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景杰不由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既是还差一点,就是你不相信。”
  
  紫玥清眸闪动,认真道,“小表哥,虽然你有时候特别讨厌,但你不是一个坏人。”
  
  景杰故意逗她,“不要太早下结论,也许我才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坏蛋。” 
  
  紫玥却没跟他斗嘴,继续道,“那日我看见了的,我看见你冲到昭彰台上时的表情,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得出,莫二哥当时一定遇到了很大的危险,我从没见你那样惊慌过。”
  
  景杰拍拍她的手,“玥玥,谢谢你。”
  
  紫玥又道,“你当初真的以为我会像上次一样不问青红皂白便冲过去骂你吗,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讲道理么?”
  
  景杰摇头道,“不是的。”看着紫玥天真中又带有几分严肃的小小脸庞又道,“不过我那时是真的盼着你来骂我的。”
  
  紫玥不解地看他。
  
  景杰半认真半玩笑道,“我当了圣主,但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不见了,那滋味很不好受,倒不如被你骂一骂,至少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紫玥噗嗤笑道,“你想找骂还不容易,以后我时时来骂你便是了。”
  
  景杰看着紫玥娇憨可爱的样子,亦笑了笑,随后又道,“玥玥,答应我,墨大哥那件事不要让莫良知道。”
  
  紫玥立时反对道,“当然要告诉他,难道要让莫二哥一直蒙在鼓里么?”
  
  景杰摇头,“告诉他不但于他无益,还必然伤害他们兄弟感情,被亲人伤害的滋味我是知道的,既然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还是不说的好。”
  
  紫玥虽然还欲反驳,但已感觉到景杰话语中坚决的意味,终于还是郑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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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莫良冲进景杰房中的时候,景杰正用一块冰水浸过的帛巾敷脸,他的一侧脸颊明显肿起,面上还有好几处醒目的淤青。莫良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景杰居然被人打成这样。
  
  沉默了好一会儿,莫良才爆发一般道,“是岳阳那混蛋?”
  
  景杰靠在床头,却是平静从容地点点头。
  
  莫良双拳紧握,看了景杰一眼,再没说什么,扭头便向外走。
  
  景杰喊住他,“你去哪?”
  
  莫良道,“把那混蛋的脑袋拧下来。”
  
  景杰不再说什么,只是以手支额安然看他。
  
  走到门口,莫良忽然停下脚步,侧首看着景杰道,“玥玥说你是因为保护一个孩子才被岳阳得手的。”
  
  景杰把帛巾翻了个个儿,继续敷在脸上,眼睛眨一眨,没有吭声。
  
  莫良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滴溜溜上下打量景杰,忽然一拍脑门,“你是故意的?”
  
  景杰终于笑道,“莫二少爷现在不是挺有耐心的么?可以一边生气一边思考问题了。”
  
  莫良咬牙气道,“要不是看你已经被打成个猪头,真想补几拳。”说着,上前几步,扯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皱眉道,“故意被人家打一顿,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景杰道,“好处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一些。”
  
  莫良摇头,“不管怎样,这种方式还是不妥吧。”
  
  “这的确是下策,”景杰看着他,桌案上的烛火映在他清亮的双眸中,像是源自心底的希翼,“若是单凭我自己,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莫良沉默了片刻,探手自他手中接过已经温热的帛巾,顾左右而言他,“早已不冰了,我去给你浸浸水。”
  
  莫良转身,一抹淡淡的影子遮在景杰面上,景杰的眼眸就此覆上一层灰色,对着烛光下刻意回避的背影,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和,“一斩风月任苍穹,我知道,这是你的心愿。”
  
  当年红日下激扬的少年情怀,又何止是心愿这么简单。莫良低头,又一次忆起他曾经执着的信念,和已然枯萎的希望。他曾以为只有这样,才可以重新点燃那束看着他时越来越淡漠的目光,他不要他气他、怨他,放弃他,他要他以他为傲,因他成为这世上最荣光的父亲,然后,疼他爱他,一如当年。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景杰看不到莫良的表情,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景杰道,“如果我不是以这种出人意表的方式,如果我是一招一式从你手中赢得这个位子,你是不是比较容易接受?”
  
  莫良没有回身,只是揉搓着手中的帛巾,淡淡道,“你个无赖。”
  
  景杰依然隐在灰色的影子里,他坐的很直,目光亦不曾闪躲,他等着他回头,等着迎接他看他的目光,怨或是不怨,都不重要,只要他还肯正视他,正视他们一起经历的往昔,和未知的将来。
  
  莫良终于回身,微笑中一抹苦涩,又说一遍,“你个无赖。”
  
  景杰道,“你也可以揍我一顿,若是你可以出气。”
  
  莫良瞥他一眼,苦笑摇头,“我本以为这么无赖的事只有我才做得出,但不管怎样,下次看见岳阳,我还是不会饶他。”顿了一顿,声音沉了几分又道,“那天你若是故意将羊皮卷让给我,我才会真的介意,幸好你没有……”
  
  景杰看着他,唇畔现出一弯和暖笑意。他从没认为他们自小到大的友情会因为这个变故终结,但一丝若有若无微妙的躲闪还是让他略略不安,无论他们各自站在什么位置,他始终希望他们两人可以携手并肩于这方长天阔土,一斩风月,挥斥方遒,这也是他们多年前便说好的,他们的约定。
  
  莫良侧首看窗棂跃动的烛影,片刻之后又道,“你能不能别怪我大哥?”
  
  景杰闻言愣了一下,道,“其实……”
  
  “其实我大哥只是想为我出一口气,”莫良道,“他一向都很护着我。”
  
  莫良的话本也是景杰想作为搪塞这件事的借口,他倒先替他说了出来,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些微的怅然,这个莫二,其实一直都把家人看得很重,虽然他总是不肯承认。
  
  景杰笑道,“玥玥到底还是透了口风。”
  
  莫良道,“玥玥不过是个孩子,不会撒谎,又死活不肯说出来和岳阳一起动手打你的人是谁,但是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只需在街上走一趟,一下就猜到了。”
  
  景杰道,“你放心,我不会怪你大哥。”
  
  莫良执起案上的剪刀,随意剪着噼啪作响的烛芯,就着跳跃的烛光,忽然嘴角一牵,仿佛回味悠长道,“有那么一刻我真觉得,嗯,打得好。”
  
  “莫二……”景杰蹙眉看他,颇无奈道,“你至少可以积点口德吧。”
  
  莫良一脸坏笑,也不答话,起了玩心般只顾低头修剪已经快要被他剪秃的烛芯,烛芯顶端一点灿然的红,就着充盈的烛泪在一豆火光中化出梦幻的轨迹。
  
  景杰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既然你气也出了,乐子也看了,那右法使的位子……”
  
  莫良忽然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探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景杰道,“你的脸颊好像肿得更厉害了,还是少说话的好。我先走了,看看能不能碰上岳阳,我忽然手痒的很。”说罢,挥挥手,便一溜烟出房门,隐入一片清凉月色中。
  
  景杰收回目光抱膝而坐,喃喃道,“莫二,该死的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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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杰在家中不过休息了两日便又出现在临水阁。可人看见他兀自青紫的脸,努力隐去眼底的异样,仍是甜甜唤了他一声“圣主。”
  
  景杰懒懒地倚门而立,微笑道,“你也别绷着,想笑就笑吧,我脸上挂的彩反正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呢。”
  
  可人也不拘礼,当真轻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圣主若是不介意,可人可用平日使的脂粉帮圣主遮一遮,便不会这样明显了。”
  
  景杰连连摆手,“那么脂粉气,还是算了,反正已经被人笑了好几天了,也不在乎再被多笑上几天。”
  
  可人敛了笑容,眼底却仍是笑意,道,“但若是在昭彰台上被圣域二十四帮派取笑还是不太好吧。”
  
  景杰咦一声,“昭云会不是下个月么?”
  
  可人道,“昨日紫执突然递函来说,下月他与墨执、三清阁掌门均不在长夏,因此想将昭云会提前到本月初十,函中一并提到关于提前一事他已知会过各帮派,除赤执有异议外,其余帮派皆赞同。”
  
  景杰不由笑道,“紫执原本是个厚道人,现在竟也学会趁火打劫,估计是他颇倚重的那位大弟子又编派了我不少好话。”
  
  可人亦含笑道,“这件事圣主大可放心,昨日赤执特意来过,要我告诉你这件事他会设法压下,让你安心休养。”
  
  景杰走到桌案后面,信手翻看案上的信函,须臾道,“初十就初十,你去应了紫执吧,回头我自己会去向赤鹤叔叔道谢,要他不必费心了。”
  
  “啊?”可人没想到他竟这样说,不由急道,“可是圣主……”
  
  景杰不由看着她笑道,“我还以为小可人并不在乎我被人耻笑,原来并非如此。”
  
  可人跺脚道,“圣主就不要逗我了,昭云会是大事,可不能率性而为。”
  
  景杰依然微笑,“说的对,这么大的事我从今日起就要养好精神才是,小可人今日准备了最拿手的梅子汤没?我忽然很想喝。”
  
  可人叹息一声,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她已很清楚这位年轻的新任圣主的脾气,他说话总是和如春风,但心中认准的事别人却是很难改变,因此虽很不情愿,还是不再劝说,依言去取梅子汤,谁料才刚刚步出房门,自楼梯折角处忽然闪身过来一人,一味谄媚地笑着,蹭过可人身边竟想直接闯入房中。
  
  可人当即展臂捉住那人衣领,秀眉一挑,“好哇,你居然敢擅闯圣主书斋,圣主今日忙得很,没空听你废话,还不快走!”
  
  可人并不会功夫,此时也只是虚虚攥住来人衣领,那人却不敢强行挣脱,只连声讨好道,“可人姐就行个方便吧,我今日真是有要事要见圣主。”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到房中高声道,“圣主,彭三邦求见,圣主,彭某有要事求见……”
  
  景杰以手扶额,这个自他入主临水阁后就如影随形的家伙才消停了两天果然又立时出现了,他未及回答,便见彭三邦点头哈腰地自门口蹭了进来,闪着半个身子赔笑道,“圣主见谅,圣主见谅,彭某知道圣主定在劳神昭云会的事,今日是特意来给圣主支招的。”
  
  可人听他提到昭云会,终于素手一松,试探问道,“你能有什么法子,可不许胡乱出什么损招给圣主添乱。”
  
  彭三邦顺势整个人挤进房门,依旧满面堆笑道,“可人姑娘说得哪里话,彭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好在信息一向灵通。”
  
  景杰终于自桌案后坐正,却是跟他打哈哈道,“那彭掌门倒是说说,怎么在五日内除净我面上的淤青,让那些指指点点的街头百姓禁口,又或是如何在初十那日尽数蒙上二十四位掌门人的眼睛?”
  
  彭三邦上前几步,在景杰面前站定,长偮道,“圣主如此少年英雄,就算面上带些伤也依然丰神俊朗,无伤大雅,即便此刻接受二十四位掌门人的拜贺也没什么不妥。”
  
  景杰故意做出认真的神情,“哦?可我怎么听说街头巷尾并不是这么议论的呢。”
  
  “那些草民又懂得些什么,”彭三邦面上配合地做出鄙夷神情,一撇山羊胡也随之一翘一翘地道,“莽夫愚妇讲的话圣主犯不着往心里去,只不过,彭某倒是觉得,这昭云会提前之事可不能随随便便依了紫执,这等盛事十几年不曾召开了,如今既要重行圣域中的规矩,便要说一是一,哪能把定好的吉日说改就改。”
  
  景杰也配合地做出深锁眉头状,“彭掌门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说到这,凝神看着彭三邦略停了停。
  
  彭三邦探首道,“只是什么?”
  
  景杰续道,“只是我适才看了紫执的函,貌似对昭云会提前一事头几个赞同的帮派名录中便有好乐门。”
  
  彭三邦闻言讪讪地笑,倒并未显出多少难堪来,“那紫执也真是的,发函就发函,写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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