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梁霄回身将缰绳交给茵茵,几步上前,伸手拍拍赤鹤的肩,示意他随自己来到水边。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濡湿了两人飘摇的衣襟。
梁霄放缓语气,“你跟她回来时就决定了吧。”
赤鹤只是沉默。
梁霄执拗地看着他,“你当时已决定陪她一起死。”
赤鹤的心不由收紧,他的心事原来早就被窥破。
“你到底还是放不下……”梁霄的声音很轻。
泪水终于从赤鹤目中滚落,强自按捺了多日的痛楚再也无所遁形。盏七让他忘了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的罪,他愿意和她分担,碧落黄泉也好,他会陪在她身边,再也不分离。
沉默了许久,梁霄轻声道,“我在墨玉上涂了麻沸散……那一剑其实距心脏还有一分……她应该还活着……”
赤鹤惊愕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梁霄。
梁霄又道,“我那么做不是为了她,我只是,不想再杀人……”
微风吹皱了万顷粼光,水天一色,雨后的空气分外清爽。
梁霄以手环在赤鹤肩上,就像他们少年时一样,就像亲兄弟一样,“我知道这很难,但只有努力活下去,你才能有机会发觉,其实,活着挺好。答应我,试一试,为自己而活……”
终于在城外分手时,景杰笑着和他们道别。
梁霄看着景杰黑亮的眼睛,笑一笑,“愿意跟我们走么?”
景杰愣了一下,抓抓头笑道,“当然愿意,只是……”
梁霄摆摆手打断他,从追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长长的物件随手丢给景杰,“差点忘了,给你的。”
景杰伸手接过,没料到竟那么沉,一时差点脱手,小心拆开一层层缠绕的帛巾,发现是一柄黑黝黝的剑,外形酷似墨玉,只是比墨玉笨重很多,两只手握着还感觉非同一般的吃力,但无论如何,这是一把真正的剑。来回摩搓乌黑的剑身,景杰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忙不迭道谢。
梁霄淡淡道,“什么时候把这玄铁剑练得像桃木剑一样轻巧,再来见我。”
景杰正乐不可支的一张脸募地僵在那,马上换做一片愁云惨雾。
梁霄也不管他,对茵茵道,“咱们走吧。”说罢,翻身上马。
茵茵闪着亮亮的大眼睛,微笑着来到景杰面前,探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景杰心里一惊,手里的玄铁剑铛一声掉在地上,一时面上竟微微红了。
“景杰……”茵茵嘴边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那张皮赖笑脸下的忧伤,她怎么会不知道。
茵茵松开景杰,随之又是一个灿然微笑,“保重。”然后几步回到追风身边,握住梁霄递来的手,轻轻跃上马背。
梁霄拨转马头,轻轻拍拍追风,尘土扬起,两人一骑,不过片刻功夫便消失在浅樱飞絮的春日里。
…………………………………………………………………。
离水畔的小巧院落还是静雅的一如往昔,景杰轻轻推开咿呀的门扉,看见黄夫人仍旧站在老地方晾晒药材。
清浅的药香好像离水上缱绻温润的水汽,他如此熟悉,也如此想念。
景杰心中忽然柔柔地痛了一下,闷在心里的许多话一时再也说不出,只是一步步走过去,小心又急切。走到外婆身后,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无赖地拥住外婆,“外婆,我回来了……”
黄夫人的身体轻微地悸动,手中的抚子花飘落到徐缓风中,她回转身,看着个子已经超过自己的孙儿,冷硬的心瞬间柔软,轻声应道,“回来就好……”
…………………………………………………………………。
氤氲水汽逐渐甩在身后,茵茵坐在梁霄身前,阳光下飞扬的发丝轻轻拂在他的面颊上。梁霄闭上眼睛,这样丝丝缠绕的感觉,让他不忍拂去。自今而后,生命中每一丝一毫的感受,他都会好好珍惜,不管五年、八年,更多或是更少的时日。
“哥哥……”
“嗯?”
“真的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吗?”
“……”
“如果没有哥哥……我会活不下去……”
“茵茵……”梁霄低头,轻轻吻在茵茵充满阳光味道的发丝上,“我不会离开你……不会……”
我的小姑娘,至少,我会伴着你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沧浪一章,至此告一段落。
眼前,狗子吃饱了,闲的啃脚趾,我也吃饱了,于是再发一发存货。
这部分是去年春节前写好的,匆匆忙忙打印装订,仔细写了致谢词,送给萧,好让她小人家在回家的火车上看纸书。
春节,陪老爸老妈去杭州旅游,当天我们仨就被西湖边汹涌的人潮吓到了,很快缩回酒店。为了省银子,我们只要了一个房间,甚至没舍得加床,于是我在不失温馨的小地铺上,在老爸的呼噜声中,打开本本,开始写一篇番外。
番外写的是一个被人忽略的小人物,写她小小的感情,然后,自己把自己弄哭了。
觉得自己真是很唠叨,无论写文还是说废话。
但还是要说,谢谢你们和我分享我的小世界。
☆、番外 今夕何夕
我生在泉溪,长在泉溪,我的爱,亦在泉溪。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梁哥哥,当时的他,年轻俊朗,身边是如花美眷。阿娘不止一次感慨,真是神仙模样的两个人。我那时才随夫子读书,字都还没有认全,看到梁哥哥时,脑海中却无端现出夫子曾吟诵过的诗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梁哥哥是个清清淡淡的人,最初的时候,不大讲话,也不大笑。小伙伴们怕他,却都喜欢他的白马,好奇他那柄漆黑的剑。我自小就是个害羞的孩子,在小伙伴们试探性地接近梁哥哥时,我只敢远远地看,看他颀长结实背影,看阳光下他偶一回头无比好看的眉目。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梁哥哥教孩子们骑马,大家争先恐后凑到他面前,只有我,默默躲在最后面。即使在人群最后,那仍然是我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他的眉目说不出的好看,黑色的眼眸好像天上的星,竟然让我不敢直视。
我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蓦然发现一个人来到自己面前,我抬头,梁哥哥俯□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翠翠,我怯怯地答。阿爹和小伙伴都喊我小翠,对着他,我却不知为什么说出翠翠,从小到大,只有阿娘这样子唤我。
翠翠,梁哥哥说,来,过来。
那样好听的声音,多少年,一直深深印在我心里,本来爽脆的音,念在他口中,特别低婉沉郁。翠翠,翠翠,再没有人唤我像他那样好听。
梁哥哥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到追风身边,轻轻一托,我已经到了追风身上。我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忍不住闭上眼睛。梁哥哥说,追风是个好家伙,翠翠别怕。我轻轻地说,梁哥哥,别松手啊。梁哥哥说,我不松手。
我好喜欢那一双大手,虽然更多的时间,那双手里握着的是别的人,冰晶姐姐,纵使我再少不更事,也还是懂得,这世间只怕也只有冰姐姐那样灵秀的人儿才配得上梁哥哥。
我没有见过梁哥哥放肆地大笑,但清浅的笑容亦足以掳去我所有目光。学堂里,夫子领着我们读,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我想,这话里面讲的就是梁哥哥吧。
夏天一直是我最爱的时节,我喜欢赤脚站在溪水里,一波一波水花拍打在皮肤上,有种清爽的甜腻。更重要的是,梁哥哥也常常赤脚站在溪水里,为我们一群小孩子抓鱼。
一次一网下去竟网住了一尾红色的小青鱼。我第一次见红色的青鱼,它小小的身体在网中无助地翻腾,可怜极了。几个坏小子兴奋地大叫,挣着抢着想要这条小鱼。我没有做声,只是不由抬眼紧张地看着梁哥哥。梁哥哥将小鱼捧在手心里,手忽然一晃,小鱼一下子从指缝中溜走,扑腾一下又落入水中,尾巴摇一摇便不见了踪影。身边的小伙伴失望地抱怨,梁哥哥却看着我微笑。
一直记得那一天,还是柔软的阳光,还是清凛的溪水,梁哥哥为我们分捕获的小鱼。长林是出了名的小调皮,他竟然趁梁哥哥不注意,伸手去抓他背后的剑。漆黑的剑划破宁静的水面,直指倒在水里的长林。那一刻,我看到梁哥哥眼睛里微微的寒意。可是,不过一瞬,寒意褪尽,梁哥哥伸手扶起长林,只是轻声告诫他,不可以这样,很危险。
后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们竟然都可以亲手摸摸那柄无比神秘的墨玉。轮到我时,虽然心中雀跃,却迟迟不敢伸手,梁哥哥轻轻牵过我的手,将我的手指小心放到锋芒的剑上。墨玉如同想象中一样寒冷,但是,那一刻,让我一直忘不掉的却是梁哥哥的手,好温暖好温暖的手。
莫名的,我忽然歪歪头,亲了梁哥哥一下。
梁哥哥,你真好。
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我更加不知道梁哥哥有没有听到。
阳光打在他的面颊上,梁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样腼腆的笑容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好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开心的样子。只是,我没想到,那天之后,梁哥哥竟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整整六年。
我是三天后,才意识到他们真的走了。炉灶里还有零碎的火星,桌案上还有没动过的食物,香薰中袅袅的余香仍在,神仙眷侣一样的两个人却没留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坐在篱笆后,直坐到半夜,阿爹才终于找到我。一向脾气急躁的阿爹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我回家。我一路跌跌撞撞跟着走,回头,看见篱笆后凌乱的花影,眼泪忽地落下。
我苦苦等候的这三天,于他而言,是不是已足够将我忘记。
没有梁哥哥的日子,我依旧每日随夫子读书,随阿娘织补。做活、煮饭,一天又一天,竟然也很快过去。
忽然有一天,我正在井边汲水,长林一路小跑着过来,气也没喘匀便急急地说,梁哥哥回来了……咕咚一声,才打上来的一桶水,又落回到井里。
我赶到那座简朴的院落时,远远地看见梁哥哥正靠着斜斜打开的房门,整个人陷在晦暗的影子里。长林和其余几个儿时的玩伴把一些生活物什送进屋中,便迅即离开。
院落前面不远是一片冷杉林,正是冬日,冷杉干枯的枝干笔直地指向瓦蓝的天空,寒凛的风不停吹打着面颊,我扶着银白色的树干,再迈不开脚步。
隔着斑驳的枝干和荒芜的蒿草,我看见梁哥哥从屋中出来,一步一步走进阳光里。终于将他看清楚的那一刻,我的心狠狠地痛起来,还是那样好看的眉目,只是,他竟然清减了那么多,竟然那么憔悴。
梁哥哥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巧的水袋,将水淋在篱笆下的土壤中,向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像一场凄清的梦。
十三岁那年,梁哥哥回来了。
那天晚上,有人轻声打门,我来应门,一抬头,看见梁哥哥。梁哥哥的眉目淡淡的,声音亦淡淡的,他说,翠翠,彭婶在吗,我想麻烦彭婶帮她洗个澡,找两身衣裳。
我这才注意到,梁哥哥怀里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俊俏的小脸伏在梁哥哥肩头,正怯怯地看我。
梁茵茵,很久之后我想,也许茵茵,才是上天安排给梁哥哥的,生命里的那个人。
那日之后,村子最里面的那片冷杉林成为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却发现不过还是一样的胆怯和内向,甚至更甚于当年。
几乎每一个清晨和日暮,只要得空,我便会来到那片林子,隐身到树丛中,痴痴地盯着那座简朴的院落看,有时候正好看到梁哥哥出来,心会砰砰地不停跳,一整天都会悄悄地兴奋,有时只是见到屋顶一丝袅袅的炊烟,心中也已满足。
每天能够看他一眼,便是我满满的幸福。
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四下里弥漫的徐徐暖意却让偶有的缠绵不去的寒凉更加袭人。
一个明月当空的晚上,我习惯性地又来到冷杉林,影影绰绰的,看见梁哥哥正面向篱笆失神,我知道,篱笆上的花,正灿然开放。那是冰姐姐亲手植下的花,一季又一季,如期盛放。
梁哥哥身后,好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