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轻风起,几朵野花在盏七身前打着旋儿,一朵黄色小花落在她素白的衣袖上,盏七轻轻抬手挥落,黄色小花又兀自转了两圈,安静地落在尘埃里。
沿着山间小路走到尽头,赤鹤看见马蹄印散落在杂草中,也不用盏七指引,离开小路在树丛中穿行,不一会儿便看见追风,追风身后,梁霄背靠一棵粗壮古树,异常沉默,但是身边不见茵茵。
盏七快步来到梁霄面前,微微蹙眉,“茵茵呢?”
梁霄没有开口,按在剑上的手却下意识用力,只是,剑未出鞘,已被赤鹤一把按住。
盏七明白,赤鹤二十年功力尽失,是不可能阻止梁霄出剑的,所以,梁霄根本没打算对她下杀手。
梁霄冷冷开口,“茵茵不在这里,而且,石室中根本没有来过人的痕迹。”
盏七走到近旁一处树丛前,拨开干枯枝蔓,一间小巧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依山凿出,山石铺就的地面覆着厚厚的尘土,尘土上只有两排凌乱的脚印,想是梁霄进去寻找茵茵留下的。
赤鹤也不无担忧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盏七重新来到二人面前,无奈一笑,“我也没想到,大概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话音未落,梁霄已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盏七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几乎摔倒,稳住身形后,也不反抗,只是摇摇欲坠地被梁霄拽着。
梁霄双眸似能冒出火来,“你把茵茵弄哪去了?”
盏七依然盈盈笑着,“师兄,不过是你仇人的女儿,这么紧张做什么。”
梁霄将盏七拽得离自己更近些,“别以为我放过你一次,还会放过你第二次。”
盏七整个身子几乎都悬在空中,已经有些微窒息之感。
赤鹤道,“梁霄,你冷静点,盏七并不想伤害茵茵……”
梁霄打断他,“住口!你居然还想帮她!”
赤鹤知道梁霄在气头上,并不计较他说话的方式,只是劝解道,“茵茵是自愿跟盏七走的,盏七并没有强迫她。”
沉吟片刻,梁霄终于放开盏七,目光却仍然寒凛地在她面上扫视。不管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茵茵是在她这里失踪的,他决不会放过她。
盏七喘息着站定,却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赤鹤继续道,“墨鹭的想法无非是杀了你,或逼你作他对付白鹏的剑,而茵茵一定不愿看你涉险,她宁可以自己为质来制衡白鹏,盏七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茵茵并没有直接落在墨鹭手里,盏七已经尽力保护茵茵。为了让你安心,想来她也是愿意随时让茵茵回到你身边的,携茵茵为质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梁霄仍怒目看着盏七,他知道,这绝不是盏七告诉赤鹤的,不过是赤鹤自己的推测,虽然只是推测,他也还是相信这个推测的真实性。
曾经,盏七跪在他的剑下,泪流满面,他当时还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杀手,但是,他怎么可能对她下手,在他心底,她始终是他的小师妹,自己从小宠到大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独自嗜血的十年,她亦是他无法面对的人。
后来,他终于几乎对她痛下杀手,便是在这间荒芜已久的石室,这曾是程风闭关修炼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盏七将一切和盘托出。这一回,她没掉一滴泪,甚至没有流露一丝悲伤,只是坦然等着墨玉给她一个了结。从那一刻起,少年时那份关于她的明媚的记忆轰然倒塌。他虽然没有杀她,但对她做过的事,终其一生,都不能原谅。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毒辣的女人。
梁霄看着赤鹤,冷冷道,“你为她做得太多了。”说罢,又看向盏七,眸中灼人的气息渐渐淡去,此时竟现出几许令人痛惜的无助,“我只想知道茵茵现在在哪。”
盏七迎着梁霄的目光,“师兄,你何苦还是那么执着,那个小丫头,真的那么重要吗?”
“茵茵在哪?”梁霄又说一次,声音陡然抬高。
盏七摇头,“我不知道。”
赤鹤道,“你什么时候和茵茵分开的,有没有派人陪在她身边?”
盏七道,“我只是把茵茵从你府中带出来,另行安排了别人送她到这间石室,现在看来,他们还没到这里就已经被人劫走了。”
梁霄面上已变了颜色,“如果茵茵有什么意外,我绝不会放过你!”
盏七却又微微笑了,“师兄不如现在就杀了我,那小姑娘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盏七话音未落,仓啷一声,梁霄探身将她迫到一棵树前,树叶分扬落下,墨玉闪着寒光横在盏七颈下。
盏七的笑容终于现出些微苦涩,“师兄,你早该杀了我。”
赤鹤再次闪身介入他们二人之间,伸手推开梁霄的剑,将盏七拦在身后。
他知道梁霄不会真的下杀手,他只是担心盏七一再激怒梁霄,梁霄在盛怒之下恐怕还是会伤到她。他一早便看出,盏七是在故意激怒梁霄,他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竟让她如此决绝。
梁霄的声音格外冰冷,“赤鹤,她根本不配你这样对她。”
赤鹤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留在他和盏七之间。
“为了她,你宁愿死,可是她……”梁霄终于没有说下去,微微闭目,又道,“为什么你宁愿死,也要替她抗下所有的事?”
赤鹤道,“你也知道,她本不是这样。”
“我只知道,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梁霄目中现出同盏七一般的绝然,“如果还有下次,只要我还能握剑,就绝不会再让她从我的剑下活着离开。”
梁霄收剑,翻身上马,迎着如血残阳疾驰而去,身后,尘土骤起,寂寂飞扬。
☆、步步惊心
茵茵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只觉周身寒冷彻骨,轻轻活动一下麻软的手脚,艰难地坐了起来。她四下打量,仿若置身于无尽黑暗中,唯有头顶一抹微弱光束斜斜打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斑。茵茵追着那条光线看,很快判断出自己被囚在一间密室中。蜷缩在异常寒冷的密室中,思维却一点点清晰起来,她开始努力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日趁赤鹤府中混战,盏七偷偷找到茵茵,向她说明眼前情势,询问茵茵是否愿意配合她的计划。茵茵虽然不清楚盏七的身份,对她却有莫名的信任,因此并未多想便点头答应,随后盏七安排自己的贴身侍女送茵茵到勒马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茵茵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茵茵以手支着仍然晕眩的额头出了会儿神,渐渐从起初的慌乱中平静下来,索性盘膝坐好,心中虽然害怕,还是按照梁霄教她的吐纳之法,凝神运气,理顺体内气血,之后,再次抬头看看头顶微弱的光束,终于站起身来。
光束自一侧墙壁顶端斜向下投射过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移动。茵茵伸手向上比量一下,随后在怀中摸了一下,那把匕首居然还在。她将匕首高举过顶,匕首在光束的映照下闪若寒星。
茵茵利用匕首改变光束的方向,将墙壁上的光斑一点点移动,小心查看密室内的情况。她发现密室并不大,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隐约有寒气升腾,下意识伸手触摸,触手坚硬冰冷,竟然是好大一块玄冰。
茵茵发现玄冰上好像躺着什么,小心把光线移过去,只见幽蓝冰面上竟放着一个娃娃般大小的人偶,小小的面孔雪一般晶莹,闭着眼睛似熟睡一般,煞是好看,只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突然出现,不由透出几分诡异。茵茵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细看,只见人偶眼睑处依稀生有疏长的睫毛,待再近看,赫然发现晶莹面颊上竟然还有细幼的汗毛。脑中轰然炸响,茵茵踉跄着后退几步,匕首叮一声掉在地上。
这根本不是人偶,分明就是一个真正的婴孩。
密室瞬间又是一片黑暗,只剩茵茵急促的呼吸声。婴孩苍白得几近透明的面孔不停在她眼前晃动,茵茵只觉毛骨悚然,惊恐将她攥紧,她一跤坐倒,头脑中嗡嗡一片。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于黑暗中循着她的呼吸声绵绵拍出一掌,茵茵猝不及防,单薄的身躯立时贴着地面飞出去,狠狠撞在玄冰上才又重重摔在地上。
茵茵匍匐在地上,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血沫自嘴角渗出,她本能地蜷成一团,疼痛、寒冷、恐惧让她一时间甚至无法思考,她就像一只濒死的小动物,被绝望攥紧在死寂的黑暗里。
那人缓缓向茵茵走去,脚下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俯身自地上摸起一把小巧的匕首,继续走到茵茵身边,蹲□子,伸手环在她肩上,扶着她半坐起来,另一只手执起匕首,寒光轻闪,正对茵茵心口,足以一刀致命。
茵茵的意识本已迷离,但一丝沉香之气让她恢复了片刻清醒,她感觉到自己正被轻柔地抱着,一瞬间,下意识反手拥住身边的人。哥哥,眼泪顷刻流了下来。
茵茵倚在来人怀中,只觉对方的怀抱温香轻软,纵使在半昏半醒之间,还是觉察到来人不是梁霄。这份柔软和温暖让心底的记忆悄然浮现,寒冷的冬夜,妈妈也曾这样将她搂在怀中,让她取暖,轻柔地哄她睡觉。
茵茵紧紧抱住来人,将面颊贴在日思夜想的怀抱里,喃喃道,“妈妈……”
举起的匕首颓然落下,那人的双手轻轻颤抖,竟也将茵茵紧紧拥在怀中,两行泪水簌簌落下。
“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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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又来到白府门前,如烟翠柳已完全浸在暮色里,在和煦晚风中缓缓飘摇,生出丝丝蔓蔓的凄然。
夕阳即将褪尽的时候,苍翼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映成金子般的少年容颜,邪魅地笑,“小狼,每次你主动找我都是来打架的,怎么,皮子又痒了么?”
梁霄不吭声,只是审视地看他。
还是一如当年的目光,还是那么不屑。苍翼微微蹙眉,他太了解梁霄了,知道他的骨头有多硬,也知道他的性子有多倔。他不知道的是他为何而来,可是,只一瞬,他就猜到了。
“你是来求我的?”苍翼挑眉问道。
梁霄看着他,没有回答。
苍翼信手摘下几枚柳叶,放进口中轻轻嚼了起来,“甘中有甜,一等的杞柳。小白就是讲究,都已经出了他家宅子,植什么树,种什么草,还是一点不肯马虎。”说罢,又摘下几枚递到梁霄面前,“你也尝尝看。”
看着梁霄清冷的面容,苍翼似笑非笑,“怎么,不愿意?”
梁霄终于接过柳叶,面无表情地放入口中。
“味道如何?”苍翼倒是兴致盎然。
这一回,没等他回答,苍翼已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如同嚼蜡?”一张清隽面庞直探到梁霄眼前,鼻尖几乎相触,笑嘻嘻道,“我帮你加点味儿可好?”说着,抬手啪一声拍在梁霄面颊上,无比清脆的一声。
梁霄站在那里,没有躲,亦没有分毫移动,片刻之后,一线鲜血沿唇角淌下。
苍翼摇摇头,“你小时候,我也这样打过你一巴掌,你还记得当时你的反应是什么?”他修长的手指在梁霄淤青的面颊划过,唇角隐含笑意,“你竟然跳起来回了我一巴掌,我万没料到你小子居然敢还手,结果,还真就被你打回来了。”
暮风陡起,衣袂随风,苍翼通身透出适意清雅,一双眼睛却晦暗不明,“现在,你练成了天底下最快的剑,怎么却变得像个脓包?”鼻中轻哼一声,笑容渐渐隐去,“不反抗,就是你求我的方式?”
梁霄拭去唇角的血,终于开口,“你不是一直想废了我握剑的手吗,下手吧。”
苍翼道,“程风所有的心血都在你的手上,说不要就不要了么?”
梁霄凄冷一笑,“一只手算什么,不如直接废了我的武功,师伯不是一向喜欢这样做么。”
原本闲适握于掌中的柳叶,顷刻碎成粉尘,零落在飘摇的晚风里,苍翼眼底寒光一闪,直逼梁霄双眸。
梁霄却视若无睹,继续道,“否则,我早晚是你的麻烦。”
苍翼眉梢轻挑,“那女孩的父亲好像是小白吧,他正在府中悠闲地喝茶,你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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