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番外 作者:西风白马(晋江2014-06-29完结)





在极乐赌坊之中,也不过是一艘并不出众的船只而已。一艘不过尔尔的船只已是如此,极乐赌坊的极致奢华自然可想而知。
  江陵缓缓回过身,朝向了聂盼兮的方向,唇边挂起的依旧是那挥之不去的浅浅弧度,淡然笑意宛如清风拂面,一手正自抚摸着身侧琴几之上的一方古琴。似乎对于聂盼兮的去而复返早有预料。
  “你不是说觉得疲累想要休息,却又为何还没睡下?”聂盼兮见江陵立于室内,似乎并不如先前与自己相处时那般倦乏,便推开了门行进屋内。
  “昨夜发生了太多事,还未能好好品味这室内古朴雅致的绮丽瑰宝。现下方才能够静心体会,自然是倦意全无,已经兴奋得睡不着了。”江陵用手指点了点琴案,“士无故不撤琴瑟,得见唐琴九霄环佩,乃吾之大幸矣。”
  “你怎么知道这是九霄环佩?”聂盼兮已经信步行至江陵身侧。
  极乐赌坊的每一艘船舰之内,都会有这样一间相同精致清秀的雅室,而每一间雅室之内,也都会有一架同样历史悠远的古琴。聂盼兮曾听外婆说起,许多年前一位因爱失意的琴人在坊内一场豪赌,丧尽了全副身家,最终将自己网尽天下珍藏多年的千古名琴也一并抵了出去。她早已对这雅室瑶琴司空见惯。
  江陵手抚琴弦微微笑道:“盛唐之琴,造型肥而浑圆。此琴为伏羲式,形制浑厚前广后狭,比常琴多一内收弧形,以梧桐做面杉木为底,发小蛇腹断纹,葛布衬于鹿角灰胎之上,琴腹内更有一股淡淡的沉香。若是我没猜错,此琴通体髹紫漆,多处跦漆修补,理应是唐时四川雷氏传名于世的九霄环佩。”
  “你的手指怎会如此厉害!”聂盼兮对江陵的敬佩已似五体投地一般,“竟然能够摸出琴的木质漆底和样式断纹!”
  “呵呵,其实……”江陵摇首一笑,示意聂盼兮低头细瞧,“你将琴身翻转过来看看。”
  聂盼兮虽是不明江陵意欲何为,却仍旧随着江陵手指的方向垂下首来,轻缓将琴背竖起,却看到琴池背上刻篆书“九霄环佩”四字,吃下方刻篆文“包含”大印一方。
  “噢!原来不是你这么厉害!倒是这琴上本身就有它的名姓!”聂盼兮朱唇一撅恍然大悟,将琴身物归原位。她原先只知外婆将这些重价名琴置于船舰之内,却从未对这些古董文物花过心思。
  而事实上,这室内不单只有此一方古琴价值不菲,屋壁之上更悬有苏轼赞琴的绝句真迹与之相得益彰。
  “蔼蔼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吟。”聂盼兮却已听见江陵正自浅吟的词句,正是壁上的东坡笔墨。怎么会这般巧合,她甚是开始对他的盲眼产生了怀疑。她又开始盯着他看,他的姿貌不过清逸,眼型虽妙,却是有韵无神,细细瞧来似乎又与朗眉星目英俊伟岸去之甚远。
  聂盼兮转了转大而黑的美眸,春山眉拧结一处,撇嘴一笑:“瞎子哥……咳咳,不对,是江少侠。江少侠倒是雅癖十足,可惜我只喜欢舞刀弄剑,对这琴棋书画并无十分兴致,更加瞧不出这琴是有多么不俗。”
  “呃……少侠?”江陵听聂盼兮如此称呼自己,起先愣了一愣,似是颇有些错愕,可转晌之间却又似笑非笑,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潜身低坐,“少侠也不过是拾人牙慧附庸风雅罢了。”
  琴弦在外力的施加下开始轻微震颤,带动琴周的气流周回往复,旧时名琴辗转乱世数百年,琴音却依旧醇和淡雅清亮绵远。江陵抚琴,不过温劲松透,流畅清和,并无卖弄高超技艺,却如独坐幽篁里,无过无不及。可与他的姐姐相比,他认为自己根本算不得善琴。
  他说过他还有个姐姐,到得金陵,或许就能见到她了吧。
  聂盼兮侧目而视倾耳聆听,只觉琴音初始之时清婉如长江广流,中段躁急又若激浪奔雷,而尾声清微淡远大有中正广和之意,却也不禁听得痴了。没想到,他还会抚琴,聂盼兮不得不又一次对江陵另眼相看。
  一曲奏罢,江陵笑呵呵地“望着”尚在随着琴音神魂远游的聂盼兮:“少侠这个称谓好啊,感觉甚是华丽高贵,我也活了这许多年,却还从未有人如此称呼过我,大概是我行侠仗义的次数太过平庸稀少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却不喜欢这侠义二字,也不要做什么少侠大侠。”
  聂盼兮这才从悠远的琴音中回过神来:“武林中人明明个个争先恐后,都想着要让自己的侠义行径流芳百世名传千古,享受众人爱戴敬仰。你却为什么会不喜欢?”
  “一旦顶了这侠士的头衔,所行所举便都要遵循侠士的准则,于是就有各种条条框框将你束缚,你若一步行将踏错稍有差池,便有可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既是如此,这侠士之称不要也罢。”江陵站起身,循着聂盼兮的气息附于她的耳侧,似是而非地笑着悄声道,“不过倒还是要叫你勉为其难,以后你的长辈或是聂大侠在场之时,就称呼我一声少侠吧!”
  “你说的似乎也确实是有几分道理!嗯,这样也好。以后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我便是做了也不留姓名,什么少侠大侠,就让擎风一个人去当好了!不过擎风并不是我的什么长辈,他在族中只是关系甚远的旁系,在坊内的实际位份并不很高,话语权也不重,还是做不得主的。”聂盼兮咯咯一笑,眼波流转美目盼兮,又绕回到刚才的话题,“那私下里,我还是叫你瞎子哥哥!”
  “聂大侠确实担得起大侠二字。”江陵颌首之际却也对聂擎风大为赞许。
  “好了好了瞎子哥哥,你就不要再提擎风这个闷葫芦了,有他在场,便只会是大煞风景!”聂盼兮一阵娇嗔摇首,“对了,你看我和你聊得兴起,竟将正经事都忘记了。我可是为了一个好消息而来!”
  “好消息?”江陵似也微微有些不解。
  “嗯!”聂盼兮声调一扬,似是颇为骄傲道,“靳姑娘她……醒了!”
  “睡了这么久,是该醒了。” 江陵垂首轻笑,随聂盼兮行出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古琴九霄环佩【其实真不是我杜撰的=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波之间的过度章节也是必要的【顶锅盖遁走……
  

☆、25 兴尽悲来

  
  “瞎子哥哥,靳姑娘的房间就在前方十步转角,你昨天还去过了的,肯定不会找错。那我先去看看孩子,就不打扰你们了!”将将行至船尾的时候,聂盼兮黛眉弯弯笑意盈盈,撂下最后一句话,突然俏影蹁跹身形一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江陵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摸索向前行去。这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呢,和他的姐姐,和清清,和这世上许许多多的姑娘都不相同的,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姑娘。
  十步,果然只有十步之遥。立身门外,江陵闻到了淡淡的沁香,那是靳清冽独有的味道。不同于他思念的姐姐,也不同于活泼的小聂,而是特殊得犹如傲雪寒梅的暗香疏影。他知道她醒着,他已听到了她因激动而愈发急促的呼吸。
  当然,这淡淡的沁香中还夹杂着同样诱人的饭菜的油香,聂擎风刚刚差使下人为靳清冽送来了一日当中的第一顿正餐。他咂了咂嘴,暗道一句“好香”。
  “清清。”江陵抬步入室,笑意清扬。
  “江陵!”靳清冽昂首对视,却已喜极而泣。
  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靳清冽斜倚在床栏边,眼噙热泪,她望着江陵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
  江陵微笑前行。出房之时行得匆忙,他并没有带着探路手杖,现在循着靳清冽的声音径直行去,却撞上了阻拦去路的桌椅。
  “小心!”靳清冽话音未落,却见江陵顺势低下了头,将鼻尖凑近了桌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食。
  “好香!”这一次他说出了声,他似乎对这满桌菜色垂涎欲滴。可他仍旧竭力阻挠着自己的馋虫爬出肠胃,桌上的饭菜只是点缀,屋内的活人才是重点。
  “昨晚睡得好么?”江陵已挺直了身板绕过了路障,终于冲破阻碍行至靳清冽近前,“现在是否有些头痛?”
  靳清冽就这样看着他一手扶住了床栏,另一只手的手背却无所顾忌地搭上了自己的额头。
  “还有些低烧呢,那一定是还在疼的。”江陵收回手,悻悻一笑,似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举动有违礼数。
  靳清冽微微一怔,双颊也不知是否因为低烧而泛着红晕:“我还是担心那个孩子,他现在可是还好?”
  江陵仍然微笑:“孩子中毒不深,没有大碍。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靳清冽揉了揉脑门又抻了抻腰,她可不愿被江陵当作是弱不禁风的娇气女子:“我没事了。我知道我们是在船上,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何会在船上?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中了毒,情况危急。是聂大侠与聂姑娘救了你。”江陵立身一旁,与聂盼兮说先前所云如出一辙,他们本就达成共识同气连声。
  “这些我都知道!”靳清冽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粗暴打断了江陵的话语,只因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追寻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知道你懂医术,那你可知我中的是什么毒?又是谁为我解的毒?我身上的毒可是已经尽数解了?如何解的?还有我们的马车呢?那可是我用尽了全部家当才换回的!”
  “呵,你能连珠炮似地问个不停,看来是真的没事了。”江陵装模作样地也用手背一抹额头,似是要把额上的汗珠尽数抹去,可他额上根本没有汗珠,他就是故意做给靳清冽看。
  “我……”靳清冽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我只是在想……想尽快知道事情的始末。”
  “你的问题太多,我只能一样一样回答。”江陵摇了摇首,故作无奈。在他的记忆中,姐姐急切的模样却甚是好看,所以小时候他时常会故意惹恼了姐姐去看她生气瞪眼俏面微红。想来女孩子着急的样子,也大都不会差到哪里,所以即使他已有很多年看不到她们的样子,却也仍旧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肆意享受这种快感的机会。
  “第一,我只是个行事不便的瞎子,不是悬壶济世的神医,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也不敢胡乱猜测你中了何种毒素。只知你误食了有毒的菱角,突然晕厥,恰逢聂大侠与聂姑娘偶然途径,见我一人束手无策,便将你我带回了船上,是聂大侠为你运功逼毒。”
  他说得没错,他不只是个行动不便的瞎子,他可能还将是个就要命不久矣的瞎子。
  “第二,聂大侠功力深厚内力雄浑,你身上的毒已被清的七七八八没有大碍,再多休息一阵,若有余毒也会随自然代谢排出体外,你已性命无忧,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哦,对了,这若是尚有余毒留于体内,便只有一点后遗之症,那就是人会不自觉的脾气暴躁容易激动。”江陵又再第二句回答之后补充说明,且表现得情真意切深为担忧。他做戏做得投入,因为他说的分明就是事实。他想,靳清冽此时脸上的颜色一定鲜艳得紧,或许就如书中所云灿若夏花姹紫嫣红。
  靳清冽果然被他揶揄得半晌不能出声。
  可江陵却仍旧装作毫不知情,心中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为自己幼稚荒诞的举动洋洋得意,继续笑道:“第三,你的性命与马车相比,自然是要金贵的多。所以……”
  “所以什么?”靳清冽始终也不是四平八稳的性子,按捺不住又再发问。
  “所以为了赔偿你的损失,我们要去极乐赌坊。”江陵终于牵扯到了话题的重点。
  “极乐赌坊是什么地方?我们去做什么?”靳清冽早已发现,面前的少年虽然与自己同样年纪轻轻,但他却知道许多自己没听过的事,认识许多自己没见过的人,去过许多自己不曾去过的地方。这个江湖,他比她要熟悉得多。或许是因为他自幼便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关系,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
  “极乐赌坊是聂家的产业。坊中多聚江湖中人,这些人手中大都掌握着许多江湖情报,或许我们也可从那里打听到有关靳大侠的消息。”江陵并没有忘记靳清冽此行中原的初衷。那也是他与靳清冽同行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真的?!”靳清冽果然大喜过望。
  “嗯。”江陵颌首一笑,他明显感觉到了靳清冽的喜悦之情,自己此说已正中靳清冽下怀。于是他继续趁热打铁。
  “还记得我说的生财之道么?”江陵似乎笑得有些得意忘形,“到了那里,我们还能去做一笔包赚不赔的买卖,发一笔因祸得福的横财。”
  靳清冽瞪大了双眸,她当然记得,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不知自己何时有了如此之好的记忆能力。她从云南一路来到中原,本就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