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是么?”阮盼随手拿起枕边一双未做完的小虎头鞋,一针针做了起来,淡淡道,“我记得二爷那日才说,珊瑚是祭佛的吉祥之物,红珊瑚更是如来化身……”
卧雨再不敢说话,伏□来一下下磕头,哭道:“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奶奶饶了我罢,奴婢再也不敢了!”
飞虹在厨房取了热水,磨磨蹭蹭了半日方回到房,在门外就听见卧雨哭着磕头,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她和卧雨两个都是九岁开始伺候阮盼的,自然知道阮盼的脾性。平日里看着温和端庄,却是个赏罚分明毫不手软的。自嫁了来永安侯府,为了孟烨有些风流性情,明面上没怎样,对孟烨的两个通房丫鬟也是和颜悦色的,其实暗地里也是有些不欢喜的。卧雨未必不知道阮盼为此事烦恼,却仍旧往孟烨身边贴,不说别的,单是从前的主仆情份,怕她就已经是不顾了的。既如此,怎还能指望阮盼顾着这情分呢?
阮盼仍旧一针针做着针线,好似没听见卧雨磕头的声音。飞虹沏了茶端上去,眼梢一瞥便见青砖地上已然有了淡淡血渍,不由得也有些难受,低声道:“奶奶,卧雨一时糊涂犯了错,奴婢原不敢、也不该说什么的。只是跟她姐妹一场,求奶奶从宽打发了她罢。”说着,也双膝跪了下来。
阮盼这才放下手里的针线,看了飞虹一眼:“你果然是个厚道的。也罢,就看在你的份上――取了她的身契,叫她走罢。”
卧雨连忙哭道:“求奶奶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是外头买来的,早就没了亲人,这些年奶奶就是奴婢唯一的亲人了。奶奶这会打发了奴婢出去,奴婢就真的没活路了。”
阮盼端了茶,看看飞虹:“立刻去办罢,这样的亲人,我是不敢要的。”
飞虹暗暗叹了口气,过去拉卧雨:“起来罢,你今儿做了这样糊涂事,奶奶还你身契放你出去,已然是开了恩了。”
卧雨被她拖回下房里,失魂落魄死拉了飞虹的手哭道:“就是给了我身契,我到哪里去?好姐姐,求你再帮我跟奶奶求个情罢!”
飞虹叹了口气道:“你做下这样事,奶奶岂能容你?若不是念着你伺候了这些年,将你发卖到那穷山恶水之处,你又能如何?别的事我能替你去求情,这事我却不敢去的。走罢。”想了一想又道,“我知道你无处可去,先去小烟袋街上找我干娘罢,且在她家住几日,慢慢再说。奶奶又没让你净身出户,你手上的东西也足够过日子了。”
飞虹做好做歹把卧雨送了出去,悄悄回到正房,只见阮盼坐在炕上,怔怔看着外头出神,听见飞虹的脚步声,淡淡道:“打发走了?”
飞虹不敢隐瞒她:“她没处可去,奴婢叫她去奴婢干娘家里先住下,再慢慢想罢。”
阮盼淡淡道:“你是个好的――总算我身边还有个靠得住的。碧玉虽然也好,总归不是打小儿就一起长起来的,素来伺候母亲,跟我总是生分些。”
飞虹嗫嚅道:“卧雨她也是一时糊涂――”
阮盼冷笑一声:“一时糊涂?她难道不晓得我最厌什么?二爷有那么个风流性子,这府里一个个眼尖牙利的盯着还不够,如今又出来我自己的人来打我的!我并非容不得人,但偏偏就容不下她!”
飞虹看她手捏得紧紧的,知道她脸上平静,心里其实失望愤怒之极,连忙道:“奶奶千万别生气,这是双身子的人呢。奴婢知道奶奶的意思,卧雨实在是糊涂,忘了跟奶奶这些年的情分。只是奶奶为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生气可值什么呢?奴婢大胆说句僭越的话,瞧着二爷性情是风流了些,可侯府规矩好,下头那些削尖了头再钻,难道还能爬到奶□上去?不说别的,夫人那里就不许!”
阮盼胸口一阵阵作恶,不敢再动气,靠了迎枕上半闭着眼睛。飞虹替她捶着腿,轻声道:“奶奶只要生下长子,那些小妖精们再跳又能怎样?依奴婢说,倒巴不得她们这时候跳,奶奶如今有身子,是最要紧的,她们敢跳,正好拿了错整治了!”
阮盼闭目半晌,长长吐了口气:“倒杯温水来我喝罢。茶虽清心,这些日子喝了倒不大自在。二爷既过去了,必然吃了酒才回来,你先把醒酒汤备下,再备几样爽口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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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虹忙下炕去准备,口中笑道:“奶奶这样的体贴,二爷哪里不知道好歹呢,奴婢瞧着二爷也并没把卧雨放在心上中。”
阮盼苦笑一下,心想没了一个卧雨还有别人,这样的名士“风流”气,怕是没个头了。不愿再想,侧身躺下,不一会儿倒朦胧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直到天色黑了,前头永安侯夫妇都回来了,孟烨还不见回来。阮盼心里疑惑,巴巴一直等到亥初才听见孟烨的声音,忙上去迎。才一走近就闻着一股酒气,险些又吐了。
孟烨也知道自己身上酒气熏人,忙退开叫飞虹道:“快扶奶奶到里屋去,我这里沐浴了再过去,叫奶奶放心,并没多喝酒,原是在身上泼了些。”
阮盼这才放心,自在屋里坐着,叫碧玉将备的醒酒汤并些小菜粥汤都摆上来。一会儿孟烨沐浴出来,挥退了伺候他的通房丫鬟绿绮和冰弦,走进屋来笑道:“叫你久等了,这样晚了,你该先睡才是的。”
阮盼陪他在桌边坐了,轻笑道:“下午睡了一会儿,这时候倒也不困。怎的父亲母亲早就回来了,二爷却这般晚,想是去闹洞房闹得忘了时间罢?”
孟烨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叹道:“再别说了,这洞房还真是闹得不轻。二弟也不知是怎么了,席上不用人灌,自己酒到杯干的倒喝醉了。”
新郎揭了盖头出来敬酒,自然是人人都要灌的,但为了洞房花烛,自然也不会真往醉里灌,新郎自己也是能躲则躲的。阮盼不由笑道:“别是装醉罢?”
孟烨连连摇头道:“足足喝了一坛子,当真是醉了。”想了想,挥退了丫鬟们,低声向妻子道,“只怕今儿晚上洞房都不能进,我走的时候,还在书房醒酒呢。”
阮盼大为惊讶:“怎么就喝成这样?”
孟烨摇头道:“真不知是怎的了,人劝喝,人不劝也喝,到后头都劝他别喝了,他自己反来敬人。洞房那边――我们没去闹成,自己倒闹起来了。”
阮盼诧异道:“谁闹?”
孟烨苦笑道:“没有新郎,我们怎好进去的?只是听说似乎是县主一来就发落了一个丫鬟,好像叫什么红玉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各种回复不了留言,所以看着大家理解错误干着急啊没法解释啊……
128、新婚劝和不劝离
英国公府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郡王府。赵燕妤嫁过去的第二天,陪嫁的姚黄就回来送信了。
因为赵燕妤身边的丫鬟都被打发了两拨;所以秦王妃虽然给她陪嫁了四个大丫鬟,仍旧觉得不放心,干脆把精明能干的姚黄也给了她。这才新婚第二日,姚黄就回来了;可不把秦王妃骇了一跳么?
“姑爷昨晚喝得烂醉,歇在小书房的……”姚黄本不想回来。再怎么在家里尊贵;嫁过去做了人家媳妇也要受点委屈的;除非你是公主。自然了;洞房花烛夜丈夫喝得无法圆房确实不是件好事;但成亲第二天就派丫鬟回家告状;这行为也实在欠妥。但是姚黄不过是个丫鬟,赵燕妤在家里就娇养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若不是姚黄劝着,怕是自己就打算跑回娘家来了,姚黄也只好回来报信。
昀郡王眉头一皱:“大喜的日子,被人灌醉了也是有的,虽说歇在小书房不大妥当,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昨日女儿出嫁,秦王妃哭成那样儿,他看着也可怜。虽说前些日子闹了好些事,春闱小儿子又不争气,但毕竟是心悦多年经了层层波折才娶进来的人,这些日子也还安生,那从前的情分也就渐渐浮起来,少不得在秦王妃屋里歇了,安慰她一番。结果这歇得好,一早就见姚黄回来,还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却是为了这个。
秦王妃却不这么想,反驳道:“王爷不知道女人家的苦处。洞房花烛夜就歇在小书房,岂不是给妤儿没脸?王爷不晓得那些下人们,牙尖嘴利,哪一个是省事的?英国公府近千的下人,日后妤儿当家一一都还要想办法降服,这会儿听说头一夜世子就没在房里歇,还不定嚼说成什么样了呢!”说着便哭起来,“亲家到底是做了些什么?便是喝醉了,也该往喜房里去歇,睡在小书房里算什么!我可怜的妤儿,进了门就被人这样的打脸,后头日子可怎么过?”
昀郡王心里对阮麒也有些不满,但女儿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媳妇,日后少不得要受些委屈,若是头一天就闹起来,惹得公婆不喜欢,将来少不得受的委屈更多。便耐了性子道:“你也莫要哭了,这事虽不好,想来也是少年人一时贪杯过量,待他醒了,自然给妤儿赔不是的,也就罢了。”
姚黄低着头没敢说话。其实据她当日悄悄往前头宴席上打听的消息,说是阮麒不用人灌,自己就喝了个烂醉。到后头朋友们看着不对,倒都反过来劝他别喝了,他只是不听。这事儿她打听了之后本也没敢跟赵燕妤说,想不到陪嫁的那个大丫鬟春卉,想是从下头挑上来的,巴不得要讨赵燕妤的信任,竟然也把这事打听了来,直接告诉了赵燕妤。当时赵燕妤就恼了,待英国公府里的下人们散了,起身就往小书房去,她拦都拦不住。若非如此,也撞不上那个叫红玉的丫鬟。
秦王妃拭着泪道:“若照王爷这般说,倒也还好。”问姚黄道,“姑爷可给县主陪了不是?”
这下姚黄想不说都不行了,只得把头深深埋下去:“县主听说姑爷喝醉了歇在小书房,就想去给姑爷送碗醒酒汤,谁知道――”
昀郡王微微皱了皱眉。若说新娘子去给丈夫送醒酒汤,似乎略有些不合适。到底是才进门的新媳妇,合该一步不多行,一语不多说的,哪里有反而奔着丈夫去的呢?但仔细说来,到底也是妻子关心丈夫,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因此话到嘴边仍咽了回去。却听姚黄吞吞吐吐,不由得有些不耐:“怎样了?”
姚黄低头道:“去了之后,却有个丫鬟在那里伺候姑爷,瞧着妖妖调调的,跟姑爷――”
“什么?”秦王妃气得脸都白了。新婚夜女婿不进洞房,却跟丫鬟调笑?气得直站了起来,“我去寻那小子!”
“王妃――”姚黄膝行一步拦着秦王妃,“当时姑爷喝得烂醉,并不知什么人在旁,是那丫鬟不正经……”后头的话又难说了,“县主……县主当时大怒,叫人扇她的耳光,她就叫着姑爷救命……县主就更怒了……□云和春卉打了她八十耳光……”
八十耳光,脸也打破牙也打松了。秦王妃知道这个,心里的气才稍稍平了些,冷笑道:“打得好!”
昀郡王却皱起了眉:“是姑爷的通房丫头?”
姚黄心想这才问到点子上了呢,把眼一闭道:“并非是姑爷的丫鬟,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叫红玉的。”
秦王妃登时愣了。这儿媳打了婆婆的贴身大丫鬟,这算什么!
“胡说!国公夫人的丫鬟怎会跑到姑爷的书房去?”秦王妃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阴了脸,“莫非是国公夫人让她去伺候姑爷的?”毕竟阮麒不是阮夫人生的,听说也素来不得阮夫人的眼,没准就是阮夫人弄了个丫鬟去离间小夫妻两个!
姚黄低头道:“闹得动静太大,国公爷和夫人都来了。夫人一来就说那红玉是私自跑来的,立刻就叫拖出去打死。红玉就死拖着姑爷喊救命――奴婢看,实在不像是国公夫人让她去的。”倘若真是被阮夫人派去的,那时候反而要被阮夫人打死,理应向阮夫人或是英国公求饶才是,怎么会只死拉着阮麒呢?
秦王妃气得面青唇白,咬牙道:“那姑爷说什么?”
“姑爷烂醉如泥,闹都闹不醒。国公爷叫用冷水泼,虽睁了眼也混混沌沌的……”姚黄越说声音越低,“国公爷恼得不行,叫上家法,却有个姨娘冲进来抱着姑爷哭,不叫打……听说是姑爷的生母苏氏……最后还是夫人叫把红玉拖出去发卖了,把苏氏撵了,最后姑爷仍是歇在小书房。因泼了冷水,今儿一早有些发烧,奴婢走的时候……县主还没去给公婆敬茶……”
“胡闹!胡闹!”昀郡王顿足拍案,指着姚黄,“你回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立刻叫燕妤去给公婆敬茶!”
姚黄嗫嚅道:“奴婢也是这样劝县主的,可是――可是姑爷确实未起,县主若是自己去敬茶,那也太……”赵燕妤自然是抵死不肯的,差点就甩袖子直接回娘家了。
昀郡王也说不出话来。新媳妇自己去给公婆敬茶,确实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可是若是不去,那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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