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






“丹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静岚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她们开始吃饭到现在,丹若已经支支吾吾地哼唧了四次,却每次都是有始无终,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

“我先告诉你,我不喝汤、不添饭、不冷也不热,你不要再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不然憋坏了我可不赔。”到底有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啊?她不禁摇了摇头,丹若这女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拘礼了。如果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会很短的话,她倒是要找机会好好开导开导她。

“丹若听说……昨儿云翔公子在星主房间里待了大半天。”丹若犹豫了半天,最后才把这句话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而且声音还小得像是蚊子哼哼。昨天她从元信哥哥那里回来的时候,女侍向她禀报说在星主房间里看见了云翔公子,她那时还以为云翔公子要对星主不利,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没想到到了那里之后,她却发现云翔公子正在给星主施法,虽然他的法阵她看不懂,但是也大略瞧得出来是在帮助星主化解疼痛。

难道他又改变主意要帮星主了?这让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是不过三四个时辰过去,他又不惜耗费灵力为星主医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你听说?”静岚笑了一下,相较于丹若的避讳态度,她倒是坦荡得很,“昨天他帮我医治的时候,你明明就看到了,干吗还要说是听说的啊?”

“嘎?星主你怎么知道丹若看到了?”那时候星主还在昏睡呢,侍从们也是不可能向她嚼舌根的啊。

“云翔说的。”静岚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我们和解了。”

果然是情势大逆转,丹若傻眼之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半天之后,她才小心地问道:“星主,云翔公子他……没有胁迫你什么吧?”

“胁迫我什么?”静岚纳闷地反问。

“就是,就是……”一个男人还能胁迫女孩儿家什么嘛!丹若羞得满脸通红,根本就说不出来。

看到她的窘态,静岚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哦,”她坏心眼地用袖子遮住半张脸,然后假装哭哭啼啼地说道,“丹若原来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了,他,他……”

“他怎么了?”难道他真的对星主用强了?!丹若又气又怒,云翔公子怎么可以这样!

“算了,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能怎么样。不过是徒惹心烦而已,你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吧。”静岚戏剧性地长叹一声,满脸哀戚,但是实际上心里已经笑翻了。看丹若那副紧张的样子,一定是已经信以为真了。丹若真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她也不好好想想,云翔身为夷城实际的最高掌权者,身边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而她只不过算是中上之姿,根本不是最漂亮的,远的不说,近的丹若她就比不上。他连丹若都不屑一顾了,又怎么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更别说是不顾身份地胁迫她。

可是丹若并不那么想,自从她认识云翔公子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剑”以外的事情那么热衷。不管是逗弄也好,寻仇也罢,总之他天天都来找星主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他态度的丕变,她就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

“他真是太过分了,我去找元信哥哥,给星主你讨一个公道!”

诶,小姑娘还真的认真了?静岚见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连忙追上去拉住了她:“丹若,你别去,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他并没有胁迫我什么。”

“真的没有?”丹若回头看她,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不相信。

静岚使劲点了点头。

“那你们怎么会突然和解?”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是管我要一样东西,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告诉丹若那个梦。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的一个梦,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私密回忆,一旦说出来,就会像肥皂泡泡一样,在顷刻间破灭。

看到丹若还是半信半疑的,她只好强行把她押回椅子上坐好:“好了,反正他没有胁迫我,我们是你情我愿的交换,你就不用去找元信公子了。”

“是这样么?”丹若喃喃着,心里很是失落。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去找元信哥哥,也就不会惹他生气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丹若你也该反思一下了,不要什么事情都去麻烦元信。他只是一个男人,不是神,总是这样他会很累的。”而人累的时候就特别容易放弃,就像她,初来乍到的不习惯再加上惊恐以及密集的训练,还有云翔不停歇的骚扰,所有这一切把她彻底击垮,终于在月信来时彻底地倒下了。她贪恋那个温柔的梦境,所以放弃自己曾经坚持的一切,不管是女性的尊严,还是奋斗的决心。她只是想依附于那个最强大的力量,好好地休息一下。

丹若听了她的话,先是低头不语,过了半晌之后才咬着嘴唇说道:“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可把静岚给弄糊涂了。

“我已经让元信哥哥很累,很生气,他再也不会理我了。”丹若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你做什么了?”没想到她昏睡了一天,就天地无颜,风云变色了?在她看来,那个元信明明就很宠丹若的,又怎么会突然不理她?

“就是那个,”丹若一伸手,指向她的右耳垂。

静岚反射性地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耳朵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个饰物。她连忙拿过镜子来照了照,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白色的小巧耳饰,摸起来像是玉的质地,但是感觉有点冰。

“这是什么?”她摸来摸去都找不到这东西的固定点在哪里,自然也就不可能把它弄下来了。真奇怪,怎么好像就长在了她的耳朵上一样,竟然是严丝合缝的。

“这叫天玄之玉,一共有五对,分别由五星官保管。你耳朵上戴的这个是元信哥哥那一对里的其中一只,只有元信哥哥才能解下来。戴上了这只天玄之玉,就代表你是他承认的人,可以随意借用太白之力。”

他承认的人?静岚心中忽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你不要告诉我另一只在他手上。”

丹若吸了吸鼻子,扁着嘴点了点头。

“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别的意义吧?”静岚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发麻了,这东西怎么听怎么像是聘礼,只不过是送错了人。

“我本来想星主你到西陵祭那天可能还不能……恢复,所以求元信哥哥借太白之力给你。但是没想到你已经跟元信公子和解了,辰星属水,自然是他更能帮你。” 丹若的眼泪掉得更急了,就是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你既然知道我比较能够帮他,干嘛还要去求元信?”随着声音走进门的是云翔,他不满地一把拽过静岚,觉得她耳朵上的那个东西真是碍眼极了。

“我……”丹若心里老大不乐意,当初是谁说他只管看那天下不下雨的?要不是因为他那句话,她会去求元信哥哥吗?

“喂,很痛诶!”感觉到云翔在大力拉扯她的耳朵,静岚连忙拍掉他的魔掌,“都说了只有元信能取下来,你干嘛还拽?”

“我不高兴看见它。”云翔任性地说道,“走,我带你找元信去。”

“你不用找,我已经来了。”话音方落,元信也阴着脸出现在薰风阁门口。他故意只是看静岚和云翔,对丹若连瞟都不瞟一眼。

丹若觉得委屈极了,却也只能怪自己是自作自受,因此咬着嘴唇退到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送出去的天玄之玉从来没有收回的,云翔你也是星官,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个吧?”他淡淡地说完,转而对静岚正色道,“星主,你右耳上佩戴的天玄之玉是我西门家的标记,代表我太白星官发誓对你效忠。”

“你!”云翔一时气结,便也冲动地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不顾静岚的反对,硬是扣在了她的左耳上。

“天哪!”静岚冲到镜子前面一看,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哀号。右边的那个天玄之玉还没有摘掉呢,左边就又戴上一个,而更加过分的是,云翔的天玄之玉是黑色的。这一黑一白分别盘踞在她的两边耳朵上,她还要不要见人了啊?!



祭服

“元信公子,你送我这个天玄之玉,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对吧?”静岚一边揣摩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元信总是有一种近乎天然的敬畏,大概是因为他的年纪比自己大,而且看起来又很严肃吧。

西门家的天玄之玉,向来是送给当代星官未过门的正妻的,不过到了他这里嘛。元信瞄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最好不要想太多。”

呼,还好还好。静岚拍拍胸口,终于放下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不管这个天玄之玉是不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怪名堂,只要它的主人跟自己想法一样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留着它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元信公子你早一点给我摘下来吧。”她笑眯眯地建议道。从早上云翔看到她耳朵上有这枚天玄之玉开始,他就三五不时地揪一下她的耳朵,一直到被侍从叫走才罢休。只是可怜她的右耳,现在已经被拽得红红烫烫的,再拽下去就可以切盘下酒了。

不过她的小心下气和讨好到了元信那里,就全都像是泥牛入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元信仍然是冷冷地看着她,然后冷冷地说道:“对你没有意义,对我有。我警告你,如果丹若知道了一点儿风声,你就一辈子都别想离开它。”

看来他这次是被丹若气得不轻啊,静岚被他看得毛毛的,连忙点头如啄米似的答应他。也不知道他是单纯为了这一次的事情生气,还是逐渐累积下来的怒气。不过不管怎么样,她既然不是始作俑者,当然也就更不想当他的出气筒,所以还是安分一点以求自保吧。

“抬头。”

“嘎?”她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抬头。”元信停下手中的笔,用看白痴似的眼神瞪着她。

她只是刚才有点走神,他大可不必用那么恶毒的话来说她吧?静岚刚想抗议,但是在看到他冷得快要结霜的脸之后,她的怒气就迅速被冰冻,只能摸摸鼻子乖乖听话。虽然跟元信的接触不多,但是她也知道,这家伙平常假得很,逢人就带三分笑,温言细语不伤人。即使是面对再讨厌的人,再讨厌的事,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流露出厌恶之情。但是今天他却好像变了一个人,说话好像吃了火药一样,可见其心情有多恶劣了。

见她听话地抬起头来,元信又重新拿起笔,尴尬的沉寂也就再度降临在两人之间。

刚才丹若假推身体不舒服回去自己房间休息,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侍从们显然也是感应到了元信的怒气,纷纷找借口躲得不见踪影。剩下实在没有借口溜的,也都站得远远的,好像薰风阁是个雷区一样。其实她也很想溜走啦,但是她还没找到借口,元信就让她原地站好,然后他就铺纸磨墨开始动起笔来。

看他左一笔右一笔的,并不像是在写字,难道他是在画画,给她画画?静岚越想越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元信公子,你在干什么啊?”

“画画都看不出来,真是笨蛋。”

一语毙命,静岚被噎得足有一刻钟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知道他是在画画,只不过不知道他在画什么,如果是画她的话,那么他今天的兴趣也未免太诡异了一些。

就知道她听不明白,看到她想说话又不敢开口的表情,元信终于善心大发地解释道:“过两天就是西陵祭,你连合适的祭服都没有,需要找匠人给你赶制。”

原来他是在画祭服的图样,静岚疑惑地看了看外边,老天并没有下红雨啊,怎么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虽然没有什么好让他盗的,但是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奸角,她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想到这里,她连忙满脸堆笑地说道:“不必麻烦公子,丹若已经给我准备好祭服了。”

“一般的祭服你穿得的么?你脸大腿短脖子粗,别糟蹋那些衣裳了。”他撇了撇嘴角,送出轻蔑的一笑。他当然知道丹若已经给她准备了祭服,不过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衣裳需是量身定做才能充分显现穿着者的优点。西陵祭是星主第一次参加夷城的重要活动,是跟百姓们见面的日子。如果出场不够亮眼的话,肯定会让人对她产生质疑,所以他才会亲自为她设计祭服图样,不过这些话他可懒得跟她说。

脸大腿短脖子粗?!静岚再度被施以沉重的打击,女性尊严被他完全踩至脚底。就算他家丹若是好的,他也不用对别的女孩子这样口出恶言吧?难不成他自个儿心情不好,就非要弄得别人也全都不爽他才高兴?亏她当初还觉得他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呢,没想到生起气来跟云翔那个小鬼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