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
紫玥吐吐舌头,却不立时进来,只是小心看看正襟立于一旁的杜扬,显然有些忌惮这个不苟言笑的杜法使。景杰轻声笑出来,难得还有她惧怕的人,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紫玥闪身进来,一时却又不说什么。
景杰也不多问,只是颇有几分讨好般地对杜扬道,“杜法使,今天就到这吧,天色不早了,明天咱们再继续好不好?”
杜扬正色,“圣主,成大哥当年一直教导我今日事今日毕。”
景杰起身来到杜扬身边,竟有些孩子气地笑着恳求,“杜法使,该交代的你已交代得差不多了,我明天一定早些过来把这些文册通通看完,不会误事的。”
杜扬看着景杰一张笑脸,几分赖皮,又有几分期待,想到这一日的昭云会于他而言确实不易,心下也不忍继续将他硬留在这,虽然不情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景杰开心之余一掌拍在杜扬肩上,“谢谢杜大哥。”说罢,便招呼紫玥一阵风一样步出临水阁。
杜扬越窗看见景杰与紫玥说笑着出现在水边,心道这年轻人有时表现出让他惊异的沉稳,可有时又有让他头痛的顽劣,侧身于夏日晚风中,不禁想,日后定然还有无尽风浪在等着他,但愿这个年轻人永远这般乐观豁达才好。
站在暑气正浓的暮色中,紫玥忽闪着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吃晚饭?”
景杰笑道,“我自然不知道,只是终于找到个借口逃出来。”说罢又问,“好端端地为什么请我吃饭?”
紫玥撇撇嘴巴道,“还不是你运气好,碰到本小姐这样深明大义。”
景杰挑眉问,“紫小姐如何深明大义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紫玥哼一声,故意别开脸不看他,“你今日让我爹爹那样没有面子,我本来很气的。”
“那后来呢,怎么不气了?”景杰继续逗她。
紫玥道,“谁说我不气了,后来更气,原来那天你是故意输给岳师兄他们的,白白让我为你担心好些天,生怕你今日又被当众羞辱。”
景杰见紫玥虽是一脸赌气的样子,但听她说的真诚,心下温暖,不由抬手抚抚紫玥的头发,她竟也没像最初那般抗拒,只是温顺地低头看着身畔水波烟霞。
见两人的倒影重叠着随波摇曳,语气也随之柔和下来,紫玥低低道,“小表哥,你今日真威风。”
景杰闻言戏谑地轻拍紫玥额头,笑道,“我的小冤家竟然夸我了。”
紫玥捂着额头蹙眉看他,“你就是这样投桃报李的么?”
景杰又被她逗笑了,却颇有几分认真道,“我只是今日才忽然觉得有个妹妹真好。”
紫玥明亮的眼底波光一闪,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道,“小表哥,不要再让莫二哥做你的右法使了好么?”
景杰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件事,只是问道,“为什么?”
紫玥道,“若不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待莫二哥的,你这样反复强他所难,我肯定又会像以前一样一早冲过来骂你了。”
景杰笑一笑,又问,“为什么?”
紫玥道,“道理很简单啊,小表哥你怎么会不明白,今日你这么威风,对莫二哥来说,他可以作为朋友为你高兴,为你骄傲,可若是他做了你的右法使,那他就是你的下属,只能永远站在你的下首看着你被别人拜贺,像莫二哥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
景杰道,“我没有强他所难,他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紫玥道,“你已经向他提过许多次,他每一次都不肯答应,你又为何这样固执?”
景杰道,“他只是暂时没答应,你又怎么知道他心里是真的不愿意?”
紫玥愣了愣,埋首在晚风中,过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尽是怅然神色,“为什么你们都懂得莫二哥,只有我不懂。”
“玥玥?”景杰一时不明白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小姑娘为什么忽然忧愁起来。
“海湾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她说莫二哥心里也许并非真的不愿意,海湾姐姐还说你请莫二哥做你的右法使,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着他好,”水中倒映的晚霞浮过紫玥微蹙的眉,衬得她面容益发玉雪可爱,“可是我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景杰此时心中已明了,又抚抚紫玥的头发,温言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紫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着景杰又道,“小表哥,你说莫二哥若是不肯等我长大怎么办?”
景杰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携了紫玥的手在水边信步而行。氤氲水汽萦绕在晚风中,足边青草,头顶繁花,在这样的微雨花香中,景杰眼中亦闪着柔和的光,轻声道,“玥玥,你喜欢莫二什么?”
紫玥微微低头,眸中却渐渐有了神采,“我喜欢他咬着甘味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喜欢他笑起来像一团热烈的火,我喜欢他对朋友的坦荡真诚,我喜欢他用那样好听的声音唤我玥玥……”
景杰凝神听紫玥在暮色中娓娓讲述,心中亦浮现出一个身影,不禁自问,那你呢,你又喜欢她什么。内心空空落落的,一时寻不到任何一个理由。
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根本无需任何理由,那些细碎的光阴,错落的片段,无声地串在一起,便是他深深埋在心底的,全心全意的感情。
紫玥捏捏景杰的手,忽然释然般甜甜地笑了,“小表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莫二哥喜欢海湾姐姐,我也很喜欢海湾姐姐,但是我不会放弃,就算莫二哥真的不肯等我,至少他知道我喜欢他,知道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他。”
景杰微笑道,“我们玥玥对感情既忠诚又勇敢,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莫良,将来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衬得上你这份心意的人。”
紫玥依然甜甜地笑着,一脸认真道,“我娘说等我十六岁时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一边说一边满脸稚气地掰着手指仔细算着,“我今年十二岁,不过还有四年而已,一转眼就会过去的。”说完,似是重又看到了希望,一扫方才的忧愁,脸上满是雀跃的神情,眨眨眼睛,忽然又道,“小表哥,你可有喜欢的人吗?”
景杰没想到她竟会这么问,不由愣了一下,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他的迟疑让紫玥更加好奇,拉着他的手央求道,“小表哥,我的心里话都告诉你了,你也该把心里话告诉我才对。”
景杰只是无奈地笑笑,“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紫玥顿时睁大眼睛,兴奋道,“你果然是有意中人的,快告诉我她是谁。”
景杰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紫玥颇不满地嘟起嘴。
景杰道,“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
紫玥不解,“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
景杰望着水面浮动的烟霞,只是轻声道,“因为她心里喜欢着别人。”
紫玥挑眉,“那又如何?”
景杰的声音依然无比沉静,“有时候,你若想离心爱的人近些,就不得不藏好自己的感情。”
紫玥仍是不明白,“小表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勇往直前的人,这样束手束脚,哪里是你做事的方式。”
景杰揉揉紫玥的头发,“小冤家,你今晚的话实在有点儿多。”
紫玥嘟嘟嘴,转身面对着景杰,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对他比划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景杰兀自沿水缓行,照着她的样子笑着还了她一个鬼脸。
晚霞逐渐退去,只余水面上一线暗金色的浮光,天边有白色水鸟临水掠过,荡开一片涟漪,直入眸心,他仿佛又看到她当日柔柔的目光,此刻,心中忽然无比清晰,他爱的原本就是她心心念念着另一个人时的幸福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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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依然是在十堂,这一回,紫玥专门让人留了花园中的一间凉亭,亭畔有兰花修竹,蜿蜒流水,头顶月色临人,和着夏日晚风,好不惬意。
景杰终于携紫玥赶到时,莫良、海湾以及清浯都已到了。经过勒马峰那一次不快,清浯颇有些过意不去,倒是景杰仍是以往的样子,席间不时唤他小清浯,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清浯才终于自在起来。这一回,紫玥非但没有和景杰斗气,还表现得很亲近,连海湾都忍不住狐疑地看她,笑着警告她可不许再趁人不备咬人了,紫玥只得无奈地嘟起嘴巴表示自己的无辜。那一晚,月华满梢头,每个人都言笑晏晏,满心满脸尽是欢喜。
其中最开心的,显然是莫良,他知道景杰不善饮,只是一劲提着酒壶自斟自饮,边饮边聊,说到兴奋处,一只大手几乎熊掌一样兜头搂住景杰的脖子,直把他按进自己怀里,不住爽朗地笑。莫良说,以后见那些掌门人就要像今日一样拿出圣主的气势,不许丢人,绝对不许再丢人。景杰也一直笑,说丢过一次就够了,再不敢来第二回了。
这样酣畅淋漓的喜悦许久不曾有了,心无芥蒂,杯中的酒也于不知不觉间饮了一盏又一盏。景杰亲手为紫玥斟上酒,和她碰杯,说是要还早先欠她的那杯酒,自己率先举杯,破天荒地一饮而尽,一边清浯都忍不住大声叫好,每个人眼中都映着当晚的月色,美好而梦幻。
景杰是第一个伏在桌上睡去的人,他虽然不胜酒力,但还算适可而止,因此只是浅醉,当他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于朦胧月色中看见另外几人无一例外,均东倒西歪各自酣睡,许是紫玥事先特意吩咐过,这期间也并没有下人前来打扰。
景杰恍然起身,按一按胀痛的额头,信步走出凉亭,仲夏的风让他逐渐清醒,彼时一直萦绕于耳的笑语欢声渐渐停歇,唯有夏虫啼鸣。他绕过花木翠竹,随意在花园中漫步,适才心中的欢愉仍浅浅浮动着,让他不禁微笑。
渐入花木深处,于静谧夜色中依稀闻得一阵悠扬笛声,笛音清越,似星光流水一般自心头漫过,顿时周身清凉,宿醉的头痛也仿佛立时消散,景杰不由踏着细碎月光,循着笛声一路寻去。
初十的月还不甚圆满,但此时低低悬于天际,在穹幕下却有着异常华美的光,景杰仰首,看见屋瓦飞檐探入月间,乌亮的檐角上一人屈膝而坐,正引笛至唇边吹奏,乌衣随风曳动,月华满襟,逸致斐然。
待他看到景杰,笛声徐徐止歇,他持笛置于膝上,衣袖掠过,终于现出无比清隽的面容,只是在乌衣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他颔首向景杰微微一笑,那份洒脱逸致,令身后的月色彷佛都暗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真是战斗的一天,忙到崩溃。每次出差前都是这样。anyway;还是更一章再走。
☆、差池其羽(一)
“韩羽。”景杰踏在从容铺洒的月光里,亦微笑看他。
韩羽缓缓起身,不过轻巧一跃,已经自高悬的檐角无声落在景杰面前。
“不好意思,打搅圣主赏月的雅兴了。”韩羽施施然欠身。
“哪里的话,”景杰道,“我并不知道韩公子原来还在长夏,否则今晚就邀你一起饮酒了。”
韩羽微笑,轻轻摇头,“三五知己,把酒言欢,怎么能让我一个外人坏了兴致。”
景杰似随意寒暄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南瑮?”
韩羽负手四望,看着四下摇曳的花影,“最迟下月吧,长夏的夏日比南瑮清爽许多,让人乐不思蜀呢。”
景杰的目光也随他看向身边花影,却忽然问道,“你这次没有达成季掌门的心意,会不会有些遗憾?”
韩羽闻言不由抬眼看他,龟甲征召的结果如此出人意表,现在想来当日台上拼死拼活的众人不过是一场笑话,但此刻景杰面上却无骄矜之色,方才说的仿佛只是再轻松不过的闲话。
韩羽悠然一笑,“谁说我争圣主是为了我师傅。”
景杰也不辩解,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是有点儿遗憾,”韩羽并不否认,又微笑道,“不过,来日方长。”
景杰随意拭去衣袖上沾染的露水,有意无意道,“韩公子的遗憾若只是没能一阅天地同寿,那倒简单的很。”
韩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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