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白府很大,曲径通幽,下人一路引着,到达一处荷塘。白荷盏盏,娉婷迎风,小巧的湖心亭里,白鹏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
看到冰晶,白鹏微微蹙眉,明明高贵优雅的小姐,怎么穿得简素至此,但即使只是荆钗布衣,她身上仍然自有出尘的气质,反倒又让白鹏暗赞一声,我看上的女子果然不同一般。
白鹏起身亲到荷塘边迎上冰晶,引她在湖心亭落坐,亲手为她斟茶,微笑道,“晶儿,知道你爱茶艺,我特意留着这恩施玉露,只等与你一起品尝。”
冰晶并不接话,开门见山,“我父亲在哪儿?”
白鹏笑笑,“晶儿,这可不像你了,先品茶不好么?”
冰晶还是那句,“我父亲在哪儿?”
“既然晶儿这么心急,”白鹏无奈轻叹,躬身指引,“这边请。”
冰晶也不多话,沿着白鹏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去,白鹏一脸谦雅笑容,紧随其后。
不多远,是一处精致阁楼,见白鹏前来,有下人早早候在门口。
白鹏问,“冰掌门可好些了?”
下人答,“服下白执的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白鹏点点头,回首看冰晶,“晶儿,请随我来。”
二人进门,沿楼梯上到二层,又来到一处房门前,白鹏道,“你父亲受了刑,伤得有些重,晶儿……”
冰晶不等他把话说完,已伸手推开房门,白鹏笑着摇摇头,看她进去,识趣地并不跟随,反手合上门,留在门外守候。
冰晶一进入室内,便闻到药香,她粗通药理,已辨别出几味名贵药材,心中疑惑,径直转到屏风后。
冰行健正在榻上闭目养神,面色惨白如纸,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双眼,见到冰晶并不意外,虚弱地笑笑,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冰晶探手搭在他腕上,只觉脉象极为虚弱,知他必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一时愁肠百结,不知该悲还是该恨,只是问道,“是白鹏伤的你?”
冰行健摇头,缓缓道,“不关他的事,是圣主。”
冰晶不解地看他,“颜渊?”
冰行健道,“颜渊一向心狠手辣,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步棋,打着所谓顾全大局的旗号,牺牲掉区区一个鹰翦又算得了什么。”说罢,叹息一声,“这也许就是命数。”
冰晶仍是淡淡的神情,命数,说到底还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本不必如此。
冰行健看向冰晶,目中却有一丝温情,“为父这次是托女儿的福,”说着握住冰晶的手,“白执拼死保我,才暂时留住我的命。”
冰晶轻轻抽出自己的手,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是她的父亲,她却无法懂得他,永远谦和的笑,却又永远深不可测。
冰行健知道她与自己已不可能像从前一般亲厚,悠悠叹口气,颓然道,“白执已尽力,我却自知天命如此,我一生好跟人争个高下,晚景如此,也只能怨自己……”正说着,忽然咳了起来,花白须发随之颤动,终于止住时,嘴角竟现出几许血丝。
惊见他咳血,冰晶方意识到他的伤势怕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重。眼看着他目光涣散,神情萎靡,想起父亲平日运筹帷幄的泰然神情,心中到底还是一酸。
冰行健强撑着起身,一下未能坐起,身子一软重又歪倒,又呕出一口血,却仍挣扎着握住冰晶的手,喘息着道,“我的日子怕是不多了,晶儿,原谅我好么?”
见他虚弱至此,如此卑微祈求,人之将死几个字忽然在心中闪现,冰晶终于低低唤了一声,“爹……”
冰行健听到这一声低唤,似乎突然来了力气,竟微微擎起身,双目涌出泪来,“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冰晶扶他躺好,她并不认为自己已原谅他,只是轻声道,“先不要说这么多,我现在就去请大夫为你医治。”
冰行健摇头,“没用的,白执内力已十分深厚,全力施救,不过是让我苟延残喘而已,而且,颜渊也决计不会放过我。”
冰晶心绪烦乱,只是黯然握着老父的手。
冰行健却忽然笑了,轻声询问,“他待你好么?”
冰晶愣了一下,看着冰行健,没想到他竟会问起梁霄。
冰行健怅然道,“我这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但最错的,就是利用自己的女儿……”
他终于提到了这件事,冰晶低头,她如何能够不怨他。
见她不回答,冰行健又问,“他待你好么?”
冰晶点点头。
冰行健倏然吐出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心来,“梁霄和我不同,他是个纯粹的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冰晶唇畔一丝苦涩,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冰行健看着冰晶,又道,“其实碧落并非不可解。”
冰晶身子一震,猝然抬首,“梁霄有救?”
冰行健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放入冰晶手中,轻声道,“暗格,左三下二,取一粒溶于水中,服下即可。若是常人中了此毒,必死无疑,但梁霄功力深厚,只要潜心运功疗毒,定能痊愈。”
冰晶接过钥匙,一时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冰行健道,“我此生再无所求,只希望我的女儿幸福。”
冰晶心下触动,跪在冰行健榻前,落泪道,“爹,女儿去去就回,只要医好他,女儿哪里也不去了,只陪在爹身边。”
冰行健也垂泪道,“傻孩子,我给你解药就是想成全你们,如果你真的孝顺,就离开圣域,再也不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回来就一直没休息过来,周末还忙得团团转,半夜又爬上来修文,真是自找啊。
☆、生离
冰晶终于从白府出来时,梁霄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冲进去。冰晶默默来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他,埋首在他怀中。
“他怎么样?”梁霄问。
良久良久,冰晶才回答,“他快要死了。”
梁霄默然。
冰晶直起身,自梁霄手中接过缰绳,轻声道,“去我家。”
鹰翦的后宅,梁霄第一次来。花团锦簇,蝴蝶曼舞,和阴暗悚然的鹰翦议事堂完全不同。
梁霄一个人在厅堂里等,片刻功夫,冰晶捧着一只茶盏出来,递到他手中。他知道这种时候,冰晶绝不会有煮茶的兴致,问道,“这是什么?”
冰晶哀哀一笑,没有任何隐瞒,“你几乎死在我手上,在浣沙,你饮了我亲手煮的碧落。”
碧落,梁霄自然知道,无色无味,销魂蚀骨。他一向谨慎,若是旁人,即使再无色无味的毒药,怕也骗不过他,但面对冰晶,从三月初七夜之后,他就已经不设防。可是,他心中仍有疑虑,怎么可能自己中了毒,却不自知。
梁霄手持茶盏,不动声色地提气运息,恍然发觉丹田处的内息不知何时竟全乱了,胸口也随之窒闷的厉害。
顿时全明白了,雪夜的出走,莫名的泪水,还有冷杉上她要他无论如何答应的,若要死,一起死。
心中五味杂陈,梁霄轻声道,“是冰行健下的手,你并不知情。”
冰晶点点头。她不知情,却不代表她没有错,她不能原谅冰行健,却也无法原谅自己。
梁霄把茶盏放在桌上,并不喝。
冰晶不解地看他,“你……你是怪我么?”
“怎么会,”梁霄道,“只是,我听说碧落本是无药可解的。”
“有的,有的,幸好有。”冰晶眼眸中尽是润润的光,说着,伸手取过茶盏,再次递到他面前,“只需将它服下,再运功调息即可。”
梁霄迎着冰晶的目光,却不肯接过茶盏。
冰晶见他迟迟不肯服解药,不禁急道,“梁霄,喝了它,我要你马上喝了它。”
梁霄探手拢在冰晶发丝里,任如水长发柔柔地绕在指尖,“告诉我交换条件是什么,否则我不会喝。”
冰晶无声摇头。
梁霄又道,“他一定要求过你什么,我不信他肯这样轻易放过我。”
冰晶道,“没有条件,真的没有条件。”
梁霄仍是笃定地看着她,他不信。
冰晶颤声道,“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看着她悲戚的面容,梁霄不禁懊恼自己不该不信她,不该如此逼问她。她一直独自背负着这一切,决意与自己共生死,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心中苦涩难当,梁霄展臂拥住冰晶。
在梁霄怀里,冰晶轻声道,“如果他提出交换条件,我绝不会答应,我早已决定,要一直陪着你,哪怕是一起死。”
她的至情至性,让他心中一凛,梁霄不由将冰晶拥得更紧些。
泪水已不可遏止,冰晶哽咽着又道,“他只是说,只是说,想成全咱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梁霄终于自冰晶手中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泪水仍不停滑落,冰晶却终于凄清一笑。她要的,只是他的安好,如此已经足够。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直把他深深印在心的最里面,然后,轻声道,“可是,我还是得离开你。”
梁霄手中的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冰晶伸手抚摸他的面颊,踮起脚,轻轻吻上他的唇,然后,飞快转身,夺门而出。她怕她再迟疑下去,就再也无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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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白鹏坐看碧叶连天,见冰晶回来,似是并不意外,还是温文地笑,唤一声,“晶儿。”
冰晶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你可还愿意娶我?”
白鹏笑道,“这几年来,我一直在等,等待晶儿的心,现在你却告诉我,你的心已经属于别人。”
冰晶淡漠地看他,“你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知道,你既然放消息给我,就是已有救我父亲的法子。”
白鹏站起身,凝视冰晶双眸,冰晶没有流泪,也没有躲闪。这个女子,没有半点功夫,也没有心机,总是明媚的笑容,无比干净通透,却又自有凌人的姿态,高高的在那里,那么迷人,他却得不到。
白鹏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曾和他在一起,但我还是愿意,愿意娶你。”
“你休想!”一个冷冷的声音,人未到,剑已到,快如闪电,又轻若飞花。
这一剑来得突然,但白鹏毕竟是圣域顶尖高手之一,竟拧身闪过,只是谅他反应机敏,耳鬓的一缕头发,还是被一剑削断。
“晶儿闪开。”白鹏推开冰晶,在湖心亭赤手与梁霄过招。
梁霄剑术本已极精湛,墨玉又是风吹发断的利刃,白鹏只是徒手,加上湖心亭空间促狭,三四招间已被梁霄逼入死路。
冰晶眼见梁霄现出杀机,心中焦急,想要上前阻止,奈何梁霄剑花密不透风,剧烈的剑气震得她衣襟猎猎拂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是无法劝阻的了。
梁霄的剑网一样刺来,白鹏身形上下翻飞,狼狈保命,每一剑都极其凶险,却又都偏了一点点。白鹏居然屡次死里逃生一连支撑了十几招。此时白府下人蜂拥而至,其中一人将一柄剑掷给白鹏,高喊一声,“白执接剑!”
掷来的长剑被梁霄的剑气一震,啵一声弹了出去。被弹出的长剑斜飞,势头倒比来时迅猛得多,不偏不倚,直直刺向冰晶。
梁霄心中惊骇,但他距离冰晶较远,中间又有白鹏阻隔,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抽身拦截那把剑,而手中的墨玉正全力刺向白鹏,绝无余力回转,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冰晶身陷险境。
电光火石之间,白鹏探出双臂,迎向弹出的长剑,合掌夹住。长剑来势凶猛,在白鹏的一双肉掌间几乎穿行而过,才终于在冰晶身前停住。此时,墨玉亦刺到白鹏身前,剑尖直指白鹏咽喉,入肉一分,梁霄硬生生收剑,巨大的反力震得他虎口流出血来。
生死不过一线间,所有的人仍兀自心有余悸。
白鹏松手,长剑落地,一双手已血肉模糊,咽喉被梁霄刺伤,渗出殷殷鲜血。
梁霄也惊出一身冷汗,几步来到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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