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





上具名。只有这样我才能与你单独见面,也才能确保你在鸡公寨的地位,这样他们便再也不敢动你和早早。
  “窈娘,你再等等,我现在刚刚布下一个局,要对付罗家,只要这局棋没有差池,我不但可以将罗家铲除,接收青陵府,还可以在永嘉军中取得决定性的地位,那时,我再来接你和早早回去。”
  他停了话语,我却觉耳边仍有惊涛骇浪在不停拍打。
  这一刻,我忽然希望自己能变成海边那些青褚坚硬的岩石,不管巨浪滔天、惊涛拍岸,依然巍巍而立。
  我努力使自己抱着早早的手不颤抖,将所有的事情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才慢慢抬眸,望向江文略,缓缓道:“江公子,你的口才很好,故事也编得看上去毫无破绽。可是,我夫君已经死了,谁能证明你所说是真?”
  听到“我夫君”三字时,江文略的眼光抖动了一下,道:“窈娘,我之所以今天选择对你说出真相,当然有证明的法子。卫寨主虽然不在了,但我记得,应该有人能证明,三月初三那晚,我曾提了黄金前来求见卫寨主!”
  “谁?”
  “三月初三晚上,我蒙住面容上了鸡爪关。当时鸡爪关守卫的人不肯替我通传,我便掷了十两黄金上去,那上面为首的人接到黄金后,才答应叫一个手下去传话,后来卫寨主就下来了。卫寨主下来时许是心情不太好,还踢了那个为首的人一脚,骂他:许老六你这个王八羔子,只晓得支使别人。这件事十分特别,我想,那许老六肯定不会忘记。窈娘,这个许老六仍在寨中,你只要暗中去向他查问一下,便可知我所说非假,只千万别让杜凤起了疑心。”
  他说完,便静静地看着我,神情似含着几分伤感,又带着些期翼。
  我长久地沉默,议事堂的烛光在眼前微微跳跃,许多零碎的记忆片段,于这跳跃中的烛光中不断闪现。
  山寨的雪夜很寂静,在这片寂静中,笛音忽又幽幽想起,这次,狐狸吹的是他改过的那首《春莺儿》。我倾耳听着,飘浮翻滚的心慢慢变得宁静而平和。
  过得片刻,寨门方向传来一阵哄笑,似是四五寨主在合力戏弄老七,老七憨憨的笑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听来,格外响亮。
  他们,一直没有离远。
  我抱着早早,缓缓退后两步。
  江文略微微踏前一步,轻声唤道:“窈娘。”
  这声熟悉的呼唤,忽让我想起了与他一年多朝夕相处的时光。他喜欢看我在他面前笑,在他面前说个不停,喜欢捉弄我看我害羞,却很少对我主动说起外面的事情。有时,他面色沉重地回到小楼,任我如何追问,他也只是将头埋在我胸前,低低地说:窈娘,你让我靠一下就好。
  我沉默了许久,才再看向他,声音很平静:“江公子,请唤我青瑶夫人,我与亡夫是正式拜堂成亲的,我是这里的当家大嫂,不再是你们江家的媳妇。”
  江文略一愣,我淡淡道:“既然江公子言之凿凿,许老六那里,我肯定会想办法去查证,我也想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只是不管真相如何,我现在有些话必须和江公子说清楚。”
  江文略眉头微蹙,看了我片刻,点头道:“好,窈娘,你说。”
  我说得很慢,也只有这样慢慢地说,我才能理清心中纷乱的思绪。
  “江公子,你今晚所言要么是真,要么是假。如果是假的,我劝你大可不必要。我现在既然是当家大嫂,自然一切会以大局为重、以鸡公寨这帮弟兄的存亡为重,与你们永嘉军的合作,我绝不会掺了私人仇恨进去。更不可能因为轻信了你的花言巧语而做出不符合当家大嫂身份的事情。
  “如果你所言是真,当日你确实是形势所逼,再无其他方法可想,我不会再对公子有任何怨恨,只恨造化弄人,公子更不必担心会影响到两方的合作。可是,公子竟然说将来要接我回去,我倒想问问江公子,如何接?我已经是你们江家钉在耻辱柱上的出墙媳妇,是被当众烧死了的淫妇,接回去之后,我如何面对你的爹娘兄长?又如何面对当初义愤填膺要将我烧死的永嘉府数万百姓?!”
  江文略急道:“窈娘,这些你别管,只要你信我,这些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
  我摇了摇头,爱怜地望向怀中的早早,轻声道:“江公子别忘了,早早现在姓卫,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姓卫,你又打算让他以后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流言蜚语?”
  江文略愣住,我又缓缓道:“还有,鸡公寨的弟兄于我有大恩,我这个当家大嫂忽然变回你们江家的媳妇,早早忽然成了你的血脉,你让他们如何面对天下英雄的嘲笑?你们永嘉军与鸡公寨的联盟又变成了什么?一场让数千男儿抬不起头来的笑话吗?江公子,这些,你都想过吗?”
  我涩然一笑:“一直以来,你性子强,总以为一切能在你的控制之中。若你所言是真,当初,你不告诉我真正的形势,不提醒我提防罗婉,不去和你爹娘兄长坚定地表明你的立场。我到了鸡公寨,你想的是如何保护鸡公寨,却没有想过怀着孩子的我,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度过这几个月。现在,等我已成为他人的遗孀、早早成了他人的儿子,你又说一切交由你来解决,你要我安心在鸡公寨等候,等你接我回去。所有的这一切,都关系到我的生死存亡,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安排,你有告诉过我、有问过我一句吗?”
  我向他喟然一叹:“你说你以为能护住我,结果罗婉对我下了手;你以为卫寨主能护住我,结果他娶了我又突然过世;你以为只要把鸡公寨保护好就行,结果早早姓了卫。江公子,并不是事事都在你的预料和控制之中,有些事,更不是发生了,却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江文略彻底愣住,呆呆地望着我,我也平静地望着他。
  慢慢地,他脸上露出一丝痛悔的神情,艰难开口:“是,都是我的错。可是…”
  他似在咬着牙说,话语缓而坚决:“窈娘,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不会改变我说的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将你和早早接回去。”
  我微微笑了笑,轻声道:“沈青瑶言尽于此,很高兴鸡公寨能与永嘉军精诚合作。孤男寡女,深夜不宜久谈,几位叔叔也都一直在外面等候。公子既然有要事需赶回去,还请拿出盟约书。”
  他沉默良久,木然地自袖中掏出盟约书,我接过,缓缓签下“沈青瑶”三字,又握了早早的小手,沾上印墨,在盟约书轻轻按下。
  早早似是感到不舒服,扭动了两下,大声啼哭。
  江文略急走过来,伸出双手,我却轻轻闪开。
  “窈娘,让我抱一抱他。”他带着哀求的语气望向我。
  我微微摇了摇头,却不说话。他正要提步再度走近,有脚步声在廊下重重地响起,他面上露出失望之色,缓缓退开几步。
  门被轻轻叩响,狐狸探头进来,笑道:“大嫂和江兄谈完了吗?听见早早哭得厉害,大家都不放心,让我过来看一看。”
  我微笑道:“谈完了,盟约也签好了。”
  狐狸笑着迈过门槛,走过来看了看早早,轻笑道:“这小家伙,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声音还这么洪亮,真不愧是大哥的儿子。”
  我拢好狐裘,替早早掖好锦被,回头向江文略微施一礼,淡淡道:“江公子,不送。”
  屋外仍在下着飘零的雪,风也依然寒如霜刃。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着早早走至议事堂的拐角处,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追来,以为是江文略,便加快了脚步。
  后面的人似是施展了轻功,衣袂带风,一只手轻轻拉住我的左臂:“大嫂。”
  我停住脚步,狐狸松开手,看了一下我的脸,微笑道:“大晚上的,又有雪,大嫂走这么快,小心摔着早早。”
  他伸出双手,从我怀中抱过早早,掀开锦被看了看,轻声道:“刚还那么大声哭,现在一下又睡着了,真服了他。大嫂抱这么久,手肯定累了,我来抱吧。”
  “你不用送姓江的吗?”
  狐狸微笑道:“陪了一个月,看着他就有点烦,懒得再陪,我让老七去送他了。”
  听他说“看着他就有点烦”这几字时无奈的口气,我忍不住摇了摇头。侧头间,感觉似有人在远处看着我,回头一看,江文略正站在寨门处,老七在催促他,他却没说话,只是向着我和狐狸的方向遥遥而望。
  狐狸转头看了看,问道:“怎么了?江文略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并不回答。
  不用抱早早,我便走得较为轻松。待穿过长长的青石路,过了小树林,远远地可见小木屋,雪也下得小了些,只浅浅地象柳絮在飞。我望着这雪,迎着清寒的风,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狐狸笑道。
  我沉默了一会,转头望着他,轻声道:“六叔,有些话,我必须得和你说一说。”
  狐狸微愣,旋即微笑:“正好有点肚饿,不如咱们去灶屋煨个红薯,还可以边烤火边说,也不会冻着早早。”

  寻找真相(上)

  冬日的雪夜,围坐在火盆边,跳跃的火苗将早早的小脸蛋映得彤红,红薯烤熟后散发的阵阵香气将灶屋塞得满满腾腾,我也逐渐将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放松下来。
  与江文略说了这么久的话,确实有点肚饿,等狐狸将烤好的红薯自火盆中扒拉出来,我并不客气,与他一人一个,分而食之。
  不知是不是闻到了烤红薯的香气,早早竟忽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住我,还哼了两声。
  狐狸哈地一笑,用食指抹了一点点红薯,送到早早唇前,早早居然也咂巴着嘴唇去吸,我急忙将狐狸的手打开,道:“他这么小,哪能吃这个?”
  狐狸笑道:“为什么不能吃?这小子既然是鸡公寨的少寨主,当然要与众不同。将来,我还要训练他三岁拉弓、五岁骑马呢。”
  他这话说来十分自然,我听着微微愣住。狐狸锲而不舍地再度用手指沾了红薯来喂早早,早早双唇咂巴了几下,却吸不进去,嘴巴一扁,放声大哭。
  狐狸慌了手脚,急忙丢了红薯,抱起早早,早早却哭得更为宏亮。看着狐狸狼狈的样子,我一把抢过早早,面带薄怒:“你出去!”
  狐狸老老实实出去,带上门,我撩开衣襟,将早早喂饱,他终于满足地哼了哼,对我嚅动着小嘴。
  我打开门,狐狸小心翼翼地进来,坐回火盆边,吁了口气,轻声道:“看来这小子很有个性,以后可得费些心思调教。”
  他凑过来,低头看着早早,还伸出右手在早早面前摇晃。早早黑溜溜的眼眸,随着他的手微微移动,狐狸竟越玩越兴起,身子也凑得更近了些,我已能清楚地看到他后颈处露出的肌肤。
  我轻轻唤了声:“六叔。”
  狐狸抬头,与我视线对个正着,不过尺许远。他愣了一下,继而象被火烫了似地坐回椅中,片刻后才笑了笑:“大嫂请说。”
  我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六叔,你认为,江文略今天会跟我说些什么?”
  狐狸冷冷一笑,道:“说什么?还不是说他当初是如何被逼无奈,为了顾全大局,才不得不烧死你,其实他内心很痛苦,请你体谅他的苦衷,不要怨恨他。说不定,还会向大嫂许下将来要将你和早早接回去之类的话。”
  说完,他似是一惊,紧盯着我:“大嫂,你不会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吧?”
  我摇摇头,轻声道:“六叔,我要和你说的正是这个。我想对你说清楚,不管江文略说些什么,我已经是沈青瑶,只要是涉及到山寨的事务,我也会谨记自己当家大嫂的本份。当然,如果六叔因为今晚江文略找我一番长谈而有了顾虑,怕将来与永嘉军打交道时,我会失了立场,那么,就请六叔去向全体弟兄说,我因为身体欠佳,只能一心抚养早早,山寨中的一切事务,都交由六叔代我决断。”
  柴火噼啪而响,狐狸眉头微蹙看了我许久,又慢慢舒展开来,笑道:“瞧大嫂说的,我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我微微笑道:“那我也得说清楚,就等六叔一句话。”
  狐狸挑了挑柴火,看着越烧越旺的火焰,思忖良久,点头道:“好,大嫂既然这么坦诚,我也说说我的想法。大嫂,当初利用你和早早来压制二哥三哥,确是我一时的无奈之举,现在三哥虽然不在了,兄弟们也变得较为齐心,但这份齐心,是后来几次大战,生死关头大家结下来的情义。这其中,更有大嫂的一份情义。”
  阵前击鼓的一幕似在火光中隐约浮现,我默然不语。
  “大哥为了救弟兄们而死,弟兄们又拥立他的遗孤为少寨主,尊他的遗孀为当家大嫂。天下之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