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赵燕恒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放心。”转身走了。
绮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回房怔怔坐了良久,直到如鸳进来小声道:“世子妃,该用晚饭了。”她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王爷回来了么?”
“回来了,在肖侧妃屋里。”
“王爷若去了书房立刻来报我。”绮年觉得半点都没有胃口,“让白露她们管束好下边的人,谁也不许乱说一个字!”
“是。今儿行李都是我和白露姐姐收拾的,并没让下头的人插手,只怕她们还都不知道呢。”如鸳一边说一边往桌子上摆着饭菜,“世子妃还得吃一点呢,今儿白天也折腾累了。”
绮年慢吞吞地移到桌前,拿起筷子来只觉得反胃,叹口气又扔下了:“有没有点儿酸酸凉凉的东西?拌个三色鸡丝来吧。”
如鸳赶紧去了小厨房,好在这东西也不难为,片刻之后拿了上来,绮年就着这碟鸡丝用了一碗粥就实在吃不下去了。听如菱来报说昀郡王去了书房,赶紧拿了赵燕恒的信去求见。
昀郡王拿着赵燕恒的那封短笺,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反复看了两遍才冷声道:“恒儿已经走了?”
“是。”绮年微微低头,“事发突然,世子来不及禀报父王,所以留信命儿媳转禀父王,先走了。”
昀郡王冷笑:“既是都去了,还要告诉我做什么!”
“世子怕父王不知他去向心中担忧,所以——”
昀郡王一拍桌子:“难道我知道了就不担忧?谁让他去的!”
绮年知道昀郡王是不赞同卷入储位之争的。以郡王之尊,只要没有谋反的大罪,这个位置是稳稳的。可若是在立储之事上站错了队,那虽然不是谋反,可也差不多了。新帝上位跟你秋后算账,绝对不会客气的。
“父王,如今这事,已经不容我们置身在外了。”绮年来之前就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时候回答起昀郡王来倒也不慌,“不是儿媳小人之心,单说当初恒山伯世子求娶二妹妹之事,就不容儿媳不疑心。郑家何以拼着结仇也要与我们结亲?儿媳觉得无非是拉拢罢了。以恒山伯府如今之盛,还要拉拢我们做什么?不过是为了三皇子。再往前头说,当初香药也是恒山伯世子送来的……”
昀郡王沉默了,良久方道:“这些都是恒儿与你说的?”
“是。”绮年对昀郡王这种思维方式很有些腹诽。照昀郡王的观念,这种与政治有点关系的想法都是男人想出来的,女人知道的不过是后宅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界。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沙文主义的观念根深蒂固,才会被秦王妃欺骗了那么久。不过绮年也不想与他争辩,说是赵燕恒的想法也没错,反正他们一向是共同讨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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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意思,还要父王帮他隐瞒此事……”
昀郡王随手把那封短笺放到烛火上烧了:“你回去罢,管束好下人就是。”略顿了顿道,“这些日子你管家还算有条理,不得懈怠。”
“是。”绮年难得他一句夸奖,把自己随身带来的绿豆莲子汤拿出来,“天气炎热,书房里不好大量用冰,父王喝些绿豆汤解解暑,莫因世子的事太过焦急了。”
昀郡王看看桌上的汤,表情古怪:“你倒想得周到,难道不着急?”
绮年欠身道:“儿媳再着急,外头也是世子的事,儿媳能做的不过是照顾好家中,让世子无后顾之忧罢了。若因忧心世子疏忽了旁的事,那非但与世子无益,反而是有损了。”
昀郡王看了她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挥了挥手:“你们都是有主意的,去罢,横竖我也是管不了的。”
绮年心里暗暗有几分好笑。不管今古,其实做父母的都差不多,都会有这样无奈的口气。不过脸上她可不敢显出来,陪着笑道:“儿媳还有件事忍不住想问问父王。”
昀郡王有儿媳的时间不长,秦采虽然从前常见他,且还是叫姨父的,但嫁过来之后也是毕恭毕敬的对他敬而远之,似绮年这样死皮赖脸的着实没见过,不由皱眉道:“还有什么话?”
“就是二妹妹的亲事……”绮年笑嘻嘻的,也不在乎昀郡王皱着眉头,“说起来三妹妹出嫁都几个月了,二妹妹的亲事也该早些定下来才是。”
昀郡王冷着脸:“张家的事可是你提起来的?”
“是。”绮年一脸的乖巧,“按说父王和王妃在,没有儿媳说话的份儿;且也有人劝过儿媳,说儿媳若插了手,将来但有个不如意,这过错就都是儿媳的。不过儿媳想着,古人还说内举不避亲呢,儿媳若不知道张家好也就罢了,若知道了却不说,为了自己少些麻烦就对二妹妹的亲事置若罔闻,倒不像一家人了。”
昀郡王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他身边的女人,从自己的母亲老王妃、父亲的侧妃们,到如今的秦王妃和魏侧妃乃至肖侧妃,都不会说话如此直白,若细细想起来,倒是当初吕王妃的性情有些相似。只是那时候是自己的王妃,总嫌她说话太过直露不够文雅,如今听儿媳这样讲话,一时倒不由得有些感慨,叹道:“你倒有些像恒儿的生母——罢了,好儿的亲事我自有定论,你且下去罢。”
话说到这份上,绮年自然不会再赖着不走了,当即一福身:“儿媳告退,父王莫忘记用绿豆汤。”便退出了书房。
昀郡王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将那碗绿豆莲子汤看了半晌,端起来一气灌了下去。绿豆汤用井水拔过了,入口凉润清甜又不过分地冷,入了喉中便是一路清凉下去,顿时驱了些暑气。昀郡王用完了汤,转身走到书房里头,找了半晌,不知从哪个书架后头摸出一卷盖着厚厚灰尘的纸来,打开来里头是一副画,画上的女子身穿红衣,手拈花枝倚栏而立,但不知怎么的,却只刚画了一半,并未上色。
昀郡王低头看着画,不禁苦笑。当初吕王妃刚嫁进来之时,他也曾想着琴瑟和鸣,只是吕王妃不爱红装爱武装,当初让她拈花而立,自己为她绘一幅小像,她却只站了半个时辰便不耐烦起来,这幅小像遂也没有绘成,扔在这里已然有二十几年了。吕王妃去后,他也从未想过要拿出来看看,今夜却想起来了。
纸色已然发黄,上头的人却是活灵活现的,甚至连脸上那股子不大耐烦的模样都跃然纸上。昀郡王看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把纸又卷了起来,塞回了原处……
144、珠胎贵不期而结
皇长子失踪的事;皇帝也压了下来;只暗地里派人去调查,可是这事怎么也不能瞒着金国秀的。绮年想了半天;还是自己先去了皇长子府上——金国秀有孕的事说不准只有皇后知道,皇帝知不知道还两说呢,万一来个人冒冒失失张口就说了,金国秀受惊过甚失了孩子可怎么办!
绮年先拿了赵燕恒的帖子,叫人去太医院请了常给金国秀诊平安脉的钟太医,这才敢去皇长子府。随月见她带了钟太医进来,不由得面露疑惑。绮年不好跟她说什么,先请钟太医在外厅稍候;这才进去见金国秀。
金国秀早听见丫鬟说郡王世子妃带了钟太医来,待绮年进来便瞧着她:“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告诉我?是殿下?”
绮年心里暗叹,知道是瞒不住她的,只得把事情捡简单的慢慢说了,一边说一边观察金国秀的脸色,但见金国秀虽然变了面色,但并没有什么大惊大悲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一点,低声道:“世子已经赶过去,正妃千万顾及肚子里的孩子,不要过于担忧。”
金国秀并不听这些,只问:“只是失踪?”
“消息传来时,只说是失踪。”绮年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没见到尸首,就还有一丝希望。
金国秀吁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道:“叫吴家人瞒住吴惠侧妃,她经不起这个。”吴知霞的胎儿还不到三个月,心志更比不得金国秀坚定。
“我这就叫人去吴家。”绮年想了想,“还是让钟太医在府上留一日罢?”
“留一日也好。”金国秀只想了想就做出了决定,“让钟太医回禀宫里,就说我有身孕了。”
“这时候——”绮年不是太明白。瞒了那么久,这种时候那些人对付了皇长子,不是正好腾出手来对付金国秀么?
“让他们知道我有身孕,或者会打乱他们的计划,给殿下再多几分生机。”金国秀简单地说完,吩咐随月,“请钟太医进来给我诊脉。”
金国秀主意已决,绮年当然不能再说什么,话已送到,也就起身告辞。上了马车,先叫如菱回吴家找李氏,务必把这事死死瞒住吴知霞。不过吴知霞最近沉浸在有孕的喜悦里,要瞒住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约天气实在太热,加上心中有事,绮年一路在马车里颠回郡王府,只觉得自己中暑了,一阵阵的头晕恶心。如鸳如鹂扶着她刚进了节气居,就见白露等在门口,满脸焦急之色,见了她忙迎上来低声道:“采芝病了,这会儿烧得滚烫,奴婢请了大夫来诊脉,说是风寒加五内郁积。王妃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呢。”
秦王妃自然是来找事的。绮年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是说让丫鬟仔细看着?怎么病成这样才知道?”
白露低头道:“采芝从那日回去就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许人进去,后头到了晚上才肯吃饭。这几日饭倒是都用的,小丫头们以为没事了,谁知道今日天大亮了还没起身,进去看时已经烧得额头滚烫了。”
敢情这是折腾了几天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么?只可惜她不知道赵燕恒昨夜就离京了吧?绮年心里冷笑,但身上难受,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扶了如鸳的手进屋里去。果然秦王妃坐在屋里,见绮年回来眉头一皱:“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去皇长子府上探望了皇子妃。”绮年勉强福身下去,“王妃怎么过来了?”
“再不过来,怕是世子的侍妾通房都要保不住了。”秦王妃也不发话让绮年起身,“先是紫菀,再是香药,如今采芝也病成这样了,传出去外头岂不是要议论世子妃苛待妾侍?郡王府素来宽厚,可当不起这个名声。”
绮年蹲在地上,觉得屋子里被秦王妃带进一股香味儿来,更冲得恶心了,勉强忍着道:“是下头伺候的丫鬟们不精心,儿媳自当处置她们。”
秦王妃轻轻冷笑了一声:“说起来,世子妃这进门也快一年了,至今都没个动静。世子已经二十七了,这时候还没有子嗣成何体统?我听说世子妃小日子的时候也把世子揽在自己屋里?这样的争风吃醋,比那小家子的妇人还不如!怎么当得世子妃?将来世子承了郡王位,还要立侧妃庶妃,难不成那时候你也这样的争风嫉妒?”
绮年实在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而且胸口一阵阵作呕,只得扶着如鸳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秦王妃身后的魏紫立刻道:“王妃还没有让世子妃站起来,世子妃未免太不知礼数了。”
绮年才想说话,一开口终于忍不住,哗地一声吐了出来。秦王妃离得近,裙子上都被溅上了几点,不由得变了脸色怒道:“世子妃,你真当本王妃就不能处置你么?”
绮年这时候倒隐约想到了点什么,有气无力地道:“王妃见谅。白露请王妃到别的屋里更衣,把这里打扫一下。”
天气热,屋子里的气味实在熏人,秦王妃素来爱洁,裙脚上被溅上了这些东西真是无法忍耐,只得先去更衣。绮年由如鸳如鹂两人扶着进了自己卧房,接了水漱漱口,问道:“给采芝诊脉的大夫还在不在?请他过来给我也诊一诊。”
如鹂飞一般去了,一会儿带过来一个中年郎中。如鸳早立起屏风,又把绮年手上搭了一块薄绫子,才请那郎中过来诊脉。那郎中两指按了脉门细诊片刻,又叫绮年换了一只手再诊了诊,便满面笑容起身道:“恭喜恭喜,这是喜脉,有一个多月了。”
如鸳如鹂喜出望外,如鹂扯着那郎中道:“可是准的?”
郎中笑道:“小人虽医术浅薄,喜脉还是诊得出的。姑娘若是不信,可再请平日里常来诊脉的大夫再诊一诊,或者更为准确。不过依小人看,十之八…九是不错的。”
绮年在屏风后头也愣了。虽说自五月里夫妻两个就不再有意避孕了,但也没想到居然怀得这么快。如鸳连忙封了二两银子将那郎中送走,回头笑道:“还是请平日里相熟的太医再来诊一次罢?”
绮年有些走神地点了点头,抬头见秦王妃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连忙撑起身道:“王妃——”
秦王妃脸上忽地换了笑容,走过来按住她道:“快别起来,有了喜是大事。魏紫,拿着王爷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人来给世子妃再诊一诊。”
既拿了郡王的名帖,太医院自然立刻就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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