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穿裙子的!
“不用了,我自己会穿。”又不是穿盔甲需要别人帮忙。
妈妈立刻接口,用一种命令的口气要我接受专柜小姐的指导:“你必须要有正确的穿内衣方式。”
“我不要,我自己会穿。”我有点生气,妈妈不知道我已经十四岁了吗?
“没关系,我口头教你怎么穿也是一样的。”专柜小姐看气氛有点僵,忙着化解。
我和专柜小姐挤在小小的试衣间里。“你将身体稍微往前倾,然后用手,像这样,”专柜小姐做出模拟动作,她将腋下的脂肪往前拨,拨完左边再拨右边。“这样内衣就可以将整个乳房托住。”
靠!这就是穿内衣的正确方式吗?乳房会不会对腋下的那些肉说:“走开,你这个滥竽充数的冒牌货!”
真是气得呛死人!我一共试穿了六件,没有一件合适。我并没有按照专柜小姐教的方式穿,我觉得那样违反自然。最后,她拿来一件有着很厚的海绵衬垫的内衣给我。穿下去后,我觉得很假、很不自然,很像公园里做作的假山假水,我脱下来还给专柜小姐,发誓绝对不穿这类伪装的内衣,昨天还是一片平原,今天立即长出两座小山丘,我不被人笑死才怪。
花了一整个下午,勉强买了两件穿起来没那么不舒服的内衣。
回家途中,我看着来来往往的各种女人的胸部,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观音菩萨计诱孙悟空戴上紧箍咒,到底是谁在女人的胸前套下紧箍咒的呢?
小阿姨年前卖起直销的束裤、束腰和调整型内衣,据说,穿了调整型的内衣,可以让胸部更有形,而且防止下垂。妈妈捧场式地买了几件,穿了几次,就被压迫得大呼受不了。所谓调整型内衣,就是可以让那些胸部下垂、圆盘形胸部的女生,有一对丰盈的胸部。如果真的那么神奇,电视上就不会出现什么丰乳丸的药品广告,胸部整型医师也可以转行了。
拿女人得穿内衣这件事来说,证明了人类的愚蠢,常常作茧自缚、自我虐待。想想,好端端的必须穿一件即使再合身也会感到束缚的内衣,这不是自我虐待是什么?但是,如果你不加入这个愚蠢的阵容,就会有一千万只眼睛盯着你的胸部看,当有一千万只的眼睛盯着你看的时候,你可能连怎么走路都会忘记。妈妈和姐姐通常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脱下那带着压力的胸罩,开始穿胸罩后我也是这样。
咪咪迟早会下垂的,就像人老了会驼背,人死了躺在地上,这是地心引力的自然定律。所以,是不是有必要为了最后还是会下垂的咪咪而让自己忍受二三十年的束缚?这还真是个麻烦又无解的问题。非洲或一些南美深山部落里的女生就没有这个问题,她们连衣服都不用穿呢!
第一部分第3节:二十一世纪伟大的新发明
二十一世纪伟大的新发明
我几乎每天都会做几件蠢事,包括说一些蠢话。
我想,我的自主神经一定严重失调。
当我做满一万件蠢事的时候,我想自己也就长大了。
所谓“蠢事”,就是让别人嗤之以鼻,斥之无聊的事。
我每天写日记,记下做过的所有蠢事,写日记惟一的好处就是提醒自己别再做蠢事了。但是,我已经写了三本日记,做了几百件的蠢事,却仍然没有在这些蠢事上面学到一点教训,让自己变得机灵或是聪明一点。
今天我做的蠢事之一,就是在书包里拿卫生棉的时候,掉了一片在地上,坐在我后面的胖呆很兴奋地用手指戳着我的肩膀问:“张亮君,你的东西掉了,那是什么啊?”
锅炉下意识地往地上瞧了一眼后,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拉回他的课本上。我涨红着脸,快速地弯腰捡起,觉得羞得不得了。胖呆竟然很不识趣地继续追问,我觉得他是故意的。难道他在家里的浴室没有看过这东西吗?遇到这种明知故问的家伙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理他。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生理期,就好像让别人知道自己内裤的颜色一样,有点羞!孟儒和宜真听见胖呆的话,走到我身边问我掉了什么?
“没什么啦!”我紧紧地捏着那片卫生棉。
“给我们看啦!”这两个不识趣的家伙一个挠我的痒,一个硬是扳开我的手指头,当她们发现我手心里的卫生棉时,三个人很有默契地笑成一团。宜真说她才真的羞大了,她在公车上从书包里拿车票时,卫生棉就从书包里掉出来。
我告诉姐姐亮家这件事,“你多掉几次,就会觉得无所谓,也不会再脸红了。”她漫不经心地说。从姐姐的回答看来,她一定掉过很多次卫生棉。
姐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邀请我跟她一起洗澡。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一起洗澡,一直到姐姐小学三年级,我幼儿园大班,姐姐就不再跟我一起洗澡,变成只是帮我洗澡。
我说自己正逢生理期,那样很难为情。姐姐说,都是女生有什么难为情的?生理期有什么关系?姐姐还说我对身体的观念太保守,需要释放这种观念,才能成为新女性。姐姐已经高中三年级了,她懂很多的事,但是,什么又是身体的观念呢?姐姐也说不清楚,她说只有不执着于传统的人,才会得到自由。
这话什么意思?那么深奥。
“等你再长大一点再告诉你,现在说了你未必会懂。”
我挣扎了一下子,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别扭又小家子气,我涨红着脸走进浴室。和姐姐一起洗澡的时候,我畏畏缩缩地遮掩着发育不良的胸部,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看,觉得很不自在。没穿衣服的姐姐像夏日的烈阳,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无法像看一棵树或一张桌子那般自然地直视她。为什么?
“我刚开始也和你一样,畏畏缩缩的,但是后来就习惯了。我和同学常常到四重溪去泡温泉,脱光光泡温泉喔!”姐姐说。
能自在地面对别人的裸体,也要多练习吧!我红着脸瞄了几眼姐姐的胸部,她的胸部长得很漂亮,圆挺圆挺、丰润丰润的。
今天跟姐姐一起洗澡,在完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我和姐姐在浴室那样的小空间里,开始聊起很私密的话题。姐姐说我的胸部发育不良,不过也别太介意,我才十四岁,还没有完全发育。
“你喜欢当女生吗?”我问姐姐。
“不知道,没有感觉。”姐姐懒得解释太多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敷衍。
“怎么会没有感觉?你吃一道食物不管它美味与否,舌尖都会有感觉的呀!好吃或不好吃、酸的或辣的、甜的或苦的。”
“好吧!那我不喜欢当女生。”
“为什么?”
“你很罗唆耶!不喜欢就不喜欢,哪还有为什么?”
“不喜欢总会有个理由啊!”
“好吧!好吧!你知道的,当女生很麻烦的,她不像男生那么自由,想去旅行就去旅行,女生总有很多安全上的顾忌,这很讨厌你知道吗?当然,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件麻烦的事,我是还好,有些人每个月那个来的时候都会痛得就像生一场大病,当女生有什么好?”姐姐用毛巾擦干身体开始穿衣服,我的眼睛逐渐适应姐姐的身体了。
“我常常在想,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为什么没有人去发明一种吸盘或其它什么东西,将女生为期五天的生理期缩短为一个小时或更短的时间?姐,如果有人发明了这种吸盘,你会不会去吸?”我和姐姐一起走出浴室。
“会吧!如果不会造成身体上的伤害,每个女生都会去吸吧!”
“对呀!我觉得自己真是天才,想出这么棒的好点子。如果我真的发明了这种吸盘,全台湾有二千二百万人,有一千一百万个女生,正值生理期的女生有五百万个,如果每个月有三百万个女生有意愿缩短生理期,每个人收费五百元,不不不,应该要为女生谋福利,收三百元就好,那么,我每个月就净收九亿元。哇,姐,到时候我就是全世界首富耶!”我今天才发现自己真是个天才耶!
“神经病。”亮家居然不以为然!
我今天做的另外一件蠢事,就是终于鼓起勇气问大阿姨一件我憋在心中很久的事。大阿姨就住在隔了三条街的巷子里,因为近的缘故,常常到家里找妈妈聊天。
“大阿姨,依你看,你觉得我的眉毛什么时候会掉光?”
“谁说你的眉毛会掉光?”大阿姨一脸疑惑地问。
“不是眉毛掉光的人才需要去纹眉吗?”多年以前我看见小阿姨、大阿姨的眉毛画上墨绿色的颜色时,我就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长大以后都会掉眉毛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阵爆笑声从餐桌迸射出来,妈妈、阿姨和姐姐笑得腰都挺不起来,大阿姨还笑到掉眼泪。她边擦眼泪边对我说:“真是笑死我了,你这个小笨蛋,你是不是住在洞穴里太久了?我的眉毛并没有掉光,只是加深眉毛的颜色,这样可以让我的脸看起来很有精神,眼睛比较漂亮。懂不懂?你看,我还有眉毛啊!”大阿姨把脸凑到我的面前,指着她的眉毛说。
我觉得尴尬,但也很开心,因为困惑我好几年的烦恼终于消失了,我保住了自己的眉毛。发现真相真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美妙感觉呢!
阿姨们也需要知道真相,但是我决定不告诉她们,她们听了一定会觉得很伤心。真相就是,我一点也不觉得阿姨们的眼睛有因为纹眉而变得比较漂亮,或看起来比较有精神。那两道怪怪的、深蓝色的眉毛看起来像两个小妖精挂在眼睛上面,监视着她们的灵魂之窗。而且添了几分妖气,像极了一○一忠狗里的那个穿狗皮大衣的库伊拉。听说一旦纹了眉,一辈子都无法清除,就像男人身上的刺青一样。你想想看,当自己很老很老的时候,有一张苍白又衰老的脸,但是眼睛上头却依然挂着两条墨绿色的眉毛,那有多恐怖啊!
第一部分第4节:妈妈怀孕了
妈妈在她四十三岁这年再度怀孕。得知妈妈怀孕的那一天,爸爸特地请假带妈妈去算命,算命的说这胎准是个男孩,爸爸命中是有儿子的。爸爸简直乐歪了,整个晚上都在笑。从来没看过爸爸这么快乐过,他打电话告诉五个姑姑和独居在花莲的阿嬷。阿嬷说现在怀孕最好了,冬天生孩子,坐月子吃麻油鸡最享受。
“我们家的祖业终于有人继承了。”爸爸在饭桌上欣慰地说。爸爸说的祖业,是在花莲县玉里镇位于客城里和中城里之间的二甲水田,现在全租给别人耕作。爸爸从学校毕业后,一天也没下过田,十二年前阿公去世,爸爸就正式地继承了这片田地。上个月租地的农民告诉阿嬷,这期稻作收成后就不再续租了,可能是担心台湾加入WTO以后,廉价的稻米开放进口,本地的米价会受到影响。
看爸爸这么开心,我不想泼爸爸的冷水,宝宝要生出后才能真正确定性别,有人照B超说是儿子,生出来却是女儿,算命这东西又不会比B超准确。
“为什么女儿不能继承祖业?”姐姐带着挑衅的语气问。“女儿迟早要嫁人,我们的祖产怎么可以落入外人手里?”爸爸说。
“如果我不嫁呢?可以继承吗?”姐姐带着敌意的目光逼视爸爸。她老是爱顶嘴惹爸爸生气,这对和谐的家庭气氛一点帮助也没有。
“如果你不嫁,怎么传递香火?”
“我招婿好了,这样可以吗?”亮家的态度傲慢到极点。
我不晓得有谁会为了那几块没有什么价值的田地而被招婿?
爸爸脸色难看地扒了几口饭,不再理会姐姐。姐姐也没有再追问,一家四口伴着僵冷的气氛下饭,食不知味。爸爸吃饱饭到客厅不知给哪个姑姑打电话。
“妈,你为什么还要生?万一又生个女儿呢?”姐姐小声地问妈妈。
“是啊!妈,你好奇怪喔!”我有预感妈妈会再生个女儿。
“你不会懂的,即使我有一百个不愿意,面对你爸爸的期待,我真的没有勇气说不,因为,这个婚姻还要继续……”妈妈说。
婚姻怎么会这般无奈,得用生孩子来维系?“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又生了个穿裙子的呢?”我替妈妈紧张起来,同时也希望妈妈不要生了,这么老了还怀孕,有点好笑。
“如果真的又生个女儿,我也认了。”妈妈无奈地说。
“我们现在只好每天去烧香拜佛,希望你怀的是个弟弟。当初生亮君的时候,就应该替她取名为招弟,这样也许还可以招来一个弟弟。”姐姐嘲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