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番外 作者:西风白马(晋江2014-06-29完结)





  ……
  客栈前门烨灯初悬,天色看来也还不算太晚,可客栈的两扇大门却已紧紧关闭。
  大门之所以紧闭,是因为客栈之内暗藏杀机——由本该打尖住店的旅人带来的无谓杀机。
  不开眼的老天送来了凶神恶煞的人,只瞅一眼便叫人背脊发凉的恶人是伺候不得的丧门神。
  堂内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掌柜的与他的小伙计们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正躲在高台背后瑟瑟发抖,他们与相依为命的客栈都已命悬一线,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魂归西天。
  就在片刻以前,饭菜上桌时,疤面大汉问:“肉是什么肉?”
  实诚的小伙计答:“猪肉。”
  大汉又问:“油是什么油?”
  小伙计又答:“猪油。”
  于是不过眨眼之间,疤面大汉已经毫无预兆手起刀落,这个倒霉的跑堂伙计一只右手立时齐腕断去,鲜血横流。
  疤面大汉笑声震天,一干随从如妖魔鬼怪般猖狂凶恶。掌柜的连叫大事不妙,扶过了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小伙计,不敢再出一口大气。
  “马平川,不知者不罪,何必呢。”身形枯槁的老者一双鹰目炯炯放光,目送店内大惊失色的各类客旅仓惶奔逃。
  “鼎爷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莫不是因为磨山之上……”卧虎寨寨主马平川狰狞面目尽是反诘之意。
  漠北十三鹰的领袖龙鼎成却对马平川的讥讽置若罔闻,鹰眸斜睨那魂飞魄散的掌柜一眼,不怒自威:“掌柜的,你该关门了。”
  掌柜的被这口吻吓了一跳,唯有哆哆嗦嗦收了大门,看着伙计们一双双眼睛六神无主,他已不知自己这条老命还能活到几时。
  “去……炒……炒菜,别放猪……猪油。”掌柜的结结巴巴,连话都已说不利落。
  “咚咚”的敲门声来得有些突兀,掌柜的却好似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惊恐地从高台背后探出头,望向大门的瞬间却不能躲过那疤面大汉与鹰目老者的视线,他如同见到了青面獠牙的厉鬼般一下子失了魂,又战战兢兢缩回了高台之后。
  “老板,您可还做生意?”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
  掌柜的正在心惊胆寒之际,他本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当然不会无故拒客,可此时他已自身难保,只好对门外的女子置之不理。
  “咚咚。”女子仍在试图叩开紧闭的大门。
  “喂,去开门!”马平川突然喝道,耳闻门外是少女音色,他已有歹念滋生心头。
  掌柜的又是一惊非小,却只有硬着头皮前去应门,可心下早已为这毫不知情,自己无辜送上门来任人宰割的姑娘大大不值。
  “做……做生意,进来吧。”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将一双少年男女引入厅堂。
  ……
  靳清冽进入客栈的一刻,便发觉这堂内众人有些不对,一眼望去,风尘仆仆的客旅都是身怀武艺的江湖人,可不知怎的,这凝重的氛围却总使她感觉此间似有杀气腾腾。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纵使七魂少了六魄,但数十年如一日的开场白依旧说得顺口。
  “住店。”靳清冽开始变得警惕,与江陵十指紧扣,引着他侧身前行,避过了向他二人身上投来的道道目光。
  靳清冽明显感觉这些目光不怀好意,只得低声对江陵道:“这家店有些奇怪。”
  江陵不语,以默然肯定,他已嗅到了弥漫在大堂之内的新鲜的血腥。
  两拨人马,分坐两侧,看似同仇敌忾,实则面和心不和。这些人,似曾相识。
  “二位客官稍坐。”掌柜的悻悻退回高台之内,拽出一个还能走路的伙计去收拾房间。
  那伙计两腿颤颤悠悠,连滚带爬上了二楼,快到楼梯口时似乎差点摔了一跤。
  本着远离是非之心,靳清冽带领江陵择了一张偏僻角落里的桌子,而后垂下眼眸再不去瞧堂中众人。
  “江陵……”靳清冽握着腰间的软剑,在少年颊畔悄声耳语,“那些人……”
  “绝非善类。”少年的眉宇凝结一处。
  ……
  龙鼎成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杯中粗茶已经放凉许久,他不饮茶,却在掌中微一使力,一只茶杯瞬时被他捏成了碎渣。
  那一夜,磨山之颠火光漫天,一声尖戾禽啸刺破艳空,抹着烈焰红唇的女人媚笑出现,她告诉他,令他损兵折将的元凶是一对岁数轻轻的少年男女。少女一身劲装,使一柄精巧软剑,武艺卓绝师承点苍一派,而少年素衣宽袖,手持一枝细长紫竹杖,却是个不良于视的瞎子。
  “鼎爷,漠北十三鹰一下子少了三元猛将都不见您悲愤,此时您又是为何事动怒?”马平川讥嘲更甚。
  龙鼎成鹰目凝视着坐在偏僻角落的少年少女,却仍旧对马平川的讽刺无动于衷,只是身后众人早已怒目相视亮出了兵刃,恨不得将马平川与其手下抽筋剥皮。
  龙鼎成缓缓起身,他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腰间,少女腰间缠绕着软剑,他的眼神又聚在少年的身侧,少年身侧斜依着竹杖。
  “小姑娘,你杀了我的人。”龙鼎成走向少年男女,言语冷漠地令人寒意陡生。
  然后他扬起了干瘪的手掌,一掌劈下劲风骤起,靳清冽与江陵所在的方桌立时散架。
  “快走!”少年男女猝不及防正欲夺路而去,却发现黑压压的彪悍人影早已一并起身封住了所有去路。
  一直坐在堂内另一侧的马平川讥笑一声,也将茶碗举至眼前,而后示意手下众人按兵不动。
  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他瞧见少女的软剑铮铮出鞘,灵动的身影一跃飞上二楼,然而龙鼎成的长刀光影憧憧却如影随行,劈断了阶梯扶栏,砍烂了桌椅板凳,而后劈向了少年的脸面。
  马平川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阴毒狞恶的笑容犹如勾魂厉鬼。
  少年男女无路可逃,他们已是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鼎爷,好久不见
  鼎爷,永不再见

☆、37 死里逃生

  
  “我的桌子!我的梯子!我的碟子!”掌柜的颓然坐倒于虎啸龙吟中的刀光剑影,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辛苦维系的生计祸在旦夕回天乏术,而自己的一条老命也可以就此呜呼哀哉直奔黄泉。
  “掌柜的,算咱们倒了大霉!”伙计们趁着暴乱之际,拖着失心疯的掌柜一路狂奔逃窜。
  “啊!”有人惊呼,足下奔逃未停,头颅却已脱离了身体一飞三尺,鲜血喷涌而出直射向挑高的房梁。
  “啊!”又是一声愕然呼喊,有人跌倒在地,一条大腿已被齐股斩断,剧痛之下仍在挣扎爬行。
  “掌柜的……”有人浑身浴血,背后横中数刀,早已皮开肉绽筋骨尽断,拼劲全力嚷出了生命之中的最后三字,抬起的手臂仍旧指向远方。
  “罢了……”飞来横祸,掌柜的眼瞧着伙计们一个个惨死在魔鬼刀下,也再不愿独活于世,自己两眼一闭撞上了刀口,身子即刻被拦腰斩成了两节。
  “龙老大,这小娘皮俊俏得很,你留她性命,倒可便宜了我和兄弟!”隔岸观火的马平川啧啧怪笑,一脚踢开了滚落足边的人头,人头面上一双眼睛仍旧惊恐万分。
  不见光影的死角里,靳清冽与江陵仍在殊死相抗,贯连客栈大堂与二层的楼梯已在龙鼎成的狠绝刀锋下四分五裂。
  少年男女退入了尚还完好的一间客房,可龙鼎成的刀锋烈如猛虎疾若苍狼,倏然之间已捣栏了门窗捅毁了墙壁。烟尘四起地面凹陷,本是干净整洁的江南客居就此化为破败蒙污的断垣残壁。
  枯槁老者目中的杀意噬骨钻心,而他掌中的利器啸声铮鸣,刀尖已直指两个年轻人激跳不止的心脏。
  靳清冽拼死舞动着软剑,她刚刚为护住江陵被龙鼎成的刀锋击中后脊,此时背上的刀口深可见骨,撕心裂肺的痛楚正袭遍全身,手臂挥扬之际牵扯着伤口流血更甚,每出一招都是疼入骨髓。可偏偏越来越多的彪形大汉由四周聚拢至龙鼎成身后,她的足下终于无路可走,而她的神绪也终因伤痛模糊不清。
  靳清冽手中的软剑仍如银蛇舞窜,可她的身躯却已不由自主向后倾倒。
  “江陵,对不起……”她似是想要对身旁的少年说些什么,可喉头涌出的一口鲜血却将她最后的话语无情淹没,她的眼皮犹有千金之重,她在刀光袭至面前的霎那彻底失去了意识。
  龙鼎成的刀锋转眼就将劈至靳清冽的面门,可一枝细长的紫玉竹杖却已在电光火石间猛然扬起,与龙鼎成的长刀刀锋强硬相交。
  短兵相接,火光喷射,但闻“咔嚓”一声裂响,少年手中扬起的竹杖瞬息之间便被刀锋所断,可损毁的竹杖却已卸去了敌人的七分力道。
  少年横握两节断杖,身法突然变得快异惊人,身子一偏竟躲过了龙鼎成的猛烈攻势,从他的刀下虎口脱险。
  本以为少年武功平平的漠北十三鹰先前将全副精力用于应对那剑术卓绝的少女,此时见少年出手诡谲皆尽惊诧不已,然而少年趁此时机已然见缝插针抢得一线生机,环抱昏迷的少女飞身而起,更以一节断杖作为武器之用,眨眼间已冲破了漠北十三鹰中三五人的进攻拦阻。
  “有意思。”马平川也是用刀的行家,他拍打着飞散身间的尘土,幸灾乐祸狞笑更甚。
  少年虽然轻功奇诡,越过了漠北十三鹰一干众人不做正面冲突,可唯有龙鼎成刀风呼啸迅猛如初,仍将少年死死困在局中。
  龙鼎成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神情,他发觉这盲眼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理应是在哪里见过。
  那一日,荒凉古道之上,他曾放这少年一条生路。
  冤有头债有主,这一次,少年不会再如同上次一般幸运。龙鼎成刀峰陡转,山间虎啸瞬间化身沧海蛟吟,三头九尾的蛟龙一跃出海腾空怒吼,遮天蔽日覆雨翻云,他使出了生平绝学。
  “龙老大好刀法!”马平川跺脚称赞,不合时宜的叫嚣明显故意为之,搅局之意人尽皆知。
  少年侧耳凝神专心战局,与龙鼎成同样不为所动。龙鼎成的长刀呼啸生风杀招迭起,所到之处片甲不留,而少年的断杖灵动轻盈游弋无声,却总能在危急时刻化险为夷,他只不过仍旧缺少一个一举断蛟刺虎的有利时机。
  风云突变,时机便在场内众人措手不及之时悄然而至。
  一声剧烈轰响从众人头顶遽然传来,客栈屋顶瓦片噼啪碎落一地,本就不堪重负的二层地面即有分崩离析之势,众人抬头望时,已见屋顶豁出一个大洞,星月光芒伴随屋瓦碎石直射室内,一道暗影从豁洞之内俯冲直下,手中的一柄利剑在夜空的光影之下闪烁着冰冷骇人的寒芒。
  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身手矫捷,骤然打破了场内僵持已久的惨烈氛围。
  手起,剑扬,剑芒穿行。
  手落,剑收,人头点地。
  暗影的剑悄无声息,可转瞬之间,客栈之内已是血光漫天,九颗头颅依次滚落一层,九张狞恶面容永远定格于无限的惊恐狂呼。漠北十三鹰本已只剩十人,然而今日之后,漠北十三鹰便将不复存在。
  随后暗影刺出了最后一剑,这一剑直指龙鼎成的眉心。龙鼎成飞刀格挡拦下这剑,后越纵退之际,支撑客栈结构的顶梁柱均被撞断。
  “走!”仍在一层的马平川眼见不请自来的神秘人物仅凭一己之力便使场内局势陡变,武功之高前所未见,心下立时坐立不安,急急带领己方人马头也不回撤离客栈。
  客栈撑持结构的主力已失,二层房间立时摇摇欲坠,四壁房栏开始猝然断裂。龙鼎成所处方位顿然下陷,身形即刻隐没于门廊倾倒之间。
  暗影陡然收剑,一把抱过少年怀中少女,足尖在仅存的一条横栏之上借力一蹬,身影已从豁洞中一跃而出,与苍茫夜色混为一体。
  少年紧随暗影身后飞身而起,二人轻功之高可谓举世无双,暗影与少年一前一后飞掠街市,客栈于二人身后轰然坍塌。
  ……
  乌篷船随波荡漾,星月的光点洒在船舷之上,舱内掩映着水波的光影,虚虚实实地晃动间,如幽灵鬼魅游荡人世,欲寻失路之人诉说一腔冤屈愁怀。
  “你不怕死。”雅乌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陵,他的脸上青肿渐消,已隐约能够看出也是个冷峻英朗的青年。
  这本也是个问句,可由他口中道来,便让人觉得似乎人世间所有的言语词句都失去了应有的情感。
  江陵的手正握着靳清冽的手,少女陷入了昏迷,少年在为少女输送自己体内的真气,拼劲全力聚集的真气。
  “是她不能死。”江陵强提气息微声回应。
  雅乌昂首仰望月色,一阵沉默过后方又冷道:“玄衣要她。”
  这仍旧是个问句。
  “她是靳远之的女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