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丁镇





  花爹、花娘、老三和老五小弟显然是来的挺早,还占到了座位坐。老大和大姐夫站在右侧较前面的位置,老二和抱着女儿的二姐夫则站在略往后一些中间偏左的位置。
  而道士,则是在前排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和一个娇小的粉衣女子说着什么。那个姑娘犯花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上次和道士亲亲我我的那个。
  犯花行动快过思想,笨拙的跳下石头就奔那棵大树而去。这次道士不是背对她了,而是那个姑娘……
  犯花走近才看清楚那个从来没看清楚过的发髻——这哪是什么姑娘,分明是个有夫之妇。心中埋怨起来:你一个嫁了人的穿的那么粉嫩干嘛啊,骗人!
  道士远远的看见犯花,挺高兴的冲她摆手叫她过去。犯花看见他招呼,反倒不乐意过去了,蹭了两步就打退堂鼓,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打主意要掉头回去。道士见此更急切的叫她,叫的附近的人都看她,还很好心的招呼她道:有人在叫她。
  犯花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过去,来来回回的瞟着道士和有夫之妇,不怎么友好。
  有夫之妇被犯花看得有些畏缩,道士也察觉到,直言不讳的指出:“命犯桃花,你那个眼神可不怎么善良。”
  犯花白了他一眼:“哼,我的眼神一直这么善良,你有意见?”
  道士哪还敢有意见,识时务的摇头。
  这边正说着,那边县太爷压轴而来,同时压轴的还有个穿着打扮都很得体的姑娘,看气派,应该非富即贵——真正的富贵小姐。只见富贵小姐和县太爷略显亲热的坐在最前排——这就是地位高的好处啊,像这种时候,不用占位好位置都得给他们留着。
  所谓潜规则啊,潜规则啊,自古就有的友爱的潜规则。
  那一对郎才女貌坐的是怡然自得,可把犯花气得够呛:你俩相好就相好,这么大庭广众的给谁看?分明是气我嘛。气我还不算,还当着全镇的面做给我看……还说什么娶我,还给我什么新的定情物,还说什么这次是你定我,明明已经和别人出双入对了。全是骗人的鬼话!骗人!骗子!
  虽然犯花听了道士的谗言一怒把定情物还给了县太爷,其实这举动就跟跟小女儿耍性子没什么分别。更何况之前还有县太爷的退婚,犯花更觉得没什么,是你欠我的,还我一次怎么了。谁知道县太爷居然顺水推舟真的找别人去了。犯花真是有苦说不出,既后悔当时气盛,又气县太爷过分。
  道士小心翼翼的观察犯花的脸色,估计再几个数的工夫,她就会暴跳如雷的去掐县太爷的脖子,先下手为强的把犯花扯过去按在树上。
  果然,道士去按她的同时,她就张牙舞爪的冲着县太爷的方向要冲过去。但是道士力气更大,按住犯花道:“你再挣扎我就把你绑树上。”
  犯花不再挣扎,只是很委屈、很委屈的看着他,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凭什么你们都欺负我,为什么都欺负我……”
  道士惊恐了一下,手足无措的看向一边一直静默无言的有夫之妇,求助的做着手势。这么一松手,犯花干脆蹲了下去,抱着膝盖低声抽泣。
  此时戏已开场,婉转的唱词盖过一切,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戏台上,没有人注意到树下还有一个哭泣的犯花。
  全苦丁镇谁不知道犯花这点事,有夫之妇本来不想插嘴的,可是见道士急的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完全不知道这个时侯该哄着,无可奈何的只得趟这趟浑水,蹲下来拍拍犯花的肩膀:“你别太难过,男人花心总是有的,县太爷看起来也不是个长情的,你不嫁他说不定还会更好……”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侯该怎么来劝,她是个寡妇,不是弃妇,很没经验。
  道士东张西望的瞧着,也没管此寡妇说了什么,当看见一个神色匆忙、还背着工具的瓦匠在空无一人的街对面赶过来的时候,一指寡妇:“这里不用你管了,交给我。”
  寡妇很担心犯花交给他会不会痛哭而死,但道士一个劲的催促她她该见的人来了,犯花交给他绝对没问题,半推半赶的被他撵走。
  寡妇和瓦匠在离这棵树不远处相对而立,许久只是不好意思的看来看去,没说一句话。
  倒是道士这边更棘手,犯花哭个不停,好像要把一直以来积压的怨气都哭走,毕竟她一直忍耐装作若无其事的忍了很久了。道士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先挨着犯花坐在树下,看着县太爷那个突出显眼的位置,突然道:“徒弟,咱俩一起还俗怎么样?”
  犯花的啜泣停顿了一下,露出还挂着泪珠的小脸看向道士,压着嗓子道:“什么?”
  道士还是看着县太爷的哪个方向,身体却紧张的有些僵硬:“还俗了,我娶你。”
  犯花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道士转过头来看着她:“我说真的,咱俩一起还俗,你嫁给我。”
  犯花错愕的看着他,一时之间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夜半三更掀帘过

  道士不见犯花回答,气馁道:“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提过……”
  话音未落,余光里突然有一个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禁侧目看去,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只见县太爷头上顶了个香蕉皮,正一面伸手拿下来,一面有些恼火的往后看着,寻找着始作俑者。不过他身边的富贵小姐好像悄悄跟他说了句什么,县太爷犹豫一下,居然坐了回去装君子,不追究了。
  县太爷刚坐下没一会儿,又一个桔子皮丢在他脑袋上。
  道士早就站起来一直死盯着看是谁丢的,上一个虽然没看见,这一个他看的一清二楚:“命犯桃花,你弟弟给你出气呢。”
  犯花想看的时候只剩县太爷恼火的顶着桔子皮站起来环视身后一众无辜的镇民,县太爷那个与众不同的位置,后面这一大片的无辜老百姓肯定是什么都看见了,大气都不敢出,其中就数花老三和花老五表情最无辜。
  县太爷这么一怒,台上也不敢唱了,几个戏子无所适从的轻声的交流了几句,后面的班主赶忙上来,把她们都拉去了后台。
  “之前那个香蕉皮肯定是你们家老三扔的,我赌十两。”道士往前迈了一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俩人爽朗洒脱的大笑,对旁边的犯花摆手。
  离得近的镇民听见道士的笑声,再加上县太爷的造型实在可笑,刚才都是怕第一个笑出来担罪过才硬憋着的,被道士这么一挑拨不由自主的被感染,也都笑了起来。这一小片笑着笑着连动附近的人也都笑了起来……最后,整个场上的人除了县太爷和富贵小姐都笑了起来。
  犯花用哭的红红肿肿的看着道士,道士已经笑够了,对她道:“命犯桃花,走,咱俩从今以后不住县衙了。”
  犯花是觉得的之后再和县太爷住在同一屋檐下一定会很尴尬,可道观被戏班子占着,他们能去哪呢?不安的扯着衣摆:“不住县衙住哪里啊,戏班子要明年开春才会走。”
  道士伸手给她,爽气的笑道:“师父还能找不到地方给徒弟住?别小看当师父的本事。”
  犯花看了看道士的手,自己的手微微一缩,把袖摆放在他手里给他牵着。道士毫不在乎这些细节问题,牵着犯花的袖子先回县衙收拾东西。
  通往后衙的大门处,黑葫芦已经原地不动的等待多时,见到道士直接将手里的一只白鸽子交给他,冷冰冰的不发一言,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道士看了看手里的鸽子,又看了眼犯花,再等去看黑葫芦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悄无声息的不见了;便拿着鸽子走到一边去背身独自摆弄了很长一段时间,摆弄的犯花无聊的抠着院墙,不一会儿便去催促他:“我们还搬吗?”
  道士一手放了鸽子,另一只手匆匆忙忙的藏了什么东西在怀里,转过身对犯花道:“走、走,这就走。”
  道士收拾完了自己的包袱从自己的房间过来犯花的房间来找犯花,一推门就看见犯花拼命的扯着床上那个比她整个人缩起来还大一圈的夸张大包袱,登时瞪直了眼,纳闷着她什么时候弄出这么多东西来,随手把自己那个瘪瘪的包袱往桌上一放,指着犯花的大包裹笑得前仰后合:“行啊命犯桃花,你这是打算把衙门给搬空啊,那也得挑值钱的小件儿拿,我看你这么些怎么搬得动。”
  犯花费心巴力的扛了半天,愣没搬动一丁点儿,就该般为拖,拉着包袱在地上地上拖着走,像个拉车的老黄牛垦地一样闷个头卖力,老半天才拉出去四、五尺,累的重重的喘了两口气,靠着包袱喘气,不满的对道士道:“你也不来帮我。”
  道士笑了大半天,闻言过去把犯花推一边去,蹲在地上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道:“我看看你都装了什么东西。”包袱都拆开了才想起来闷头问:“你这里面没有什么让人害臊的物件吧?”
  犯花鼓着腮帮子瞪他,恨不得冲着道士的屁股来一脚。
  道士掏出个毫不值钱的破花瓶随手往地上一丢:“二十文钱一个的你也拿,没眼光。”然后又扔出个八文钱的铜盆,十五文钱一对的俩花盆,两百文的茶具……
  七零八碎的这些破烂全被道士掏出来扔了满地,居然还掏出一个枕头来。犯花的包袱登时缩的只是道士的那个两倍大。道士起身把这个缩水的包袱往自己肩上清清爽爽的一背,又捞起自己的包袱一起背在背上,对犯花道:“别人家的破烂你都背走干什么,桃子呢,带上它走了。”
  犯花还在看一地的东西,有些舍不得:“我不就想着都搬走了,让他们吃瘪吗。”
  “你要真想就去把县太爷的私房钱都摸走。”
  犯花犹豫着踢着脚边的廉价花盆:“那太缺德了吧……”
  “那不就得了。”道士笑着招呼她,“桃子又让你塞哪了,快找出来带上,我们走了。”
  这才知道桃子自己跑没了。
  上次在大牢桃子就自己跑没了,后来还不是自己找回来?犯花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道士一听这话,扼腕悲叹直跺脚,这叫一个呼天抢地、怨声载道、苦不堪言,简直比壮士殉国还悲痛,一个劲儿的念叨破白虎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走,这跟天上掉个大馅饼砸你嘴上,等你想吃的时候却发现是泥糊的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缺德带冒烟。
  犯花奇怪桃子怎么就一下成了抢手的馅饼,以前桃子就是被耗子叼走了喂猫他都不见得挑挑眉,这次是怎么了。可不管犯花怎么问,就算是旁敲侧击,道士也是死咬牙不说,眼瞅着着憋着难受还是装死硬派。
  犯花憋气的故意“哧”了一声:“你就憋着吧,憋死你。”一拉扯过道士肩上自己的包袱自己背着,甩头一哼大步走出门去。
  “你怎么不把我的包袱也抢过去?”道士洒脱的笑道,拔腿追上去。
  “我生你气呢,你走开!”犯花脚步加快,想要甩开道士,耍小性儿的赶他道。
  “生气?你生什么气?”道士迟钝的不明所以,还追问。
  道士找这个地方绝了。
  苦丁镇南面有一座山,属于深山老林,兔子、松鼠满山跑,是个打猎的好地方,半山腰的位置有一间以前的猎户为了方便建起来的小木屋,不过苦丁镇现在基本也没有猎户了,现在显然已经没人很久没人再来过。
  这个小木屋外面看起来风吹雨淋的挺破旧,里面却好像刚刚被人打理过,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灰尘,靠门这面墙和靠里面那面墙都摆着一张榻,连被褥都铺好了,干干净净的还是新的。两张榻里里面的那张看起来很新,靠外面那个已经有些掉颜色了,看上去应该是和屋里窗户下面的那套桌椅、屋外窗下的废桌子是一起的。
  犯花四下打量着,把包袱放在窗户下面的桌子上,本来还以为这些都是以前的猎户留下的,等看到两张床的中间拉了个厚厚的布帘,斜楞着眼瞟着道士:“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我们得搬到这里来,收拾都收拾好了。”
  道士嫌犯花碍事儿,往前推推她,也把包袱放在桌上,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这个、这也许就是谁好人做好事……”
  别逗乐了,谁会没事闲的大老远跑这山上来打扫屋子,吃撑了溜达消化食儿?犯花环视了一圈,过去按按里面看起来褥子厚厚的那个榻上的褥子:“怎么这么薄,睡起来得多硬啊。”
  犯花喜欢软软的床,为这事儿刚跟道士一起住道观的时候还扑腾了好一阵,道士没搭理她的小癖好,反倒嫌她娇气,结果犯花嫌硌,睡着实在是难受,一急之下差点儿强抢了道士的床褥抱回去自己铺了。
  自此,道士算是记住了犯花的这个喜好。
  “我特意多铺了两层,挺软的……”道士忙解释,不相信的也去按按试试,还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