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是世子看重你,怎么肯替你费这个心?你看看紫菀,看看香药,世子可对她们费过一分半分的心思?”
采芝哽咽道:“婢妾没有别的想头,只想一辈子伺候世子妃……”
绮年笑了,指指如鹃:“这也是我从前家里用的人,你问问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伺候我?越是我自己的人,我越是得为她们打算。我自己相夫教子,儿女双全,自然也希望她们能享这样的天伦之乐。你是世子看重的人,我自然更得为你好生打算才是,怎能说让你一辈子就耽搁在我这里?”漂亮话谁不会说,打太极就是了。
采芝听见那句“相夫教子,儿女双全”,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呜咽道:“世子妃既说替婢妾打算,为什么容不下婢妾呢?”
如菱立刻道:“采芝姑娘说话可要当心些,这可是世子给你的恩典,旁人修都修不来这福气的。”
采芝嘴唇翕动,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绮年瞅着她的表情,缓缓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样?若要一辈子留在夏轩里也未尝不可,只是将来无儿无女又无名份,如何是个了局?”
采芝想说若世子妃容得下人,怎知她就生不出孩子来?但理智尚在,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哭道:“婢妾是失了清白的人,且不说一女不事二夫,即使婢妾愿嫁,又有什么好人能看得上婢妾呢?世子妃虽是好意,只怕反害了婢妾。”
“大胆!”如菱看她这哭哭啼啼的作派实在反感,当即喝斥道,“世子和世子妃怎会害你!”
采芝捂着脸只管哭。绮年皱了皱眉,仍旧缓缓地道:“你也不必太看轻了自己。便是再嫁之妇也是古来有之,且再嫁之后家宅和睦夫妻白头的也不在少数。世子既替你择人,自然要选那家道殷实,为人可靠的。若你实在不愿,世子也不会强嫁了你去,只是再过些时候你年纪长了,要后悔怕就晚了。”
采芝听了最后这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婢妾绝不后悔,绝不后悔。”
绮年瞧了她一会,点了点头:“这也是你自己选的,由得你就是。只是如今我身子不方便,院子里也不许人乱走动,你就在夏轩里好生呆着,少出来罢。”
采芝怔了怔,不由得道:“婢妾还要来给世子和世子妃请安——”
如菱心里冷笑,不屑地道:“世子妃素来宽厚,不用规矩拘束人,采芝姑娘还是赶紧谢恩回去罢。如今世子妃身子重,不宜久坐,今日已跟采芝姑娘说得够多了。若世子妃有个什么不适,采芝姑娘怕也担待不起。”
采芝脸色灰败,只得起身道:“那婢妾告退……”
如菱看着她出去,不由得低低啐了一口:“口口声声的还说要伺候世子妃,嫁人就不能伺候世子妃了?”
绮年笑笑,站起身来:“随她去吧,扶我到外头走几步,也得晒晒太阳,不然要发霉了。”
如菱忍不住笑出声来:“世子妃这话说得真是新鲜,奴婢从来没听说过人也会发霉的。”
绮年笑道:“你没听过的事还多着呢——对了,永安侯府那边,知雱表弟的事有消息了么?”
如菱摇了摇头:“永安侯府忙着给小少爷过了洗三,又说要大办满月,只说永安侯爷极喜欢小少爷,且顾不上别的……舅太太也就没再问,舅老爷说这事也不必着急,只有孙姨娘——天天在舅太太面前念叨……”
“她懂什么……”绮年淡笑一声,“永安侯府这是在观望呢——也罢,便是真订了亲事,永安侯府想退也是能成的,何必这样上赶着。”
“世子妃!”如鸳的声音猛地响起来,倒吓了绮年一跳,转头便见如鸳提着裙子飞一样地奔来,跑得满脸通红,额头上一层薄汗。如鸳从没这样着急过,绮年一颗心顿时往上一提:“出什么事了!”
如鸳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恐怕要吓着绮年,连忙放慢脚步道:“世子妃别急,是好事。”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指间露出一点白色,是张纸条,“有信来!”
绮年一听就知道是赵燕恒的信,那颗心顿时一直提到喉咙口了,但听说是好事,又略定一定。如鹃瞧着她脸色都变了,骇了一跳:“世子妃快进屋里去。如鸳你这丫头,有什么事不能慢慢地说——”
如鸳赶紧过来扶着绮年进了屋,把纸条交到她手上:“立春说,皇长子殿下找到了,性命无碍。”
绮年连忙看那张纸条,飞鸽传书自不能写得太详细,果然是说皇长子已找到,无恙,且刺客已有线索,正在追查云云,末了还写了一句:夫甚健,勿念。
绮年握着这张纸条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半晌才道:“总算好了。”等赵燕恒回来,她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他,“跟立春说,且别告诉世子我有身孕的事,免得他在那边还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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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鸳抿嘴笑道:“奴婢知道,给世子一个惊喜嘛。”
绮年笑道:“就你明白!”略想了想,又道,“这纸条的事不许泄漏出去,悄悄叫人给皇长子妃送个信,你们两个不许再对第四人说起。没准这些日子还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146、皇子归东宫初定
“好事?什么好事?”秦王妃有些烦躁地自魏紫手中夺过纨扇,自己用力扇了几下;又丢开了;“多送些冰来!”转而斥责宫嬷嬷;“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在那院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宫嬷嬷心下也是无奈;低头道:“世子妃将院子里人分成六队,每队只听一个大丫鬟的,老奴实在是——饮食上又把持得格外紧,那个叫如鹃的和那个杨嬷嬷眼都不错地盯着;实在无从下手。老奴想,还是从外头采买上做点手脚来得方便。”
秦王妃冷笑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但那采买也精细得很,每日必有王府侍卫陪同,且银钱帐目皆自节气居出来,根本插手不得。倒是你,这才几日就被治住了,还要向她磕头求饶!”
宫嬷嬷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青淤,脸上火辣辣的:“老奴也不曾想到,世子妃这样的口舌利害,只说错了一句……”
秦王妃冷冷瞪她一眼:“你从前在宫中伺候贵人也敢说错了话?怕是做了女官后就不将人放在眼里了罢?若当她是个乡下丫头便轻敌,母亲送你们来何用!”
宫嬷嬷低下头不敢说话。她从前在宫中管着□那些刚进宫的秀女或小贵人们,那些人位份低,如何敢得罪她?说不得还要塞些好处给她。这些年果然是太过骄矜,只当绮年也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轻轻几句规矩就扣住了,却不想一句话就被挑出毛病,倒把自己的脸面狠狠涮了一次。
秦王妃想到绮年那个肚子就觉烦躁:“若被她生下长孙,如何是好!”想到昀郡王对这一胎极其重视,竟特地拨了五名侍卫专门卫护节气居。这在从前是根本没有过的事,就是当年魏侧妃和肖侧妃有孕,昀郡王也是一概交给她照管的。如今这样,分明是渐渐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她了。秦王妃每次夜间不寐想到此事,就觉得心里发冷。若是将来郡王之位传给了赵燕恒,赵燕平还有什么?她这个老王妃又还能有什么?
“王妃别急,这怀孕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就是生下来,也未必养得大……”宫嬷嬷压低声音,“宫里有些贵人就是如此,有孕时一再防备,太过伤神,到了生产时便没了力气一尸两命。这女子生产便是到鬼门关上走一遭儿,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再有些虽然顺利生产,可是孩儿出水痘天花之症,照样也就没了。”
秦王妃吐了口气,心想哪里等得了那么久?但此刻千真万确又是无处下手,也只能如此。不免心里暗暗后悔,当初不该心存不忍,只摔瘸了赵燕恒的腿便作罢了。若是当时绝了后患,何至于今日这般置自己于炭火之上?
“王妃切莫操之过急,要保重自己身子才是。”宫嬷嬷连忙拿过扇子替她打起来。绮年有孕才七八日,秦王妃嘴角已经起了火泡,幸而用天干秋燥遮掩过去了。
秦王妃烦躁道:“保重什么,也就是这样了。”
宫嬷嬷陪笑道:“王妃千万莫这样说,三少爷的亲事尚未定下来呢,王妃很该先为三少爷操些心的。节气居那边——”左右看看,魏紫会意地出去在外头把风,宫嬷嬷才低声道,“老奴看着,那采芝倒可用用。”
“采芝?”秦王妃皱眉,“那是打小跟着世子的,最是忠心,上回拼死也要替周氏顶了罪,怎能指望她着?倒是那秀书,你可说上话了?”
宫嬷嬷笑道:“王妃,老奴这双眼睛看过多少人,不敢说十拿九稳,也是差不许多的。秀书那丫头,必是自小就训练起来的,若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乃至房中之术,必都是不差的,可是世子妃防得严,根本不让她露出来,她又有什么本事能留得住世子呢?”
秦王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周氏究竟有什么本事。世子那样风流的人,自娶了她竟是要遣散妻妾的模样。怡云不必说了,那是个有气的死人,夏轩里那几个也不中用,如今这个秀书也不成——还有那几个大丫鬟,尤其是那个白露,生得最是娇娆,我便不信她不想着往高枝上爬,嬷嬷可试过了?”
宫嬷嬷摇头道:“老奴略略试过,谁知道这丫头竟不兜揽。再者老奴看世子妃极倚重她,怕是王妃给不了她什么好处,不如从采芝身上下手。再有,老奴觉得,如今趁着世子妃有孕,该给世子再纳个正经的妾进来。不要那等丫鬟群里提上来的,身契都捏在世子妃手里,还敢翻起什么浪花来?王妃若能正经给世子纳个外头的良妾,那就不是世子妃能轻易处置的了。”
“说得容易!”秦王妃烦躁道,“你当给世子纳良妾说说就成?若是周氏生下嫡长子,我却要给世子纳良妾,王爷那里就过不去!”
宫嬷嬷只得道:“王妃稍安勿躁,慢慢来,总会有机会的。”
她越这样说,秦王妃越是烦躁:“哪里有那许多机会?等世子回来了,节气居更是铁板一块。到时候便是你也讨不了好去。一个周氏你都对付不了,世子若发了话,打你几板子再扔出去,我也无可奈何!”
宫嬷嬷心里叫苦,想不到这趟差事是如此为难,嘴上却只能道:“所以老奴觉得,还是要在采芝身上下手。正因采芝是世子信得过的人,她若下手,才不会为人所怀疑。王妃莫要再纠结于此事了,大长公主吩咐过老奴,还是先为三少爷寻一门好亲事是要紧的。大长公主想,是不是让三少爷尚主?”
秦王妃一怔:“尚主?这怎么成!大公主已然出嫁,二公主却是个嫔生的,并无什么势力,娶了又有何用?”
宫嬷嬷低声道:“虽说二公主的生母只是个嫔,但今上子嗣不丰,公主也是极得疼爱的,若三少爷尚了主,这一世平安富贵都可保了。”
秦王妃皱眉道:“也不过一世而已,郡王位却是世袭罔替的,怎能相比?且再看罢,横竖二公主也刚刚开始议亲,京中适龄人家子弟不多,不必着急。”
宫嬷嬷不敢再多说,只替秦王妃打着扇子。秦王妃出神半晌,道:“听说两广总兵有个女儿——且再打听罢,倒是采儿这些日子怎样?”
魏紫已回了屋里来,闻言便道:“严嬷嬷说,二少奶奶倒也听从的,只是人事上并不肯变动,说只是暂时理家,若有变动也该由王妃或是世子妃决定,不该由她来做。”
“这孩子怎的这样不成气候!”秦王妃越发觉得不顺心,“叫她做主她都不肯,有什么出息!”
魏紫低声道:“魏侧妃倒是怂恿着二少奶奶做这做那,二少奶奶也都推了。”
秦王妃冷笑道:“从前倒着实没看出来,魏氏心竟这样大!想着眼看着自己儿子出息了,也要抖威风了不成?可惜再怎么也是个庶子,将来不过是分家出去。幸而这娶过来的是采儿,若娶了别人,怕不被她挑唆着竟想要跟我斗了?”
魏紫陪笑道:“谅她也没有这个胆子的,不过是想从管家里捞些好处,给二少爷攒些私房罢了。”
秦王妃哼了一声:“老二成亲之时光聘礼公中就出了三万银子,难道还嫌不够?叫严嬷嬷盯好了,把魏氏平日里说的那些话都报给我。”
魏紫诺诺答应着,伺候着秦王妃喝了杯茶消气,这才往武园去了。
外头这些事,绮年也是大致上知道的,只是听听就罢,并不过问。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几家亲友少不得上门来看望,连赵燕妤也带着乔连波过来了。赵燕妤极少进节气居的门,见了绮年也是皮笑肉不笑:“恭喜嫂嫂了。”
秦采听说小姑回来,还带了她的妯娌、绮年的表妹一起,也过来招呼,特地弄了一席简单的酒果过来,摆在园中的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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