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这香薰球是阮麒叫拿的,所以既讨厌乔连章,又讨厌阮麒,这时候想起阮麒就是英国公府日后的当家人,暗自心想就算乔连波嫁到了国公府来,她也决不来玩。
吴知雪打刚回京城,就看不上乔连波娇娇弱弱的模样儿,且隐约知道,母亲给自己哥哥房里放人与乔连波也脱不了关系,免不了更加轻视,逮着机会就要刺她一刺。此时见乔连波脸涨得透红却说不出话来,心里才痛快了一些,嗤笑一声,将头轻轻一昂,跟着众人进了房中。
阮盼此时尚未上妆梳头,但身上已换了大红绸子的龙凤嫁衣,见表妹们来了,急忙起身迎接。虽是大喜的日子,她却并无什么娇羞之色,只脸上微微有几分紧张的红晕,言谈举止一如平常。倒是两个陪嫁的大丫鬟卧雨和飞虹忙个不停,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阮盼吩咐丫鬟上了茶,含笑道:“乱成这样儿,表妹们过来又没什么好招待,真是惭愧。”
吴知霏天真地笑道:“今儿是表姐的好日子,我们不要招待,只要看看未来表姐夫就行了。”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阮盼脸上微微红了红:“你这坏丫头——”
吴知霏瞧着她身上金线刺绣的华美嫁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听姨娘说,新娘子都很害怕的,表姐你怕不怕?”
这次连绮年都忍不住笑着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净胡说。表姐是出门子嫁人,有什么好怕的。”
阮盼也跟着笑,心里却有几分茫然。自十二岁起,阮夫人便时常在她面前透出话风,将来她是要进宫参选的。这般说了几年,直到阮老太君带她去庙里求了一签之后,进宫之事就算是定下来了。不要说英国公府上下,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凭自己的家世和才貌,必然能做皇子正妃。
谁也没料到,刚刚做了记名嫡女的阮语,会硬生生地将她这个皇子正妃的位置给挤掉了。虽然阮语并没资格做正妃,可是一家之内,却不能有两个女儿同时做皇子妃。阮盼并不是觉得落选就是天塌一般的祸事,只是一直以来似乎成了定局的事突然变了,她也有些茫然无措。为了进宫之事,家里并未替她物色合适的亲事,以至于一旦落选,以她当初将近十六岁的年纪再来议亲,已经是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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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以来,阮盼自己都觉得前路迷茫,只是多年的好教养支持着她仍旧行为得体不焦不躁,也许是这迷茫消磨了她的热情,最后议定了与孟烨的亲事之后,明明是如今能抓到的最好的亲事了,她却并不激动,更不期盼。
阮盼这一沉默,屋里就静了下来。绮年轻轻又戳了吴知霏一下:“看,表姐本来不怕的,都被你说怕了。难道永安侯府有老虎吗?”
众人正要笑呢,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哭喊声,顷刻就到了门口,卧雨和飞虹连忙去看,刚打起帘子,就有人披头散发地一头冲进来,不偏不倚撞在飞虹怀里,险些将她撞倒。阮盼打眼一看,立时沉了脸:“苏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苏姨娘一脸的眼泪,头发散得不成样子,推开飞虹就往地上跪:“大姑娘,大姑娘求你高抬贵手。今儿你好日子,别冲了你的喜气,就抬抬手叫夫人放了我娘家嫂子罢。”
阮盼顿时黑了脸,冷冷道:“苏姨娘,难得你还记得今儿是我的好日子,你就这般披头散发的冲到我屋里来,这时倒不怕冲了喜气了?来人!跟着苏姨娘的那两个丫头呢?”
苏姨娘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名唤青袖红袖,方才在外头不敢进来,这时候听阮盼叫了,才敢掀帘子逡巡着进来:“大姑娘——”
阮盼看都不看她们:“飞虹,把管事的叫来,这等连伺候主子都不会的丫头留着何用?捆起来,明日全部发卖了!”
这下青袖红袖吓得魂飞天外,扑通一声全部跪倒:“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啊!实在是太太方才叫人捆了姨娘的娘家嫂子,姨娘才来求大姑娘的。”
阮盼出嫁当天还要理这些破事,一面埋怨母亲处理不当,先是不该随便捆人,若真捆了,便该看住了苏姨娘,怎能容她冲到自己面前来嚎哭;二是暗恨苏姨娘仗着有儿子,竟敢今日来打自己的脸。此时已经怒极,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只淡淡笑道:“原来在你们眼中看来,姨娘的娘家嫂子竟比今日这等大事还要要紧,好得紧,真是忠心护主的好丫头。”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青袖红袖心里凉到了底,连忙磕着头道:“奴婢万万不敢,奴婢万万不敢!”青袖脑子比较活泛,连忙去拉扯苏姨娘:“姨娘,万事都等明日再说,今儿是大姑娘大喜日子,姨娘快回去罢。”
苏姨娘哪里肯走,任两个丫鬟上来拖,只管坠着身子哭求。阮盼看得明白,这哪里是来求情,分明是来闹场,便微微一笑道:“飞虹,我院子里的人都是做什么的?还不堵了嘴给我关到下房去?卧雨去前头问问父亲,苏姨娘一家今儿是不是打算闹得永安侯府都知道?”
这句话份量不轻。在自己家里闹闹也罢了,若闹得亲家都知道了,阮盼进门固然要被轻视,国公府一样名声也不好听。飞虹卧雨都是要跟着嫁到永安侯府去的,当即答应一声,一个出门去前头禀报阮海峤,一个带着几个婆子,上来就将苏姨娘扯了起来,随手拿块帕子就堵上了嘴。
正往门外拖呢,就听外头有人喊道:“谁敢动我姨娘!”却是个少年的声音,接着婆子们也乱喊起来:“二少爷,二少爷你做什么?”
阮盼双拳紧握,嫁衣的下摆都在微微抖动。苏姨娘仗着生了两个儿子,连自己出嫁都敢来闹事,若是将来自己嫁了,母亲在家中孤立无援,岂不是要被她踩到头上去了?若不借着今日之事将她处置了,自己也不能放心出嫁。
此时屋中吴家众女真是面面相觑,万想不到竟然来看了这么一场好戏。外头那个吵闹的少年分明是阮麟,因此吴知雪的目光已经投到乔连波脸上去了,直看得乔连波耳根都是一片通红,尴尬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绮年看看清荫桐轩的院子大房间多,干咳了一声向阮盼道:“表姐,我忽然有些不方便——”吴知雯也点头道:“我今儿一早喝茶也多了些。“
阮盼知道众人这是要躲开,给自己留出处置的空间来,便点头道:“让丫鬟带表妹们去后面罢,让表妹们见笑了。”
阮盼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不少,只因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有些要安排去送嫁妆,有些去迎客,加之阮盼自己也嫌吵闹,都打发去下房里,不要在眼前转悠,所以一时不察竟被苏姨娘冲了进来。这时都从下房里出来,苏姨娘哪里是对手,立刻就被捆了起来。阮麟虽然拳打脚踢,但几个婆子上来挡着他,咬牙挨着他的拳脚,只不让他上前。
正闹得不像样子,猛听有人厉声喝道:“这是要反了不成?把二少爷也给我捆起来!”却是阮夫人带着人过来了。
阮夫人此时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今日阮盼出嫁,苏姨娘的娘家人也来送礼,她早吩咐下了,姨娘的亲戚来了俱从角门走。本来这也是惯例,苏姨娘的家人从角门也走了十几年了。谁知阮麒这请封的世子位一下来,苏家就要生事,抵死不肯从角门走了。下人们眼看这堵住了侧门,连忙去报阮夫人。
正值阮盼的大喜日子,阮夫人哪里会容人生事,立刻叫人去将苏家人全部绑了掼在下房里,说待阮盼出了门,全部送到衙门去。当然后头这句话就是吓唬人的了,但就是这句吓唬人的话,却被苏姨娘抓住了。
自打阮麒请封世子成功,跟县主的亲事又过了明路,苏姨娘隐忍了十几年,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一听自己的嫂子被捆了,哪里还能忍?料着若去阮夫人面前哭闹,没准就被这悍妇也一条绳子捆了,转念便想到阮盼。料想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今日又是大喜日子,便是为着平平安安出嫁也是不敢闹起来的,因此便披头散发地哭了过来。
83国公府乱七八糟
阮盼看着吴家众女去了后头;这才平了平气;起身走了出去。此时阮夫人正厉声叫捆起苏姨娘和阮麟来,婆子们得了主母的吩咐,自然手下不留情。苏姨娘嘴里的帕子方才被阮麟趁乱扯了出来;此时也顾不上哭了;挣扎叫道:“夫人这是要治死我么?便是不给我脸,也要给世子留脸面!”
不提还好;提起世子阮夫人更是大怒,刚要大骂;阮盼已上前拉她一下;抢在前头淡淡道:“姨娘这话说得有趣;究竟是谁不给世子留脸面?姨娘以为阻了我出嫁只是打了我与母亲的脸?可知道永安侯府的脸面也在这里?更可知道这里还有父亲和兄弟们的脸面?”
此时阮海峤方在卧雨报信之下匆匆赶了过来;一进来便听见阮盼的话;不由得心里有些不悦,上前道:“这是闹什么?今日大姑娘的好日子,是哪个不要命了敢生事?”
苏姨娘一见阮海峤过来便哭了起来:“老爷,婢妾并不敢生事,实在是夫人将婢妾的娘家人全给捆了,还要送到衙门里去!老爷,婢妾的嫂子也是良家妇人,若是送到衙门里去——夫人是要逼死她么?”
阮海峤听得眉头皱得死紧,阮夫人已怒道:“你还有脸说!在侧门处堵着门碍了客人的车马进来,还叫嚣什么国公府都是你苏氏的儿子囊中之物,我不捆进来 ,难道等着你败坏国公府的名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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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盼示意阮夫人不要再说,提起裙摆跪了下去,从容道:“父亲,庶子不能承爵,这是惯例。母亲正因着不愿让爵位成了别人家的,才将弟弟记到母亲名下。如今苏氏家人四处传扬,是唯恐麒弟的世子位坐得太稳吗?这等人母亲不捆起来,是要让京城人人都记着,麒弟只是个姨娘生的,继承国公府名不正言不顺吗?”
阮海峤本觉阮夫人太过份了,再怎么也不能这般的踩苏氏的脸,但听了阮盼的话,又不禁觉得有理,连忙道:“盼儿快起来,今日你大喜的日子,不要被这些事冲了喜气。”
阮盼并不起身,只道:“父亲虽这般说,女儿只怕这喜气已然是冲尽了。从未听说姑娘出嫁,姨娘和兄弟可以嚎哭到眼前来的,吴家的表妹们都在屋里,方才都被吓得往后头去了。女儿这脸面都不知在哪里,还谈什么喜气呢?”
阮海峤听得哑口无言,只道:“是为父的不是,不曾好生教导你弟弟。”丢脸都丢到亲戚们面前去了,这事实在不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苏姨娘此时已吓得不敢哭了,只哼哼着道:“都是婢妾糊涂了,求大姑娘恕罪。”
阮盼心中冷笑,理都不理,向阮海峤道:“本来女儿马上就要出嫁,论理,家里事是管不得的。但为了兄弟们日后的前程,不得不问父亲一句。这般的家无宁日,将来麒弟娶了县主,岂不被郡王府所笑?若苏氏再这般想哭便哭,想闹便闹,动辄还要摆出麒弟生母的谱来,将来县主进门,究竟是要伺候几位婆婆呢?县主会欢喜吗?郡王府会如何想?”
这几句话听得阮海峤有些悚然。以县主之尊,难道会把个婢妾当婆婆?不由得道:“这,这如何是好?”
阮盼淡然道:“依女儿浅见,为着兄弟们日后的前程,苏氏断不能留在家中。”
苏姨娘听得大为惊骇,嘶声叫道:“大姑娘,你怎能这般心狠!”阮麟也叫起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姨娘做了什么就不能留在家中?”
毕竟是宠爱了十数年的爱妾,又生了两个儿子,阮海峤也不由皱眉道:“她总是你两个弟弟的生母。”
阮盼垂着眼睛淡淡道:“难怪苏氏敢连永安侯府的脸面都踩,原来就因着是世子生母的缘故。女儿不知若永安侯府知道此事会做何反应。父亲若是有意与永安侯府结仇,还请不要将女儿嫁过去,与其日后在婆家受苦,倒不如女儿今日与母亲去庙里修行,也好落个清静。”
阮海峤不由气结:“你,你这是威胁为父的?”
阮盼昂起头来道:“女儿岂敢威胁父亲,分明是求父亲给女儿一条活路。娘家若是家反宅乱,女儿在婆家又如何立足?若是将来女儿也如母亲一般,被妾室这般欺辱,倒不如今日不要嫁了,去庵中持斋诵经了此一生,倒也干净。”她垂下头,淡淡又补了一句,“料想县主温柔敦厚,日后自是肯好生侍奉苏姨娘,郡王妃亦是宽厚的人,也定愿与苏姨娘论正经亲家的,日后有苏姨娘料理内帷,母亲也可安心清修了。”
这句话算是打蛇打到了七寸上。姨娘料理内帷,那叫做宠妾灭妻,是要被御史参一本的。君不见恒山伯府收了义女的那位冷家姑娘,母亲长年在庙中修行,家里就是个姨娘在料理。可纵然这个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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