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仿若坐于云端,薄雾下方,冷杉苍莽,随山峦连绵起伏,磅礴如海,深浓翠色下,玉带般炫目的溪流隐现,再后面,便是望不尽的茵茵芳草。
冰晶的目光终于从大美天地间移至身畔之人身上,正看到梁霄双眸黑亮,溢满笑意。携着万顷涛声,冰晶飞快地在梁霄面上轻吻一下,然后略显慌乱地四下看看。
梁霄轻弹她额头,“别犯傻了,这里连只猴子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旁人。”
冰晶俏皮地笑,“也许有人同你一样擅长爬树呢。”
梁霄眨眨眼睛,一板一眼道,“上乘轻功好像和擅长爬树是两回事。”
冰晶昂起脸,笑靥如花,“你轻功再好,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梁霄宠溺地看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轻功再好,也不许逃走。”
“不情不愿的,好像我逼迫你一样。”冰晶笑着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却见梁霄身子一滑,立时向后仰倒,树枝轻颤,他竟头朝下坠落,冰晶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啊地惊呼出声。不过眨眼功夫,梁霄身子凌空一荡,膝弯仍牢牢勾在枝干上,顷刻重又出现在她眼前。
冰晶惊魂未定,眼角挂着泪花,呆呆看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梁霄这才觉得玩笑开大了,冰晶不会功夫,自然看不出这不过是一式毫无难度与危险的基本功而已。
“冰晶,”他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我没事。”见冰晶还没反应,梁霄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肩上,“要不你再打我几拳出气,我保证不再吓你了。”
冰晶仍木然看他,忽然,一把抱住他,埋首在他肩头,凄然道,“下次,必须带上我一起。”
梁霄轻拍她背脊,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万丈悬崖也好,龙潭虎穴也好,你若跳下去,一定带我一起。”冰晶的额发轻轻摩搓他的面颊,无比坚决道,“答应我,若要死,一起死。”
“冰晶,”梁霄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答应我,”冰晶抬首,目中是无比认真的光,执拗道,“若要死,一起死。”
她的目光让他无比疼惜,梁霄终于点点头,“我答应你。”
冰晶双眸含泪,却展颜笑了,“不许赖皮。”
梁霄轻轻拥住她,心中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冰晶,我会保护你,他默然道,谁也不会死,谁也不许死,不是说好了么,白首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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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梁霄多了一项任务,就是带领孩子们下水摸鱼。山谷里的溪流重新涨满水,河滩上的卵石亮晶晶的,充满温暖和煦的味道。
他与小孩子在一起时,远没有同冰晶相处时的随性自适,有时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吵得无可奈何,还是会现出清清冷冷的神情,但是孩子们早就不怕他了,疯起来还会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而冰晶每每会忍俊不禁地看他,似乎很乐意看他被小孩子欺负。
这日傍晚,冰晶过来时,正看见梁霄赤足站在溪水里,为孩子们分配战利品。鱼篓半浸在水中,一群孩子团团围着。
梁霄弯腰清点数目,背上的墨玉在阳光下发出黑漆漆的光。和孩子们在一起时,他原本不会携带墨玉,这日刚巧夫子邀他来家中赏玩古剑,早就知道夫子博闻强记,最近尤其热衷于研读铸剑相关古籍,便带上墨玉请夫子一同品鉴,正因如此,才会刚好将墨玉剑带在身边。
乍一看到乌光闪闪的剑,一个孩子玩心大起,竟悄悄从梁霄身后接近他,梁霄当然知道有小孩子要搞恶作剧,只是埋首计数不愿理睬。冰晶也看见了,她以为那个小孩子要跳到梁霄身上去吓他,笑吟吟地等着看好戏,结果,那孩子一伸手,居然一把扯下墨玉。
冰晶惊地瞪大眼睛,梁霄的剑,连她也是不会轻易碰的。梁霄瞬间回身,下意识握住剑柄,仓啷一声,那孩子抱着剑鞘倒在溪水里,一柄刺目长剑自水面凌空划过,击得水花四溅。自来到泉溪后,梁霄还从不曾拔剑,此时,执剑在手,一刹那间,剑光映在眼眸中,寒凛得吓人。
执剑的梁霄,温柔褪尽,眉宇间陡然生出动人心魄的戾气。
倒在水里的孩子已吓傻了,愣愣盯着眼前的长剑,其余的孩子,有的已尖叫出声。
冰晶的一颗心瞬间收紧,即使眼前时日宁和静好,梁霄身上,到底还是有不可触碰的禁区。鹰翦的印记,远比她以为的深重。
梁霄仍静静站在水中,原本的温暖和煦,被墨玉的寒气一扫而光。
时间彷佛静止,直到梁霄疏睫低垂,手肘回撤,唇畔终于现出和缓的弧度。他收剑入鞘,拉起坐倒在水中的孩子,轻声道,“不可以这样,很危险的。”
孩子煞白着一张小脸,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只是想摸摸它。”
梁霄俯身拍拍小家伙的头,微微笑了,无比自然地牵过他的小手,由自己的大手覆着,握住剑柄,轻轻抽出墨玉,同时温言叮嘱道,“下一次,一定要事先告诉我。”
孩子没想到梁霄居然没怪他,小心看着眼前暗黝的墨玉,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愣了片刻,忽然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搂住梁霄的脖子,甜甜笑道,“梁哥哥,你真好。”
隔着亮闪闪的溪水,冰晶轻轻舒一口气,眼前的,已经是一个不一样的梁霄。
待孩子们一一“鉴赏”完墨玉,梁霄也把捕获的小鱼给大家分配完毕,一群孩子终于嬉笑着跑开了。
梁霄来到冰晶面前,摊摊手,“今天没鱼吃了,都被那些小家伙抢走了。”
冰晶笑笑,揶揄他,“我看是你差点把那些小家伙吃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携手往回走。身后正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冰晶回头看了一眼,天边厚厚一层火烧云,云层缝隙透出簇簇光芒,霞光下,许多细小斑点,轻飘飘地越来越近。
不远处的那群孩子已迎着跑过去,欢快地叫着,“蒲公英,好多蒲公英!”
冰晶也孩子般雀跃起来,摇着梁霄的手道,“你看,真的是好多蒲公英。”侧首之间,却见梁霄面色沉寂,目中竟又透出清寒意味,面上笑容顷刻散去,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梁霄只是淡淡道,“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一路上,冰晶紧紧握着梁霄的手,心里莫名慌乱。不时有温暖的风吹过,几只蒲公英,翩然落在他们肩头,梁霄低头看一眼,轻轻拂去。
当晚,梁霄一直很沉默。冰晶小心询问,梁霄只是给她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轻声道,没事。
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不肯说与她听。冰晶默默陪在他身边,心乱如麻。
烛光在冰晶面上晕染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无法掩去她眼底的慌乱和不安。轻轻抚过她如水长发,梁霄终于低低道,“冰晶……”
冰晶握着他的手,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你不舒服么?还是……”
梁霄的声音很轻,却似下了很大决心,“蒲公英是鹰翦的信号……”
冰晶愣了一下,还好,还好,不是碧落,虽然仍是不安,心却稍稍放下,只是轻声道,“不要管它,咱们和鹰翦再没有关系。”
梁霄道,“可是,你始终是冰行健的女儿。”
冰晶黯然,是父亲有事么,他那么精于心计,他能有什么事,真有事,还是,又一场骗局。
梁霄道,“你应该不知道,鹰翦的许多讯息,都是用蒲公英传出的,花蕊,颜色,甚至味道,都是讯息……”
冰晶打断他,“不要去看,不论他想传递什么,都和咱们再没有关系。”
梁霄苦笑一下,“我已经看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看来,咱们得回一趟长夏。”
冰晶默然不语,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梁霄轻声道,“他被白鹏抓了。”
“白鹏……”冰晶垂下眼睛,“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又何必这样做……”
梁霄道,“他一向和鹰翦合作的很好,这次应该只是,只是为了……”事实摆在眼前,他却无法再说下去。
他们两人都知道,白鹏只是为了冰晶。白鹏喜欢冰晶,并不是什么秘密。白鹏与墨鹭、紫麟、赤鹤并为圣域四大执事,深得圣主颜渊倚重,心思机敏,身手不凡,在圣域绝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连冰行健也一直把宝压在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很复杂,”梁霄道,“有人说他是个君子,但是,我不信。”
冰晶心绪纷乱,“若白鹏是君子,他就不会伤害他,若不是,他和鹰翦之间不是还有很多交易么,实在不行,鹰翦还有那么多高手……一定有办法的……”
梁霄嘴角闪过一丝淡淡的嘲讽,想到鹰翦时,他就忍不住露出这样的神情。如果不是因为冰晶,他断然不会关心冰行健的死活,他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样。
鹰翦的杀手,都背负着不能回头的债,冰行健利用他们的心魔,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杀人利器,他们只是不断杀人,杀了谁,为了谁,原本就毫无意义。那个一直谦谦笑着,实际上却卑鄙无耻的鹰翦头目,是死是活,他们才不会在意。
可是,那个人,偏偏是冰晶的父亲。
梁霄看着冰晶,难言的苦涩闷在心里。傻丫头,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夜无言,天将明时,梁霄才迷迷糊糊睡去。冰晶在床边燃了一炉香,然后,细心收拾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又去门前篱笆处小心翻了土,给新植下的花浇过水,这才停下来,放眼四望。
东方的启明星正亮,泥土和蔓开的花萦满清幽香气,芳草茵茵,夏虫啾鸣,晨雾缭绕中的屋舍,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最好的时光。
冰晶回到房中,借着微熹的光,一遍遍看梁霄的面庞,他的眉目、口鼻、侧脸俊朗的线条,他的全部,早已印在她心中。相守的时日,温暖平静,有时候,她甚至会忘记碧落的存在,他们仿佛一直就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任何一对贫贱夫妻。这样的幸福,哪怕就只有这么多,还有什么好怨恨。
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曾占据她生命中最亲最重的位置,虽然,他犯了她永远不能原谅的错,可是,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他有什么事,自己又如何能够心安。
她对自己说,去去就回而已,泪,还是无法控制地落下来。
临行前,冰晶将一页信笺放在枕畔,上面清秀的几个字,“保重自己,我会回来。”终于,掩上房门,扬鞭策马,于晨曦中悄然离开泉溪。
听到马蹄声响,梁霄缓缓睁开眼睛,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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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晶一人一骑在漆黑中穿过来时的山洞,出得洞口,已是泛白的天光,想到来时一路上两人同行,此时却独自离去,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
山上几乎没有路,追风走的并不快,识着旧途,小心前行。几个转弯,终于踏上一条小径。小径朝东,忽然转进来,新升的太阳刺得冰晶睁不开眼,她以手遮目,双眼眨一眨,慢慢睁开。
刹那间,于耀目阳光中,冰晶看见道路正中站着一人,清和的目光,安静看她,正是梁霄。
追风嘶鸣一声,扬蹄奔至梁霄面前,亲昵地探头在他胸前摩搓。梁霄拍拍马头,绕到追风身侧,翻身上马,伸手,将冰晶紧紧拥在怀里,轻声道,“以后不许再这样,我会生气。”
冰晶心中百感交集,忍了一路的泪,又落了下来。
来时走走停停,这次返回圣域,却是快马加鞭,不过三日,二人已进入长夏城中,径直来到白鹏府邸。
白府门前,冰晶回头对梁霄柔柔一笑,“你在这等我。”梁霄点点头。
冰晶轻摇门环,有下人出来,见是冰家小姐,不敢怠慢,连忙迎进去。梁霄携马站在门前树荫里,手紧紧按着墨玉,微微闭目,他已做好与白鹏一较高下的准备。
白府很大,曲径通幽,下人一路引着,到达一处荷塘。白荷盏盏,娉婷迎风,小巧的湖心亭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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