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





子是不是?”古琴不知道他说什么,想一把推开他,那耍流氓的却趁机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你混帐!”兰兰的声音。
  兰兰不知什么时候已过来,右手的酒瓶对准那流氓的头砸下。那流氓躲闪不及,虽避过了头,肩膀却中了招,“啪!”瓶子碎了,被砸的肩膀也立马红了一块,痛的他大叫不止。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场面很快便陷入了混乱。那位被砸的大哥的几位兄弟这会儿冲了过来。兰兰虽喝得半醉,又身为女流,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一手一个酒瓶用力一碰,两个酒瓶顿时成了两把刀,还大叫一声:“来啊!”这场面又像电影里的打斗场面。几位大哥都不是吃素的,一人抓起一把凳子。古琴一看,深知情况不妙,一把拉住兰兰往门口跑。几位大哥不肯就此放过,追了上去。兰兰边跑边大笑,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古琴情急之下叫兰兰快走,他来顶住那帮人。他刚一放开兰兰的手,兰兰便倒下了。“兰兰!”古琴大叫一声,赶紧扶起她。兰兰却已不动了。那帮人追了上来,见兰兰摔倒在地上,没有即刻动手。“兰兰!”古琴又大叫一声,并使劲地摇。兰兰还是没有反映,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微笑。追上来的那帮人见情况不妙,赶紧散了。古琴惊慌起来。“兰兰,不要吓我!”兰兰还是没有反应,把一下脉搏,没有了!?古琴一下子抱起她往车里跑,赶紧送她去医院。
  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猝死。古琴在那一刻仿佛也死了,耳朵里响起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也许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是兰兰的声音。他还看到一道白光,白光中突然出现兰兰的笑脸,还是那神秘的笑容。这笑容预示着什么?她定是痛苦失望而酗酒的,为什么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她一定还有话要说,上天为何不让她说出来?他亲眼看着她死去,他就在她身边。他也许不该放手,应该背起她跑。兰兰不重的,他筋骨强健,背个人也比别人跑的快,跑得持久。或者,应该答应她结婚的,结婚不过是个形式,为何却连这么一个形式性的要求也不满足她呢?古琴是什么东西呢?连累一个好女子无辜丧命!
  火化的时候他说他是她的丈夫,兰兰的妈妈却不让他带走兰兰的骨灰。因兰兰的死,他无法正常上班,请了三天的假,关在房间里守着兰兰的遗物。她穿过的衣服,鞋子,抽过的烟,还有那双白玉镯子。他把它们摆在床上,镯子放在衣服上。他退至墙角,一呆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还走过去摸摸,轻吻一下。好几次他都恍惚看见兰兰的微笑。他相信她还在这房子里。三天里他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就这样静静地守侯着。
  余韵 》 三十二 三十二     玉韵做了个奇怪的梦。天下着雨,一只白鹤拼命地啄地,竟啄出一块美玉来。白鹤衔起美玉飞至一无名冢前,把玉置于冢前,悲鸣不已。第二天醒来,她还清晰地记得这个梦,并为这梦感到不安。那无名冢下葬的是谁?她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害怕起来。这一定预示着什么!她越想越是不安。不行,不能再等了,她决定去找古琴。她并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只知道一定要找到古琴。她把玉决贴在胸口,古琴曾行程万里找到她,她相信她也能找到古琴。家里就由小古音看管,没事的。她把那个梦和自己的决定都告诉了小古音,小古音也想爸爸,叫妈妈一定要快点回来。
  古琴又开始沉迷烟酒,以前这样做是为了忘却,寻求解脱,现在好象是漫无目的。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也不去想,到底心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他没了自己。他喝醉酒了就闹事,谁惹他就打谁。动起手来,十个小流氓也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得满地呻吟。他的身手,引来一帮小弟叫他大哥。呵呵,当大哥了,手下一大帮人供差遣,非一般的感觉,从此不得了。他不知道黑道帮会之间有多黑暗,好在他的小弟们都有点见识,分得清哪些人惹不得,虽是耍耍酒疯,但没闯什么大祸。一帮人还常带着小妞开房间看色情电影,想做就做。他也不再工作了,尽情玩乐。古琴还养成了个怪癖,他要他的小妞只能穿红色内裤,戴红色奶罩,还必须像红色一样鲜艳,否则他不要。处女可例外!他的手下一般都没什么本事,但找女人还可以。小弟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专门找在校的大学生。古琴红了几个处女,欣喜若狂。这些处女第二次来找他的时候都换上了红色的内裤和奶罩,像红旗一样。对这些女人,他只给预定价钱,再不负任何责任。他也从不用安全套,想生孩子的最好找他。后来他觉得两个人玩不够刺激,便玩起三人行来。女人玩的差不多了,他又问小弟还有没有其他爽的玩意儿,小弟们彼此看了一下,慎重地点了点头。他们给老大找了点刺激的玩意……白粉。他照吸了,毫不犹豫。这玩意儿确实棒,令他飘飘然如临仙境。于是,他每天都吸。他很快便花完了一百万积蓄,又卖了本田轿车,不久又卖了房子。他离不开那玩意儿了。他眼睛迷茫,头发蓬乱,胡须不修,走路仿佛不着地。小弟们见他已成为穷光蛋,再也不给他找女人,再也不跟他了。一个大雨的夜晚,他被人痛打了一顿后扔在街边,??为他玩女人给不起钱。
  雨,很大,夹着闪电。他站不起来,迷糊中眼前出现了玉韵冰结的脸……他太困了,太困了,眼睛忍不住闭上,玉韵的脸在脑子里闪电般消失……他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了知觉,感觉睡在软绵绵、暖烘烘的被窝里,还感到身体贴着一个温暖的、柔软的东西……他缓缓地张开眼睛,——没有雨了,眼前是白色的房顶,一盏金黄的梅花灯,胸前盖着鹅黄的毛毯,旁边还有一堆乌云,一个女人!玉韵?不会。怎么会在这儿?他把被子掀开一点,想看清楚这女人的脸……小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感到他们两个都没有穿衣服……
  小筠睡得很香,嘴角还挂着微笑。这微笑亲切平和,如果幸福是什么样的,那大概就是这微笑。古琴又想起兰兰的微笑,充满着神秘,叫人捉摸不透。她跨出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还带着那微笑。看着小筠幸福的微笑,古琴心里突然平静了许多,仿佛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心里有了感觉,心灵开始复活。
  “玉韵,玉韵……”他一下子坐起来。被子翻开一半,露出一个很美的身体。古琴怦然心动,又缓缓躺下,忍不住抚摸一下这身体。
  小筠醒来,发现古琴正静静地看着她,急忙一个翻身,心里欢喜着羞涩。
  “你什么时候醒了?”她眼波含情万千,脸蛋微红,玉齿轻咬下唇。
  “你何苦这样牺牲自己呢?”古琴感叹道。
  “我愿意。”
  两人陷入沉默。
  “你昨晚没感觉。洗澡时也像个死人……”
  “哦……”
  又一阵沉默。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古琴问。
  “我一直都在暗中注意你,你离开公司的第二天,我也离开了公司,到你新公司附近找了份工作……我看着你自暴自弃,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我本想找你,但又见你身边总有其他女人,我心里……我无数次偷偷地哭泣……”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抽泣起来。
  他轻轻地把她翻过来,搂住她,轻吻她悲伤的小嘴。感应并抚平枕边女人的忧伤,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快到中午时,古琴的毒瘾发作了。他骨子里发痒,痛苦地呼号,失去了理智,乱摔东西,在地上打滚……小筠把他锁在房里,自个儿在门外哭泣。里面的哭号声持续了很久,时间变得极其缓慢。终于安静时,她急忙进去:里面一片狼籍,而古琴已撞得头破血流。这女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掉泪。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把古琴的衣服全脱了,然后用布条绑住他的手脚,拴在床的四个脚上。吃饭、洗澡、大小便都在床上。小筠不去上班,每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他。她给他讲她小时侯的故事。她出身农村,生活朴实而多乐趣。夏天最好玩,和男孩子们去抓知了。男孩子们总把不会叫的知了给他。去捕鸟,男孩子们会把不会飞的鸟儿给她;去捕鱼,男孩子们又把最小的鱼儿给她。虽然男孩子们总给她最差的,但她已经很高兴了,并把小鸟小鱼都养起来。她喜欢各种各样的花。男孩子们不喜欢花,不会和她争。有一次,她发现池塘中的睡莲很好看,便下去摘,但由于水太深,她溺水了,幸好及时被大人发现救了上来。童年多美好,古琴虽听不到她的话,但也感觉到她小时候的故事,回味悠长。她还给古琴吹箫,吹的都是他曾教她的曲子。古琴仿佛听得到这箫声,他很久都没吹过箫,也没听过箫声了,箫声离他似乎远了,但却远远地飘进他心里。他教小筠吹箫的那段生活光景,仿佛成了他美好的童年。啊,他也有了美好的童年,他心里激荡着金色的灿烂。然而毒瘾却吞噬着他的童年,不让他沉醉于美好的回忆里,而要他清醒地承受现实之痛。
  他毒瘾发作时,她就紧紧地搂住他;他痛苦地叫喊,而她则痛苦地哭泣,泪水洒遍了他的身体。要是做爱能令他戒掉毒瘾……这是女人的心思。她不断地用温柔和抚摸来刺激他,只要他有反应,她便满足他。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古琴的毒瘾竟基本上不再发作了。真是奇迹!小筠这才把他从床上放下来,但不让他出门。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以后恐怕报答不了你……”古琴深怀感激之情。
  “我从不想得到你的报答。这些日子里是我强占了你,我得到了极大的幸福,我真希望以后也如此……”小筠红着脸回答。
  他们在房里又过了三个月,然后才到屋外活动活动。他们牵着手,在公园的林荫路上漫步。
  “我们活着,能如此平静地享受阳光,其实已是件幸福的事。”古琴又想起玉韵,突然觉得平凡日子的可贵。
  “嗯。”小筠早已体会到这种幸福了。
  “但也许非得经过苦难才能体会平凡,我也许该回家了。在这城市里经历的一切,也许就是我的童年。我应该长大了,应该回家……”
  小筠无话。在这段幸福了日子里,她最担心的就是古琴离开。
  “你对我情深意重,但我的心始终在我的妻子身上。我离开她这么久,原本想创一番事业,然后轰轰烈烈地和她举行婚礼,而如今……”
  “我不知道你已有妻子。爱上你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多想你有无妻儿——”小筠泪眼汪汪。
  “对不起,小筠。我本不想离开你,但我又不得不回去。”
  这也许是最后一个相拥的夜晚,他们似乎都十分珍惜。
  第二天,本是古琴决定回家的日子,但他却病了,发着高烧。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这二十多年来,他可是从来都没有病过,这会儿怎么突然得了病?小筠赶忙陪他去看医生。
  打了针,吃了药,但高烧还是不退。三天里看了三个医生,并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终于有了结果:古琴得了爱滋病。
  这一消息,比耳聋听不到声音的现实更可怕。古琴却不再愤怒,显得很平静。这是报应,他是自作自受。他心里苦笑着,这一刻,生死似乎也看透了。然而,要是报应,那就只让他一个人承受,为何还要连累无辜的人?他抬头看着小筠,眼神凄迷,内心的一切,幻化成无声。
  “我愿意……”小筠凄迷的嘴角,缓缓渗出鲜血来。她早已怀了孕,但还没有告诉他;从这一刻起,更不能告诉他了。
  生活如此凄美,真叫人不忍离去!
  小筠没有接受爱滋病检测,她倒希望自己也得这种病,陪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死去。
  “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送回家,给我的妻子——玉韵。”古琴对小筠说。
  “你想见她吗?”
  “想。”
  “我带她来,好吗?”
  古琴摇摇头,凄惨一笑。
  “我想见见我的一位老朋友,他就在五环路南四段立交桥一个桥墩下,是一个无腿的乞丐。”古琴继续说。
  “好。”
  小筠找到那位乞丐朋友,把古琴的情况告诉他。乞丐朋友表示愿意去看古琴。于是,小筠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让他梳洗后换上,接着给他买了个轮椅,然后带他到医院去。
  “朋友,我们好久不见了。我还担心你不愿来看我了。”古琴先打招呼。
  “哪儿的话,朋友。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但那并不是什么过错,仅是个凄美的故事,不是吗,朋友?”
  “我有勇气面对死亡,却没有勇气面对妻儿。”
  “你应该面对的,我想你的妻子能够谅解你。你要是不见她,你的灵魂将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