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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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忡间,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遥遥传来,梁霄整个身体刹那僵住,他分明听见茵茵声声唤着,哥哥……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喊杀声,呻吟声,和满弦被瞬间释放的铮铮回响,俱不见,只有一声声哥哥,像柔软的风,轻轻拂上他心底。梁霄的目光越过人群,飞絮,白花花的阳光,以及远处层层草木,看见几个身影正向昭彰台跑来。其中一个,身形娇小,束在脑后的长长发辫虽然蓬乱,在阳光下仍然闪耀着熠熠光辉,乌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正是茵茵。
“茵茵……”梁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立时向前冲去,忽然腰后吃痛,一跤跌倒在地,几乎同时,一支短箭从他头顶嗖一声飞过。
墨鹭又抽出一支箭,这一次,对准完全从梁霄身后暴露出来的赤鹤。他眯着双眼,稳稳对准赤鹤的眉心,扯了满弦。
生死一线,盏七再说不出话来,眼底泛出水雾,令她甚至无法看清眼前的人。
阳光下,一个轻灵的身影自扶栏上将自己狠狠甩到墨鹭身上,墨鹭应声倒地,短箭斜着飞入刺眼的阳光里,小巧的弓弩也随之脱手。
那人就地一个翻身,又迅疾站了起来。万千飞絮中,莫良冷冷看着伏在地上的墨鹭。
梁霄不管不顾站了起来,继续向前冲去。带着寒气的剑斜刺里向他袭来,他看也不看,只是随手拔出右臂上的短箭向身后掷去,叮一声隔开已经刺出的剑。不过数丈的距离,梁霄边走边拔出身上余下两柄短箭,带着倒钩的箭被生生拔出,伤口豁然翻开,鲜血喷溅,本来淡灰色的衣衫顷刻布满斑斑血迹。终于走出混战的人群,梁霄凭栏望去,清晰地看见茵茵正一路向他跑来。
人群中,影子安静立于一角,眉心一道浅浅的疤痕,面目清冷,仿佛周遭的血腥屠杀和他全没有关系,他只是蹙眉默默注视梁霄。
梁霄自高高的昭彰台纵身跃下,扑倒在茂密的杂草里,再站起来时,茵茵已经来到他面前。
茵茵跳着扑到梁霄身上,一双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小脸贴在他的面颊上,放声哭了出来。
景杰、海湾和清浯随后赶到,看到他们劫后重逢,也不由动容。
梁霄将茵茵搂住怀里,真真切切抱着这个温暖的小身躯,听着她的哭声和含混的呼唤,恍若大梦一场。他一时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反复唤着,茵茵,茵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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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良的目光从墨鹭身上移开,大步向赤鹤走去。
“良儿……”莫良听到盏七急促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见一道寒光兜头袭来。逼人的寒气夹带着清浅的丝丝声,鹭鸶刀已经到了眼前,莫良急忙闪身避让。
鹭鸶刀在阳光下泛出斑斓的颜色,斜斜画出一道弧线,一刀砍空。墨鹭的这一刀只用出不到五成力道,但风吹发断的利刃,还是可以轻易把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莫良站在早已血迹斑斑的昭彰台上,只觉得一颗心硬硬的,唇角却不由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墨鹭以刀撑地,大口喘息,说不清是因为中毒还是胸中窒闷的一口恶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莫良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称之为父亲的人,看着无比炫丽的阳光,和阳光下异常浓烈的鲜血,心中忽然觉得很讽刺,想笑,却又很想哭。
墨鹭沉沉呼入一口气,猛然抽刀,再没看莫良一样,艰难地向檐下走去。阴影里,赤鹤面上现出明明暗暗的光,他微微闭目,仿佛只是在等待,无畏无惧地等待。
莫良愣了片刻,才发足追过去,前行不几步,忽然被一个打飞的门人不偏不倚撞在身上,他重心不稳,和那门人一起摔倒在地。
奋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莫良刚想起身,却被那人死死拽住衣襟。他低头看,眼前是一张极年轻的脸,虽然面上满是鲜血,他还是认出,这人是墨氏门上的一名弟子,隐约记得大家好像都叫他小九。此时,小九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死死抓着莫良的衣袖,稚气还没褪尽的脸上一片死灰。莫良不忍强行推开他,只是焦急地一边低头查看小九的伤势,一边不时看向墨鹭。
墨鹭来到赤鹤面前,没有一句话,亦没有一刻停顿,乌亮的鹭鸶刀高举至赤鹤头顶,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满是血色的光。
莫良发觉不好,顾不了许多,狠命推开小九,却被小九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双腿,一个微弱的声音几近哀求道,“少爷……救我……”莫良挣扎几下,竟没能从小九手中挣脱。
站在一片狼藉的昭彰台上,莫良感到那双手正一点点冰冷,一点点僵硬,却仍死死地抓着他,好像抓着一切生的希望。他的心像堕入冰窟,在这样一个迅即消逝的生命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他只能无助地看着墨鹭在赤鹤头顶举起明晃晃的刀。
赤鹤神情淡漠,他没有看墨鹭,没有看盏七,也没有看那把悬在头顶的刀。
死亡的滋味他并不陌生,他曾以为自己会在当年的雪夜死在少年梁霄的剑下,或是死在那场惨绝人寰的离水疫,又或是死在不过月余前的白府密道,让他痛苦的从来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每一次面对死亡时的那份无力。离水疫如此,而今,又是如此。这一次,发生在昭彰台上的一切终于从一场阴谋演变为一场屠杀。鲜花一样绽放的鲜血,垂死的呻吟声,凌迟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尽快死在墨鹭手上。
“你门下的弟子快要死光了。”赤鹤低声道。
墨鹭不说话,只是把所有的气力都汇聚到一双手上,将泛着寒光的刀锋举至最高。
“你不能杀我。”赤鹤又道。
墨鹭冷笑,“你已经死到临头。”一双手却还是顿在空中。
赤鹤缓缓抬头,依然是淡漠的神情,目光却异常寒凛,“昭彰台不是修罗场。”
墨鹭冷冷道,“既然它已经变成修罗场,再多你一条命也无妨。”
“咱们不妨做一笔交易。”
“交易?”墨鹭挑眉,“我只想要你的命。”
赤鹤放低声音,“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功力都给你,以及我的命。”
鹭鸶刀轻轻下滑,架在赤鹤脖子上,墨鹭不解地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赤鹤的声音仍然很轻,“万象心法加上我的功力,足够你把毒逼出来。”
“你想让我杀冰行健。”
“是。”
“然后呢?”
“然后我会交出我的命,而且,决不给你留下任何麻烦。”
墨鹭逼近赤鹤,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想把景宸天之死揽到自己身上,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赤鹤点点头。
墨鹭回头看了一眼盏七,阳光飞絮,鲜血残尸,她无助地站在那里,乌发素衣,说不出的美。
墨鹭仍在笑,笑得异常悲戚,“你的主意真的很好,这样一来,我凭空多了几十年功力,灭了鹰翦还能让苍翼念我的好,借别人的手要你的命,你那个好兄弟梁霄也别想把这笔帐算到我头上来,最重要的是,盏七终究只能是我墨鹭的夫人,我不放手,她就休想离开我一步。”
赤鹤淡淡回道,“正是。”
墨鹭看着赤鹤,俯身附在他耳边道,“可惜的是,我不同意。”
赤鹤没想到墨鹭竟会不同意,讶然看他。
墨鹭直起身子,再次抄起鹭鸶刀,卯足全力,猛然向赤鹤后背砍去,赤鹤立时扑倒在地。墨鹭似是仍不能泄愤,一刀、两刀、三刀,疯了一样在赤鹤背后不停地砍下去。
“不要!”莫良大吼一声,拼命想掰开小九的手,却看见赤鹤向他摇头,执拗地摇头。
昭彰台上的杀戮已进入尾声,不断有鲜血淋漓的尸身被抛到台下,不断有逃散的门人被随后追来的剑削筋断骨。黑衣人好像没有心的鬼魅,追杀已经溃散的人群对他们而言似乎只是游戏,他们一招招,一步步将对方逼上死路,玩味一般看着对方垂死挣扎。
血腥味四下弥漫,莫良第一次真真切切见到了什么是血雨腥风。天上地下一片腥红,他已经无法看清人群背后的墨鹭和赤鹤。
黄夫人仍旧站在盏七身边,一贯淡然的神情。
盏七的长睫凝满泪水,倏忽一颗泪珠无声滚落在她惨白的面颊上。她本以为心早已冷了,自己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流泪。血腥的屠杀和眼底的水雾遮住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隐约看见墨鹭的刀砍在赤鹤身上,看见赤鹤倒在腥红的地上,看见疯狂地刀起刀落。
“感觉如何?”黄夫人淡淡地问。
盏七死死咬着唇,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一刻她已经死了。
“你是不是希望自己可以代他去死?”黄夫人轻声道。
“这是我的报应,该死的人是我,该死的人明明是我……”盏七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没错,这是你的报应,”黄夫人凄然一笑,“我就是要你好好享受你的报应。”
盏七闭上眼睛,压抑了十几年的情感一夕崩塌,泪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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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放开怀里的茵茵,忽然弓起身剧烈地咳嗽,茵茵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茵茵手足无措地看着梁霄,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景杰此前便注意到梁霄身上的伤,早就在一边皱眉,想是他肋下的伤损及肺部才导致剧烈咳嗽,眼见伤口扯动,鲜血又汩汩涌出。景杰向茵茵轻声嘱咐一句,便去附近寻找止血的草药。海湾和清浯也立时赶去帮忙。
茵茵将一双小手附在梁霄的伤口上,看着殷红的血不停地自她指缝中流出,又是惊惧,又是疼惜。
梁霄咳了一阵,终于按捺下来,向茵茵虚弱地笑笑。
“哥哥,疼吗?”茵茵满脸忧虑。
梁霄没有回答,看着原本肉嘟嘟的小脸瘦的几乎脱了形,眼底一热,轻声问道,“你有伤到哪里吗?”
茵茵面上仍挂着泪水,却勉强笑一下,“景杰救了我,我没事,我很好……”
梁霄再次把茵茵拥进怀里,“茵茵,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疯了。”
茵茵把头枕在梁霄胸口,多日来的恐惧和绝望瞬间烟消云散,这世上,唯有他的胸怀,才能让她安心。
景杰捧着草药回来,小心去掉干支,将叶子在口中嚼烂。他解开梁霄衣襟,血肉翻张的伤口赫然出现,茵茵心中抽痛,闭上眼睛不忍看。景杰麻利地将药汁敷在伤口上,又撕下一块衣襟为他简单包扎。处理完肋下伤口,他又要帮梁霄包扎肩上和手臂处的伤,梁霄摆摆手,看看一样狼狈不堪的景杰,低低道了一声谢。
景杰笑一笑,“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药草,希望能把血止住。”
梁霄道,“我是谢你救了茵茵。”
景杰急忙摆手,“其实,是茵茵救了我才对。”
梁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杰不由看向茵茵,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曾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茵茵只是低下头,不说话。
梁霄看向茵茵,轻声道,“是谁?”
茵茵摇头,只是摇头。
景杰道,“茵茵大概是吓坏了,或者,她根本不认得掳走她的人。”
梁霄看着茵茵小心躲闪的目光,轻轻叹口气。他看着她长大,他太了解她的小心思了,他知道,她不但看见了那个人,而且认出了那个人,她只是不愿说出来。
一滴温热的血飞溅到梁霄手上,他猛然想起赤鹤,霍然起身,仰首向昭彰台上看去。
太阳已经升至最高,昭彰台上尸横满地,晃眼的阳光照在遍地残尸上,格外恕Eǔ淼南恃腹啪傻南阏聊荆蔚未鸫鹇涞教ㄏ碌脑硬葜校闳胍煌菀煌莸幕暄殉珊印?br />
茵茵此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梁霄身上,此刻随着梁霄的目光才看到如此血腥的景象,不由惊呼出声。
梁霄将茵茵搂入怀中,让她的面颊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海湾和清浯也吓得侧过头不忍去看。景杰的心亦猛地一沉,圣域的纷争他听说过很多,帮派间屠杀的故事也已不算新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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