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2-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





    在一种不断高涨的兴奋状态之中,化验室建成了,两套冷藏器装配好了,输血设备也都搬了进来。输血队要在一条四百英里长的战线上进行工作,由白求恩和两个西班牙医生每人分别负责一个战区。作为输血队的队长,领有共和国陆军上校的军衔,白求恩直接对陆军总部负责整个工作。索伦森被派为联络官,塞斯负责运输工作。他们的工作一开始以后就要一刻不间断——不分昼夜,每时每刻都要有一部分人员值班,随时准备在得到军事指挥部的通知以后,即刻把血液赶运到前线任何进行着战斗的地区。    
    维尔格拉大道上一切装置完毕以后,小型冷藏器就被分发到三个战区的各个医院和战地救护站,供两次紧急情况之间储藏血液之用。    
    白求恩创办了“西班牙—加拿大输血服务站”。他和黑曾·塞斯、亨宁·索伦森、西班牙护士卡门、美国实验室技术师西利·格林斯潘在维尔格拉大道的总部大楼前。    
    现在一切准备好了。作了最后一次布置前线工作的检查以后,白求恩召集输血人员和红色救济会的负责人举行会议。    
    “我们的超级牛奶送货组织,”他报告说,“已经建立起来——一切具备。我们随时可以开始‘送货’。我们现在就差一样:‘牛奶’。如果没有它,我们大家还不如干脆回老家。”他带着询问的神气转过脸去看着一个红色救济会的代表。    
    那个西班牙人很有信心地点点头。“我们一定尽力使你得到你所需要的全部输血者。”    
    “本队工作进行多久,对输血者的需要就将继续多久。为了经常保持充足的血液储藏量来应付一切紧急情况,每天都得有输血者前来。”    
    那个西班牙人好像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这事还需要讨论。“你一定会得到输血者的,”他简单地说了一句。    
    有三天工夫,通过报纸和电台向马德里的市民发出了一个呼吁。前方战士需要血液!    
    第三天晚上,白求恩坐在那儿听着广播的通告,然后在房子里绕了一圈:装着亮晶晶的设备的化验室、放着待用的瓶子的冷藏室、放着三张给输血者用的床的输血室。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但是他突然又觉得靠不住,心里烦得慌。假使到了早晨只有零零落落的少数几个人来呢?买设备、订冠冕堂皇的计划、挂上官衔,这些都很容易——要是没有血液的话,这一切都毫无用处,而且那是你在巴黎和伦敦买不来的东西。马德里有没有一家是不挨饿,没伤亡,没男人在前线的?马德里的男男女女,用他们自己的身体,在城市的周围铸成了一面刺不穿的盾牌。对他们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这些妇女构筑防御工事,靠豆子生活;这些男人整天工作,夜里“睁着一只眼”睡觉——难道他们自己没有流过血,挨过饿吗?他想到他或许忽视了这项工作中的主要因素:人的因素,那些无法估计的东西——当人体在手术刀下显露的时候,每个医生所面对的那些东西。而这儿又有多少无法估计的东西呢,他这样想,一面看着窗外的黑暗的街道。只要今天晚上来一次空袭,明天早上整个马德里就会因为睡眠不足而憔悴。如果一个人没有充分的睡觉时间,他的脑子就会像海绵一样软绵绵的。    
    在一阵烦乱不安的心情中,他叫醒了塞斯。“我刚在盘算明天的事,”他说。“我想他们会来吗?一切在纸上都说得好听,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输血者——”    
    塞斯在黑暗中瞌睡地打着呵欠。“那个红色救济会的家伙像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似的。”    
    “是的……不过……”白求恩在房间里悄悄地踱来踱去。“对了……他应该知道。好吧,明天见,今天晚上我们需要很多睡眠。反正不久就会知道了。”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二部分第三部 敌人——法西斯主义(8)

    他觉得仿佛刚上床就有人在叫他了。    
    “白求恩大夫……队长……”洛佩兹大夫①,那两个西班牙医生中的一个,招呼着叫他到书房外面的阳台上去,一言不发地指着下面的景象。    
    ①这是个假名。——原注    
    两千多人挤满了街道,同时不断地还有人来。他们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从街这边到街那边,眼睛盯着输血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平民也有军人,有衣着简朴的工人,也有服饰华贵的主妇。他们都在耐心地等待着,不做声,也不笑。    
    两个医生站在阳台上的时候,街上的人们轻轻地用臂肘互相推推,有所期望似的。白求恩对那些仰起的脸凝视了片刻,随即就进去了。他脸上一点也没露出内心的激动,他立刻下了命令把大门打开,最先的输血者就排着队走了进来。    
    他们从早晨一直工作到下午很晚的时候:登记输血者,进行疟疾和梅毒化验,检查血球计数,装满那些一公升容量的瓶子——而输血者仍络绎不绝。不得不派一个民兵小分队去维持外面的交通。红色救济会加派了办事员来帮忙。终于没有空瓶子剩下了,连厨房里的冰箱也给腾了出来作临时的储藏器。    
    从阳台上,洛佩兹大夫宣布要到第二天才能继续接受输血者。但是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的男男女女嚷了起来表示抗议和失望。    
    “明天?”    
    “不行!为什么?”    
    洛佩兹在嘈杂的人声中大声喊着,尽力解释说没有容器来盛他们的血液了,也没有地方来储藏了。但是人们继续抗议着。    
    “不行……同志……求求你们……现在!你们必须现在抽我们的血!我们的战士现在需要它!”    
    洛佩兹脸上带着一副为难的表情,转过身来面对着白求恩。“怎么办呢?他们不肯离开!”    
    白求恩倚着阳台的栏杆看着下面喧嚷的人群。他转过头来对着那个西班牙人,以一副自豪的神情说,“他们既然不肯走,那我们就继续开门。让他们都进来,让办事员登记他们的姓名、住址。我们今天能够做多少血液化验就做多少,同时向他们大家解释,我们在几天之内就会找他们回来……”    
    十天以后,12月23日,在大学城,用西班牙—加拿大流动输血队供应的储血试行了第一次输血。    
    第二天,白求恩发了一个电报给多伦多的援助西班牙委员会:    
    输血处已开始工作。马德里市民热烈响应。昨晚在前线初次试行输血完全成功。全体敬礼。    
    二十七    
    这场战争像洪水似的,一处刚堵住,另一处又决口了。    
    11月间它曾在马德里周围激荡;现在进入新年,它眼看就要淹没南部的地方了。    
    佛朗哥曾拿出全副力量进攻马德里,可是未能得手。在目前,战事如果陷入僵持的局面,政府军就能够有时问来加强防御,而法西斯军就要遭受一个精神上的打击。因此,布尔哥斯方面认为他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把西班牙政府军包围起来,使它与世界上其余的地方隔绝,从而使罗马和柏林安心。到了①月底,在进攻马德里未能得手之后调到南方的德、意和摩耳人的大批军队就开始向北方猛攻。他们的战略目标是要占领海岸,并从侧面进攻政府军。他们面前的障碍是马拉加、摩特里、阿尔梅里亚这一串日晒的城市,以及民主政府的装备低劣的军队。假若一切顺手的话,他们可以沿着海岸一直打到卡他基那、米尔西亚、巴伦西亚,最后还许能进入加泰隆地区。对于佛朗哥,这将是一次轰轰烈烈的胜利,而对于民主政府,却是一场灾难。    
    在维尔格拉大道的输血处里,白求恩在忙着抽血,陆续不断地把血液输送到前线,注意听着政府的公报,研究西班牙地图。显然,战争正在进入一个新阶段,输血处的工作也因此而进入一个新阶段。在11月和12月里,佛朗哥曾使马德里成为这场战争的车毂,而民主政府的防御工事则从城里伸展出出,像一个车轮子的辐一样。其中一个车辐就是输血处。现在,由于输血工作在长达一千公里的战线上进行得很有成效,同时法西斯军新发动的攻势在南方越来越猛烈,白求恩就拟出了一些计划,来扩大输血处的工作。这是一场靠鲜血与钢铁进行的战争,因此血液得紧紧追随着战斗。    
    他在①月底向红色救济会和同事们提出了他的计划。他认为目前刻不容缓的事,是把输血工作扩展到法西斯军最近的进攻所经过的地区和前线。他的计划立刻得到了批准。到2月4日,他就把输血处交托给洛佩兹大夫和索伦森,他本人则由塞斯陪着出发到马拉加去。他们坐着一辆新卡车,车上装备着特殊的冷藏器、储藏的血液和输血的设备。他们从一个刚由马拉加来的英国记者那儿听到关于南方情况的最新消息。“有现成的工作在等着你们,”他说。“我前几天离开的时候,那儿正是全西班牙最热的地方,而我所指的并不是天气。”    
    当他们沿着公路开车到海岸去的时候,白求恩记下了他们眼前就要开展的工作。“从巴伦西亚往下走的路上,我们要到所有的医院初步调查一下。我们要了解他们在血液方面的需要,制订输送计划,确定一个它们所能提供的救护站的数目。这样一来,我们在每一个地区就得有更多的司机,更多的医生,更多的化验员和输血者。”这样也就等于输血处要从马德里周围那个大弧形的地带把血液输送到所有的前线,一直向南延伸到直不罗陀①几英里以内的地方。2月6日到达巴伦西亚以后,他们在红色救济会总部听到的消息是暗淡的,据总部的一个负责人说,南方的形势是“不稳定的”。他表示目前沿着海岸南行太冒险。没有人敢说战局会有什么变化,为审慎起见还不如就在巴伦西亚设立一个分库。白求恩同意这个办法可能较为“审慎”,但是到第二天早晨他们照样出发了,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的英国人,托马斯·伍斯利,他是来给他们当替换司机的。    
    ①直不罗陀海陕、地中海与大西洋之间的通道。——译注    
    车子奔驰于马德里、巴塞罗那、马拉加和阿尔梅里亚前线之间为伤员输血。上端为输血站工作人员的头像,左一为白求恩。    
    接连三天,在越来越不稳定的气氛中,他们沿着海岸前进,一路上感觉到一个城市比一个城市更紧张。2月10日,他们到达阿尔梅里亚,听到了最坏的消息:马拉加已经陷落了。“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省长办公厅的一个发言人对他们说。“现在没有你们可去的地方。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军队在哪儿。一切都要完了……”    
    “但是伤员,”白求恩说,“总会有许许多多伤员的。”


《手术刀就是武器——白求恩传》第二部分第三部 敌人——法西斯主义(9)

    “一片混乱!你上哪儿去找伤员!法西斯军目下在马拉加,正在向北推进——这是我们所知道的唯一消息。也许你能在这儿尽力量?”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把血液和输血设备送到南方最远的战线上,”白求恩简慢地回答。    
    他们一言不发地开着车穿过这个城市,望着城下的小海港。一艘准备拆卸作废铁的驱逐舰停泊在港里。一幢俯瞰海面的别墅上飘扬着一面英国车旗。    
    在点缀这个海港的棕榈树下面,塞斯把卡车停住了。“我们现在该干什么?”他问道。    
    “就干我们原来所要干的。”白求恩指着路旁的一个里程标:一百六十九公里。这些里程标是指从马拉加开始往北面去的路程。这就表明他们现在离着法西斯军,离着前线,还有一百六十九公里。    
    二十八    
    白求恩本人记下了他们离开阿尔梅里亚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我们在阿尔梅里亚停留了一个小时,足够我们去寻找一顿不容易到嘴的饭。这个小海港曾受到空中的轰炸和海上的封锁。在街上看得出城里饥饿到什么程度。一个流浪儿领我们到一家小酒店,但是那儿挤满了民兵,大家都在吃着同样的热气腾腾的杂烩汤。衣服破烂的孩子们在桌子中间穿来穿去,等着抢剩下来的食物。在城中心的一家饭店里,老板很抱歉地端上那千篇一律的一道菜:豆子。等我们又上路的时候,大街上渐渐挤满了人。关于马拉加的消息正在传开。    
    人们三五成群地站在那儿辩论:留下明智吗?难道法西斯军真会打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吗?    
    塞斯开着车经过港口,然后进入了山里。从这儿到马拉加只有一条路可走。它从阿尔梅里亚起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