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糊猜到些事,不由得有些心焦。但永安侯夫人一直守着,当着永安侯夫人的面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回来。黄天暑热,连传饭都不怎么精神,正想着叫两个儿媳都在自己屋里用饭算了,却见赵燕妤带了春云秋雨两个丫鬟过来伺候她用饭。
虽说是县主,但赵燕妤嫁进来数月,早晚问安倒是不缺的,虽说阮夫人也不能真让她立什么规矩,但见儿媳礼貌周全,心里倒也高兴,笑道:“这大热天的,正想着叫你不用过来,你倒先来了。”
赵燕妤自己一人在屋里用饭也是无聊,横竖过来了也不必像一般儿媳一样站着伺候阮夫人用饭,倒还有个人说话解闷,便笑道:“原是该过来的,婆婆宽厚,儿媳更要知礼才是。不知道大姐姐怎样了?听说这一胎八成是个男孩?”
说起阮盼肚里的孩子,阮夫人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永安侯府请的两位太医诊过脉,都说是个男胎。阮夫人这辈子就吃了没有儿子的苦,想到女儿头胎就能一举得男,心里怎能不高兴,当下与赵燕妤说了几句阮盼的胎像,十分有兴致。
赵燕妤却不是来与阮夫人说这些孕事的,冷不丁地道:“弟妹怎的没过来?”
阮夫人笑道:“今日她回门,打明日起再过来立规矩也不迟的。”便是再苛刻的婆婆,也不好叫新妇嫁进来第二天就立规矩。何况又不是自己亲儿媳,来不来阮夫人都不在意的。
赵燕妤笑道:“我倒不是盯着弟妹来立规矩,只想看看弟妹的眼睛怎样了。今儿午后在园子里遇见弟妹,见眼睛红肿得桃儿一般,说是进了沙子揉的。我怕弟妹伤了眼,所以问一声儿。”
阮夫人眉头一皱,心知什么进了沙子全是托辞,嘴上却道:“难得你惦记着,等用过了饭,我叫丫头去问一声儿。”天气热,也都不耐烦多吃,一时草草用过饭,赵燕妤也就告辞回自己院子。出了门便瞥一眼秋雨:“去看着。”
春云不由得嗫嚅道:“少夫人,都是二少爷那一房的事,您——”春卉的下场她们可还都记着呢。今日若是姚黄跟着过来,听见赵燕妤提起乔连波哭的事儿必要拦住,偏偏今天姚黄被赵燕妤派回郡王府给郡王妃问安去了,她们这几个到赵燕妤身边的日子又短,并不敢十分劝着。
赵燕妤笑吟吟道:“我是关切弟妹,谁还嫌我不好不成?”说着回了自己院子,见阮麒已经回来了,正由他原来的贴身丫鬟蝉语和蝶语伺候着用饭,不由得脸就往下一拉。
蝉语和蝶语自然也是国公府给少爷们准备的通房丫鬟,两个都生得俏丽,且是能干。赵燕妤自嫁进来看见这两个就不顺眼,蝉语和蝶语心里也明白,见少夫人回了房,连忙都往下退。赵燕妤见她们识相,脸色才好些,款款坐了,见阮麒狼吞虎咽,身上衣裳都未换,靴子上还沾了草汁泥土,不由得皱眉道:“怎么都不打水让世子洗浴了再用饭?”
阮麒跟着两营军摸爬滚打了一天。张殊自上回遇刺之后,练兵越发的严格,这样大热天,只是换到了城郊外的山里,照样训练。这一天折腾下来,真是汗流浃背衣甲皆透,自己也知道满身都是汗味,只是他吃不惯军中食物,挨到这时候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顾得上沐浴呢。一边扒饭一边含糊应道:“不必怪她们,是我饿得急了。”
赵燕妤抽抽鼻子,只觉得屋里一股子汗臭味儿,不禁捏着鼻子道:“下回还是先沐浴了罢,好大的味儿。”
阮麒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管吃饭。赵燕妤看他全无形象地扒饭,忍不住又道:“慢些吃,这像什么样子,哪还有大家公子的作派!”
阮麒不耐烦道:“军营里都是如此,哪有什么作派!”若不吃得快些,饭都抢不上。两营军里不乏有些像他一样的官宦子弟,本是揽个差事占着身子罢了,这些日子训练下来,也照样毫无形象地抢着吃。
春云连忙轻轻扯了扯赵燕妤,堆起笑脸道:“少夫人也是关切世子,吃得太急不是养身之道,世子莫因年轻不在意,过后伤了身就不好了。”
阮麒放慢了些速度,斜了赵燕妤一眼,心想不管是不是关切,赵燕妤实在还不如个丫鬟说话中听。屋里一时闷闷地无人说话,半晌秋雨回来,见阮麒在屋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阮麒瞥见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沉声道:“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莫非是我听不得?”
这话说得重了,秋雨吓得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刚才——夫人将二少奶奶叫了过去训斥了一顿,二少奶奶在那里哭呢。”
阮麒一怔:“这是为何?”
秋雨嗫嚅道:“听说二少爷今日带着二少奶奶去了秋思院,还,还——”
赵燕妤不耐烦道:“还什么?快说!”她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巴不得闹得大些。
秋雨低头道:“听说二少奶奶给苏姨娘磕头敬茶了。”
“磕头敬茶?”赵燕妤也惊讶了,“二少爷怎么敢!二少奶奶就真磕头了?”
“听说是跪了——”秋雨也不能明公正道地过去偷听,只是跟小丫鬟们打听了几句,“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
赵燕妤怔了片刻,忍不住掩了嘴笑起来。阮麒愠怒地盯着她:“有什么好笑!”
赵燕妤撇了撇嘴:“这还不好笑?堂堂的少奶奶,去给一个姨娘磕头敬茶?把婆婆放在哪里了?这还亏得是婆婆的外甥女儿,若不是外甥女儿,怕不是把姨娘当正经婆婆了?”
阮麒自然知道她说得对。再是生母,儿媳也没有去给姨娘磕头敬茶的道理,阮夫人焉能不怒?只是苏姨娘总归是他的亲生母亲,看赵燕妤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又是一口一个姨娘,不由得心中冒火,冷声道:“别忘了,我也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她也是你的长辈!”
赵燕妤噎了一下,无话可说,只得闭了嘴。又觉得不甘心,轻声冷笑了一下,起身往里屋走,口中道:“这话你去与婆婆说才是。这样有理,何不过去替弟妹说说情,就说姨娘生了你们,合该去给她磕头敬茶!”
阮麒被她堵得也说不出话来。苏姨娘不能亲眼看着他成亲,他心里也有些遗憾,未必不想让亲娘喝一杯媳妇茶。但他极明白,赵燕妤以县主之尊,眼里怎看得见一个姨娘?如今阮麟将这事做了,他有心去替乔连波解围,又碍着自己也是苏姨娘生的不好开口。在屋子里坐了半晌,叫蝉语到自己小书房里去取了新得的一块琥珀来,拿着往阮夫人屋里去了。
才进门,就听见乔连波在屋里哭得哽咽难言,阮夫人正拍着桌子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莫说我是你婆婆,就说我是你姨母,你这置我于何地!”
阮麒只能假装没有听见,一脚就踏了进去,笑道:“母亲——”仿佛这才看到乔连波一般,诧异道,“弟妹这是怎的了?”
乔连波哭得身子都软了,挣扎着起来给他见礼。阮夫人见他来了,也不好再训斥乔连波,沉着脸道:“什么事?”闻到阮麒身上的汗味和尘土味,不由得皱了皱眉。
阮麒将琥珀呈上,笑道:“新得了一块琥珀,人说这是佛家七宝之一,想着大姐姐快要生产了,给大姐姐随身赏玩。将来有了小外甥,据说戴了也保平安的。”
说到阮盼和肚子里的儿子,阮夫人的气便都消了。接了那块琥珀在手里细看,约有婴儿拳头大小,难得颜色红艳透明,竟是块血珀,不由得露了笑容道:“你有心了。怎一身的尘土,可是刚回来还不曾沐浴?”
阮麒顺势坐下笑道:“得了好东西就急着来了,尚未来得及沐浴呢。”
阮夫人心里高兴起来,看乔连波还在那里擦泪,不怎么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回去罢,日后不准再去那地方!”本想直说秋思院的,但看阮麒坐在眼前,话到嘴边又换了,也都是看在这块血珀的面子上。
乔连波强忍着泪答应一声,扶着翡翠的手好容易走回自己院子,扑到床上就哭了起来。又因喝了小半碗冰镇的酸梅汤,小腹坠痛得厉害,身上心里两重难过,这一哭就直哭到了晚上去,饭也没用便睡了。
翡翠和珊瑚伺候她睡下,两人都是愁眉不展地退出来,在外屋坐着说话。珊瑚忍不住道:“这可如何是好?”
翡翠没精打采道:“有什么如何是好,已然是这样了,夫人也训斥过了,只消少奶奶再不去秋思院也就罢了。”
珊瑚担忧道:“若二少爷还让少奶奶去呢?这回是世子来解了围,下回怕是连咱们都逃不了一顿打。”方才阮夫人罚了她两人一个月的月例,若光罚银子也就罢了,但看这样子,阮麟与苏姨娘可算是母子情深,未必就舍得将苏姨娘一人扔在秋思院。但下次若再去了,乔连波也就罢了,她们两个做丫鬟的只怕逃不了责罚。
翡翠不过一个丫鬟,有什么法子?只得低头不语,半晌才道:“但愿二少爷看着少奶奶为难,别再提这事了。”
珊瑚默然,心里却不由得后悔起来——若是当日不曾离了郡王府该多好……
两人默默对坐,片刻却听外头闹起来,刚愕然对视一眼,阮麟就气冲冲进来,一见二人便厉声道:“谁将今日的事告诉夫人了?”
翡翠一怔,硬着头皮道:“二少爷说的是去秋思院的事?少奶奶刚才也被夫人训斥了一番,并不知道是谁告诉的。出了什么事?”
黄莺跟着进来,不冷不热地道:“夫人叫把秋思院的下人全换了,红袖被拖出去打了十板子,这就叫人牙子来卖了呢。这事只你们几人知道,秋思院的人自不会说出来讨打,不是你们告诉了夫人,还有谁?”
翡翠和珊瑚同时心里一凉,暗想这下子说不清楚了。两人都猜着多半是赵燕妤在阮夫人面前透了话,可是赵燕妤如何猜得到?起因仍旧不外乎是乔连波哭了那一场被她看见。无论如何,乔连波怕是都要落一番埋怨了……
142、有条不紊布局面
英国公府里这一场热闹足折腾了几天,虽然消息封锁在二门之内;但郡王府里还是知道了;当然;只有秦王妃知道,因为是姚黄回来报告的。
“奴婢实在是劝不住县主。”姚黄自幼跟着秦王妃,秦王妃对下人从无苛待,她也是忠心耿耿,实在不能坐视赵燕妤做糊涂事,“可是这话又不能不说;不然奴婢心里不安。县主把二少奶奶的事告诉夫人也就罢了,可是当着世子的面说苏姨娘——世子好歹也是苏姨娘所出,这样——”
秦王妃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说得对。妤儿怎的这样糊涂!岂有当着世子的面说他生母不好的?”想当初她嫁进郡王府,老王爷和老王妃也不待见她,毕竟没有公婆会喜欢一个拖着自己儿子二十多岁都不肯成亲的女子,即使不肯成亲的是昀郡王自己而不是她。但是她从未在昀郡王面前说过他的父母半句不是,如此,昀郡王自己看到父母对她不喜时才会加倍地怜惜她,才会知道她在家中过得不易。
“王妃看怎么办才好?”姚黄愁死了。陪嫁过去这几个月,赵燕妤闲极无聊,她却是终日眉头不展,如今眉间竟然有细纹了,不知道的人怕还以为嫁过去的是她呢。赵燕妤跋扈惯了,即使姚黄是秦王妃身边的人,也并不怎么听她的,“这事闹得不小。若是夫人只训斥二少奶奶也就罢了,但秋思院里的人全被换了,红袖更是直接被卖了出去。如今那院里的人全是夫人的人,苏姨娘自不会有好日子过,世子心里怎会痛快呢?”
有时姚黄也想听之任之算了,反正赵燕妤有县主的头衔在身上,又是世子夫人,娘家且强悍,无论如何日子也不会不好过的。可是阮麒如今行事与从前越发的不同,姚黄有时见着,都快要不认得这就是从前来郡王府陪赵燕妤玩耍的那个少年了。人是越发的结实健壮,举动也越发的果断,姚黄不由得就要担心,万一将来小夫妻交恶,县主能是世子的对手吗?若是县主过不好,她这个陪嫁丫鬟难道还想过得好?
“世子身边可有不安分的人?”
姚黄想了一想:“倒也说不上……世子身边原有两个丫鬟,一个蝉语一个蝶语,生得倒都十分秀美伶俐的样子,但世子也并不很亲近她们,她们也还算老实。”其实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如今——如今世子时常在军营里,回来倒都宿在县主房里,可是县主时常嫌弃世子身上有些汗气……”这么埋怨了几次,如今阮麒若是在军营里操练得太脏,回来根本就不进赵燕妤的房了,更糟糕是赵燕妤自己半点都没有觉察到,还觉得这样省心呢。
秦王妃皱了皱眉:“那两个丫鬟,想办法叫县主打发出去。”
姚黄快急死了,她觉得并不是丫鬟的事呀:“奴婢是说,县主跟世子还是新婚,似乎,似乎并不是太亲近——”若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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