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2-天下 :争夺皇位的宫廷政变
隔了一个位置用了门下省及宇文士及的印,最后最下面才是尚书省印和萧瑀的私鉴。他卷起帛书,面色凝重地交给张士贵道:“这份敕书关系着大王及众将士的身家性命,事体重大,你要谨慎留意才好……”
《天下》第三章 喋血玄《天下》 第七节(2)
李建成在显德殿偏殿处理公务,一夜未曾歇息,五更天左右,他松了松筋骨,正欲起身去练武课,有内侍禀报齐王元吉来访。他暗自发笑,知道这个老四什么时候都沉不住气,便挥手叫进。不多时却见齐王带着王府车骑将军谢叔方一并走了进来,他不禁有些惊讶,问道:“叔方不是和万彻一道在城外预备明日的郊送大礼么?怎么回城里来了?”李元吉阴沉着脸答道:“是我叫他回来的,出兵在即,父皇却突然传敕召见,我心里面总不踏实,昨晚命人叫了叔方回来。大哥,你可知道父皇叫我们究竟是为了何事?”
李建成笑了笑,便将昨夜从内宫传出来的消息简要地给李元吉述说了一遍,说完了道:“这件事情虽说匪夷所思,却也算不得如何了不起。父皇英明睿断,这等小把戏岂能瞒得过他老人家?前次是乔公山、尔文焕,此番又是王晊,二郎在军前日久,这套手段倒用得纯熟!可惜了,此番没有杨文干那样的傻子等着给他垫背,万彻和叔方在城外做了些什么,皇上根本不用问,京兆刘弘基那边心中明镜一般。战场上没有回旋余地,这种疑兵之计才能有所效用。可惜朝局毕竟不同战局,这番手段搬到长安来用,就不灵了!”
李元吉听毕半晌无语,缓缓开口道:“虽然如此,我却总觉得情形不对。”
李建成神情自若地瞥了他一眼:“哪里不对?”
李元吉沉了沉,神色凝重地道:“兵者诡道,诡者变也!诈一人不可用同谋!这是那年在慈涧,二郎亲口对我说的一句话。对于同一个敌人,已经用过一次的计策绝对不能再用。对同一个敌人使用已经用过的策略,无异于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让人家砍。他这许多年在战场上纵横不败,这一条是顶顶要紧的。所以按道理说,前年杨文干的事情一击不中,反间诬陷这一手他就应该弃置不用才是,怎么会在我出征前夕莫名其妙地又来了这么一下子?”
李建成对自己这个一向被朝臣视为草包的弟弟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了,他眼中露出了欣赏神色,轻叹着道:“你能虑到这一层,也不枉了父皇和我对你的一片殷殷。二郎说的不错,你虑的也有道理,可是归根到底,战场是战场,朝局是朝局。战场上,谁斩首多谁便是英雄,那个时候没有寒暄客气的余地。可朝廷不同,这里毕竟是文场不是武场,很多东西不能混做一谈。”
李元吉思忖半晌道:“殿下,臣弟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为防万一,你还是将万彻召回城来吧。有他在你身边,我心里还踏实些!”
李建成摆了摆手:“算了罢,我宫中还有冯氏兄弟呢,你也不必如此惶然。目下长安城内,仅东宫内就驻扎着近四千余人,再加上你府中的兵力,就算不把常何的北军、刘弘基的金吾卫算进去,我们也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就算要召回万彻,也得等今日面圣毕再说,倒是魏老师那边,应该去探视一番,不若今日从内城回来后你我兄弟一同过府,也和他说说这回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李元吉沉吟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政事堂中一片寂静,六位宰相面面相觑。裴寂面色凝重地道:“房玄龄,你率兵包围三省,扣押枢臣,索要宰相印信,这是逼宫乱政,是大逆之罪,要诛九族的,你可明白?”
房玄龄笑了笑:“老相国之言,玄龄可不敢当。玄龄不过一介书生,何来逼宫乱政之能?不过裴公是宰相,自是怎么说怎么是,玄龄不敢自辩,待过了今日,玄龄当任凭裴公发落。如今要紧的是诸位相爷将随身携带的私人印信赐予玄龄,时候不早,若是耽误了见驾,玄龄可担不起这个罪过!”
萧瑀满面怒容道:“房玄龄,你不过是天策府中一个执笔奴才,怎敢在此胁迫辅臣?老夫劝你赶紧悬崖勒马,自缚请罪,否则误了自家性命事小,连累了秦王殿下,你就百死莫赎了!”
房玄龄心中暗自苦笑,这位宰相大人为人虽说耿直,却未免迂腐了些。今日的事情办好了,得罪此人却是免不了的了。他的面孔板了起来,口气冷峻地道:“诸位大人,玄龄身负王命,不敢怠慢。此刻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印信,已在玄龄手中。各位大人手上的私人印鉴,无论有无,均非关大局,秦王身兼中书尚书两省掌令,自己就是宰相,若是诸位执意不肯通融,玄龄也不会过分相逼,只是今日之事,或为诸公异日取祸之源亦未可知,还望诸位相爷三思!”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语气虽委婉,意思却是极清楚的。萧瑀再迟钝,也已经觉出不对头。宇文士及默不作声地取出了随身的小匣,一边笑一边伸手递给房玄龄道:“说起来不过一方印鉴罢了,你们如此兴师动众,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罢!”他一交印,立时便打开了突破口,杨恭仁和封伦面无表情地取出鉴匣交给了房玄龄,却依然是什么话也不说。萧瑀踌躇半晌,最后还是不情愿地交了出来,面上却仍然愤然不已,口中冷笑:“你们今日以刀枪胁迫宰相,可是开了一个大好的先例,翌日必有后世不肖子孙以刀枪谋夺大唐社稷!”
房玄龄也不辩解,笑眯眯地接了印鉴,转过头去望着裴寂和陈叔达。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叔达此刻突然开言道:“玄龄,老夫的印鉴就在身边放着,平日里书画题字,老夫都用这一方印。莫说你奉的是王命,就是皇上下敕书,也只能免我的侍中,却也没有要这私家印鉴的道理,东西虽不大,以帝王之尊,亦不可轻夺。你若要取去,倒也不难,只需一刀将老夫杀了就是!”
房玄龄一愕,没想到这个在朝中有名持重寡言的陈叔达如此硬气。他又一转念,三省宰相的私人印信均已拿到,短这两个却也无关大局了,便笑眯眯道:“既是陈相如此说,玄龄自是不敢再相强。时候不早,玄龄立时便安排诸位大人入宫见驾。”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六位宰相,伸手叫上张士贵,转身走入内堂。
张士贵进来,却见房玄龄正在案子上研墨,旁边摆着一幅铺开的帛书。他一边研墨一边说道:“用朱砂似乎要好一些,一时间却也顾不得了,你在此立等,待我写完了立刻带着赶往内宫临湖殿,请大王用玺,然后飞马呈送左右金吾卫府,片刻都不能耽搁,明白么?”
张士贵抱拳躬身应道:“末将遵命!”
房玄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提起笔蘸饱了墨便下笔,不多时一份命京城防务总管左金吾卫大将军刘弘基封锁长安诸门并在全城戒严的敕书已然草就。他在最上首的位置用了中书省的印信以及封伦的随身私鉴,随即又在下面隔了一个位置用了门下省及宇文士及的印,最后最下面才是尚书省印和萧瑀的私鉴。他卷起帛书,面色凝重地交给张士贵道:“这份敕书关系着大王及众将士的身家性命,事体重大,你要谨慎留意才好……”
《天下》第三章 喋血玄《天下》 第七节(3)
李建成笑了笑,催马上前,叫道:“常将军!”
常何急忙上前抱了抱拳:“末将甲胄在身,不能给太子殿下施全礼了!”
李建成挥了挥手,温和地道:“不碍的,今日禁军不是君弘将军当值么?怎么是你站在这里?”
常何答道:“禀殿下,今日北门是老敬当值,他昨夜在此宿卫,此刻收队训话用饭去了,片刻就当回来。末将今日当值监门卫,故而在此!请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出示腰牌。”
李建成点了点头,从怀间取出一面镶金铜牌,一面问道:“我们来得太早,皇上此刻该早课未毕呢吧?”
常何一边验看腰牌一边答道:“皇上今日似乎没开早课,半个时辰前便已经升了两议殿。相爷们比两位殿下来得早一些,此刻应该已经进去了。”
说着,他已然验毕了腰牌,侧开身道:“卑职职责在身,造次了,两位殿下请入宫。从人卫队,可在东墙根处列队等候。”
李建成却骑在马上没有动,神色踌躇地问道:“都哪些臣子已经进去了?”
常何恭敬答道:“裴相国、萧相国、封相国、杨相国、陈相国和宇文相国都已经进去了,同进去的还有中书省草就敕诏的中书舍人颜师古。皇上昨夜给末将下了特敕,今日只在两仪殿接待太子和诸王宰相,其他臣卿一律免朝觐见。”
李建成沉吟了一下,又问道:“秦王呢?秦王进去没有?”
常何笑了笑:“进去了,秦王殿下正好比两位殿下早来了一刻,他是单骑来的,没带侍卫从人,只有长孙大人和一位不认识的年轻大人陪在身边,此刻都进去了,该还没到两仪殿。”
李建成和李元吉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知那“不认识的年轻大人”必是东宫令王晊无疑。太子轻轻透了一口气,笑着对常何说了句:“辛苦你了!”便自催马前行。
李元吉回过身对着谢叔方道:“你带着人和太子侍卫们在东侧宫墙下候着吧!今日估计时辰短不了,委屈你们了!”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快跑几步赶上了太子,兄弟俩放松了丝缰,让马儿踩着细细的碎步遛进了玄武门。
《天下》第三章 喋血玄《天下》 第八节(1)
太极宫名为“太极”,其整体布局也多带有道家风格。宫城四方,东曰青龙,西曰白虎,南曰朱雀,北曰玄武。《三辅图》曰:“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证四方。自汉高祖定都长安建未央宫、长乐宫以来,宫城四门便以四灵为名,与汉初立国所奉行的黄老无为之学遥相呼应一脉相承。后虽经孝武帝刷新政治改尊儒学为国教的偌大更化,也并未改变长安宫城的规制名称。历朝在长安建都者,皆从汉制。玄武门所正对的便是摆祭道家始祖神位的玄武殿,玄武殿横不过四十余步,纵不过二十步,东西两边隔着御道分别是太极宫御花园与玄武坛。玄武殿南是一个横纵可容纳万人以上的大广场,地面皆以玉白石铺设,光滑平整可倒映人像。隔着广场与玄武殿南北遥遥相对的,便是皇帝接见外任刺史太守州丞县令的紫宸殿了。紫宸殿占地面积较大,东西横约百步,南北纵四十六步。紫宸殿西便是皇帝封建诸王公侯伯或举行改元大典的宣政殿,即汉之宣室;紫宸殿东隔着御道依旧是御苑。宣政殿南便是北海池,池岸呈弧形向东南略弯,紫宸殿西的御道便从此处拓宽,顺着湖岸斜斜往东,再折而向正南,到此处路势更为宽阔,临湖殿便建在御道东侧。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清晨,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便是在此处遇到了武德皇帝的二皇子秦王李世民。
最先觉察出情势不对的,反倒是一向粗率的齐王元吉。也难怪他起疑,自玄武门到这里,二人骑马缓行了将近一刻,却连半个巡曳宫城的禁军也未曾看到,太极宫的宫廷宿卫虽说不比前隋般紧肃,却也不至于松弛到这等地步。因为皇帝的突然召见,李元吉本就惴惴不安,此刻见到如此诡异情景,更是大觉不妙。太极宫内宫本是李建成这个当朝太子常来常往的所在,此刻见到这样一番光景,他原本笃定的心中也不禁疑云大起。
“大哥,情形不大对头,今日觐见恐怕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虽说天尚未大亮,这宫城里静得如此诡异,委实不合常理。凡事反常不为无因,我看今日不宜再去两仪殿了,我们还是回去的好。”李元吉突然勒住了马头说道。
李建成见他勒马,只得也跟着站下,他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心中踌躇。虽说目下情势有异,毕竟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有事发生。若真个未见确实端倪便回去,且不说违抗武德的敕书必受申斥,便是朝中文武的嘲笑讥讽也着实受不得。然而此时此地,他心中却又实实浮现出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焦躁情绪,仿佛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即将发生。再往前走,他的腿竟然产生了一种要打颤的冲动。就在他低着头仔细思忖斟酌轻重进退两难之际,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让他回过了神来。
“殿下哪里去?”
随着话音,秦王李世民骑着马自临湖殿南走了出来。他一现身,李建成立时觉到情形不对。李世民本来今日就要见驾,因此他虽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