者与法师,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误入歧途,成为到处招摇撞骗的术士,但那多半是因为:他们出生在无法理解这种力量的乡间,长期被排挤导致他们的行为逐渐远离正道。
第一部分二、流动而斑驳的阳光(2)
之其二
奥萝菈一生没有结婚,在这个封闭的洛瑟村里孤独地过着她的日子。
她的外貌如一般雅莱尔之子一样美丽无伦,并且拥有非凡的技能,不仅能够治病、医治牛瘟。
在老一辈的村人传讲中,她还曾经驱赶过扰村的魔物。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多大的岁数了,因为村子里最老的老人说过:
“我还是个孩子时,她就是那样啦!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人类?怎么可以活那么久都不显老态?”
“所以,那是个邪门的巫婆啊!”
“说不定她是靠着什么技能保持长生不老……”
“会吗?有这样的咒术吗?”
微风中,午后聊天喝茶的村人们围着桌子说话。
这只是个知讯贫瘠的小村子,连个学堂都没有,农民们的智慧只存在于他们脚底下的这块土地上,怎么可能知道有关“雅莱尔”的事迹?
传说中,“雅莱尔”之子都十分长寿。
年岁超过两百岁的雅莱尔已算是常例,而大法师德克亚忧纳与大贤者黛诺苏儿两人,在世的时间甚至超过九百年,并且因为他们力量强大,一直到谢世之前,终生不显老态。
然而,没有见识过世界辽阔的村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大法师与大贤者的故事就如众神的传说一般,成为此村中闲聊时偶尔一提的小事,并不如农作收割或是羊群肥美这类的话题来得重要。
“我很少看见她,这是真的吗?”
“嗯!我都已经七十几岁了,自从我知道奥萝菈这个人以来,她就一直都没有老……”
“维持青春有什么办法?”
“比如说:吸食人的精气?”
他们如此猜测着。
七嘴八舌讨论的人,总不知为什么会将想法与猜测导向负面去。
“胡说八道!你听到我们村里有人被吸走精气的吗?”
说着故事的老人,用那浓浊的声音怒斥道。
“或许是到邻村去干的——谁能知道她有没有做那些事?”
“我劝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
老人一边抽着烟斗,一边郑重地说:
“你最好记得:她拥有力量。”
看着众人游移的眼神,老人又说:
“不管你喜不喜欢她,奥萝菈都可以在吹息之间让你变成尸体——这是事实!”
老人因为在孩提时代,亲眼看过奥萝菈挺身为了救助村人而对抗魔物的英姿,因此对奥萝菈怀着十分崇敬的景仰之情。
“奥萝菈站在下村那片森林前,周身都是火焰,那样子美丽又骇人……她就在那里利用火焰与法力,将魔物驱赶到森林内。”
“村里那么多壮汉,一个个逃得比狗跑得还快!谁了救大家?就是你们嘴里说的那个巫婆!”
老人传述他记忆中的景象。
“是喔……”
听者充满怀疑,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经历恐怖事件,与亲身经历被救助的喜悦。
“算了!她救的人又不是我,我怀疑她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是啊!我就是不喜欢巫婆!”
听着村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老人也不说话了,刁着自己的烟管,随他们去长舌乱说。
英雄事迹一向只对直接蒙受其惠的人产生影响,后代的人承蒙恩泽却不见得领受与感激,因此,这份崇敬迟早要随着时间而消失。
村子里知道奥萝菈的英勇事迹的人们,一个一个老了、逝去,在亲眼目睹并记得过往的人们都死去之后,这些在其庇荫之下生存的人们,便会将英雄事迹遗忘甚至曲解,变成完全相反的故事。
然而——
虽然这位被他们在背后称为“巫婆”的智妇,于这几年终于以年老的姿态证明她真的是人类——
她已然老迈,但她的力量还在,那股威力依然笼罩着洛瑟村。
洛瑟村位于马珂辛王国首都巴尔松旁。
因被一座山的支脉斜斜地阻隔,使得它并没有分享到位于首都周身村落的优势,但是类似半个盆地的地型,使得它水草还算丰美。
洛瑟村是一个以农业、畜牧业为主的小村,村民们要前往首都,不是得要绕上好几个月的远路,便要翻山越岭才能走上前往首都的大路。
听老一辈曾翻过山的人说,山上是有大路的——是荒弃已久的大路,旁边还有不少遗迹兀立在过往荣光之中。
大家较常走的是从村口绕路,因为绕到那条经商大路可以行驶马车,但所费的时间成本太大,因此除非首都巴尔松有庆典正在举行,否则洛瑟村的村民几乎只与几个邻近的小村落进行小量交易买卖。
也有长途旅行的商队会经过此村,做些特产的买卖或交换,洛瑟村的皮毛毯与织物算是非常受到市场欢迎的货品。
不过,因为这是个略呈封闭的村落,因此外来的人并不多。
四周包围着山地与绵延数十公里的森林,时有魔物扰人,有些较荒僻的下村还时常传出村民被魔物附身残害。
年轻时的奥萝菈不会拒绝外村来的求助,她时常下乡到需要帮助的人身边去,忙着农事的人们偶尔会看见她美丽的身影行走在林间——
她极少走向大马路。
她美丽的身影时常被人传诵着,不知情的人甚至以为,那位走在森林小径上的美丽女孩是位梅利斯。
梅恩丽娜是她在前往洛瑟下村行医回家途中,在路旁森林里一株古老的罗坎松木下发现的弃婴。
她为婴儿取名为梅恩丽娜,意思就是“璀璨之影”。
这个婴儿会被抛弃,原因并不难猜测。
那小小的生命,发出惊人的哭泣声,吸引奥萝菈循声前去观看。
树下的婴儿映照着树影的斑斓,然而那白嫩的皮肤上并不是只有树叶的影子,一片深浅不一的紫灰色胎记自婴儿的脸上环绕至身上、手臂上。
“可怜的小东西!”
奥萝菈抱起婴儿后,笑着说:
“原来阳光的影子降落在你的身上了。”
“璀璨之影”——梅恩丽娜之名便由此而来。
从此,梅恩丽娜成为奥萝菈的女儿,在这个封闭的村落间,成为了村人茶余饭后闲嗑牙的话题。
女孩脸上与身上有着可怕的胎记,去到哪里都不受欢迎。
有些女孩只不过手臂上有个记号,都会被视做不详之子予以抛弃,以梅恩丽娜的情况来说,那胎记根本不可能以任何方式遮掩起来。
有一天,她突然懂事了才发现,她的外貌导致她注定要一辈子受人们的歧视。
“妈妈!为什么我会长成这样呢?”
“梅恩丽娜……”
当梅恩丽娜被跑过桥来的小孩嘲笑时,便伤心地为自己的长相哭泣。
“为什么我会长得这么丑呢?”
“你一点也不丑,梅恩丽娜,你身上的印记只是一个等待与誓言。”
美丽的母亲一边织布,一边告诉她。
“等待与誓言?”
“嗯!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奥萝菈微微一笑,美妙的声音和着织布机的声音传述,然而,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奥萝菈说:
“人们或许因你脸上的印记,而忽略你漂亮的脸部五官、你的绿眸、你那长长卷卷的红发;人类的眼界十分狭小,因为一个他们所不理解的东西而忽略了美丽的事物,这样的例子多到不足为奇……”
仿佛一语双关地传述自身的命运,奥萝菈看着小女孩,接着说:
“但是总有一天,他们必须知道真相!”
小女孩泪眼婆娑,看着母亲。
美丽的母亲停止织布,也回视小女孩,说:
“——他们会发现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
梅恩丽娜含着泪,发出细小的疑问。
“到了那一天,你将明了——别人怎么看你,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预言般的话语说得极为笃定,但母亲那甜美的声音依然细致且不带情绪。
奥萝菈的话语如同蕴涵力量的咒文,虽然没有情绪过度的痕迹,但深藏着温柔与关爱,那话语总是在最适切的时候,给予梅恩丽娜无尽的希望。
或许是母亲那一份从容与自然的感召吧?不管梅恩丽娜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总能很快地释怀。
她虽然内向,但是不孤僻,是个体贴的孩子。
不可避免的,梅恩丽娜成长的过程中,曾遭受到许多冷漠的对待——
小孩残酷耻笑、大人冷酷对待。
但是奥萝菈再明白不过,而她也必须让孩子知道——即使遭受冷落,也绝不能因此将自己封锁在黑暗的深渊,因为那么做,不啻是将自己驱赶至更加万劫不复的地步。
美丽的奥萝菈常对梅恩丽娜说:
“如果你不对别人笑,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对你笑。当然,也许你对他们笑了也换不到一个对等的回报,但是你却因此得到自己的一个笑容。”
“如果人们对这样的你笑,你要珍惜。如果你变美了他们才对你笑,那你就要小心!”
奥萝菈对于梅恩丽娜的意义是无法估量与秤重的,那感情与恩情无时无刻温暖着小女孩的心。
如果梅恩丽娜需要的是众人的理解,那么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这是一件难以如愿的期待。
但是,若她需要的是一个心灵最安定的依靠,那么她早已拥有她的母亲。
因为,她的世界所著眼的焦点,并不是理解她的人有多少数量,而是在于理解她的人对她的爱有多深。
在这样的因缘下,一个看似年轻却深谙生活起居琐事的母亲,带着她走过一年又一年。
终于,在两年前,梅恩丽娜十岁时,奥萝菈突然在一天当中老了四十几岁——
奥萝菈很久以前便对小女孩说明她们的关系、奥萝菈自己的身份,与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深信距离她所描绘的那个未来不会太久。
奥萝菈的突然老化吓坏了梅恩丽娜,不过奥萝菈安慰她,说:
“啊……别担心,这只是因为……深藏在我身上的力量已将近溃散罢了。”
“妈妈!这样……你是不是快离开我了?”
梅恩丽娜根本无从想像,奥萝菈有一天会远离她,她伤心地哭了。
“够了,我都已经两百一十三岁了,说来……已经活得够久了。”
她用苍老的手抚摸着梅恩丽娜的泪脸,说:
“我已年老力衰,要不是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