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哎呀!”晴画也叫了出来,“谁这么急——是孔丹姐姐啊,你怎么——哎哟,弄湿了姐姐的新衣裳了,真是对不住。不过姐姐怎么这时候穿上新衣裳了?唉,看我——姐姐这衣裳料子真不错,明儿我求少奶奶赔姐姐一身罢。”
孔丹身上湿成一片,大年夜下冷风一吹,立刻透骨地凉,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待要斥责晴画,晴画那话里却明指着自己走得太急。何况两人都湿了,只是她穿了件新衣,就吃了亏,可就连这亏也是个暗亏。因此怒冲冲站了片刻,也只能恨恨一跺脚进了屋里。
晴画看她进去了,抿嘴一笑,拿着个空盆也一溜烟儿回了屋。便听外头院门处响,果然是吴知霄回来了,却是晴书自韩嫣屋里出来,规规矩矩行礼,将吴知霄迎进了正房……
154正月东宫双千金
大年初一能进宫朝拜;这是一份荣耀;但也是遭罪;尤其你挺着大肚子的时候。
绮年跟着秦王妃进大殿的时候;里面人已经很多了;她们来晚了。秦王妃神色有些憔悴;勉强堆起笑容跟左右打招呼:“昨儿被爆竹声吵得不曾歇好;果然是老了;不成了……”于是又得了一连串夸奖她驻颜有术仍旧青春貌美的话。
绮年也跟着向左右的诰命夫人们行礼微笑,然后好容易找到一张椅子就坐了下去。她的肚子已经快八个月了,马车那么一路颠过来实在是不能再到秦王妃身边去侍立了,只好对某些人投过来的目光装看不见。
“世子妃有没有什么不适?”如鸳担心得很;今天马车赶得太快了。
绮年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太着急。今儿秦王妃起晚了;为了赶时间不迟到,车夫只好把马车赶得快些。这些昀郡王都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方才在宫门口分开的时候看秦王妃的眼神却是很不悦的,那她就不必再添油加醋了。至于秦王妃为什么起晚——她应该是没睡好的,不过不是因为爆竹,而是因为年夜宴上昀郡王又斥责了赵燕平读书不用心,还拿着赵燕和从前练武时的勤奋与他做比,魏侧妃自然是美得几乎能飘到天上去,秦王妃就要夜不能寐了。
“……听说郡王世子的通房姨娘都被除了,这才一年呢,通房就死了三四个……”
窃窃私语,声音压得低,却又正好能让绮年听见。如鸳用眼角余光扫了扫,低声说:“好像是秦家那边的亲友,奴婢记得见过,但不大熟。”
“随便她们说。”绮年觉得肚子里的小东西又动了一下,连忙轻轻地把手覆在肚子上。这样一路马车颠过来,肚里的孩子似乎也不开心了,“你记着是谁就成,别理她们。”
“瞧瞧,婆婆在那边,她也不过去伺候着,真觉得有了身孕就了不得了……”窃窃私语居然还不停,如鸳气得脸胀通红,低头暗自咬牙。幸而这会外头已经有内监高声报太后皇后和太子妃到,众诰命行礼,众人便纷纷起身出殿站位,顾不上再说什么了。
三跪九叩罢,上头的娘娘们各自回宫,这边的诰命们又回了殿里,便有内监来传,让绮年和秦王妃去仁寿宫,太后召见。
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太后何至于叫一个怀孕八个月的孕妇颠颠地跑去见她?绮年只能在心里叹口气,上了来接人的竹轿。还好抬轿的内监并没搞什么故意颠簸之类的花样,绮年心里又稍微松了松。
自打永顺伯谋反,太后的身体就不大好了,今日是大年初一,太后也穿了全副的礼服,但看上去脸色有些晦暗,倒像是被繁重的头饰压得有些不堪负担的感觉了。在她身边陪着的郑贵妃倒是面色红润,但妆饰却颇素雅,估摸着也是照顾了太后的心情。
太后先跟秦王妃拉了几句家常,问了问大长公主的身体——东阳老侯爷一去,大长公主身体也坏了许多,听说已经很久没有进宫跟太后说说话了,难怪太后惦记。绮年坐在下头的锦墩上,尽量坐直身体又把头低下,既不失礼,又能让自己的肚子不至于太压迫到。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就听太后忽然转向了她:“怎么听说世子妃最近没在郡王妃身边伺候?”
果然来了。绮年心里暗骂了一句,连忙扶着如鸳的手站起来:“是王妃体恤臣妇,免了臣妇晨昏定省,准许臣妇逢五逢十才过去问安。”
太后还没说话呢,郑贵妃已经掩着嘴笑了笑:“郡王妃宽厚体恤,世子妃可不能失了规矩才是,恃子而骄可是要不得的。”
简直放屁,难道你怀孕八个月皇后还让你去请安吗?绮年心里暗骂,表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恭敬模样:“是,多谢贵妃教导。”
太后皱着眉,看样子心情不大好:“听说你刚才在殿里就很失礼,不但不在郡王妃身边伺候,还自己坐下了?这是什么道理?听闻吴侍郎家教甚好,怎么你的规矩都没有学好不成?”
这到底是哪个混蛋这么快的耳报神!绮年捧着肚子艰难地屈了屈膝:“这其中有臣妇一些想头,还请太后允许臣妇私下陈奏。”有郑贵妃在旁边挑拨着没个好,偏偏皇后今天不在。
太后怀疑地看着她,郑贵妃微微撇嘴:“什么话还怕别人听吗?”
绮年含笑不语,脑子里飞快转动。太后见她不说话,到底还是摆了摆手,叫众人都退了下去,才不悦地道:“你有什么想头?”
绮年捧着肚子困难地跪了下去,好在仁寿宫铺着厚厚的地毯,还烧着地龙,跪在上头软绵绵的,倒比蹲身行着福礼舒服多了:“太后方才的教导臣妇都牢记在心,但臣妇也有一点儿想头——太后也知道的,王妃是世子的继母,自来这继母是难当的,稍有些儿不好就要被人议论。”
这番话太后听着倒是顺了耳,因当今皇帝也不是她的亲儿子,这认来的母子之间其实也多有些忌讳,因此听着绮年的话,不觉起了几分共鸣,微微点了点头。绮年心里一松,继续道:“臣妇不知是谁向您陈奏今日大殿中的事,但臣妇实在觉得,此人对王妃有些不怀好意。太后试想,若是臣妇今日侍立王妃身边,叫有心人看了,只怕会说王妃对继子不慈,有意折腾儿媳,让儿媳带着七八个月的身孕立规矩。这些话传出去,臣妇倒是落了个孝顺的名声,却叫王妃如何自处呢?”
“唔——”太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没说话,脸上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绮年低着头道:“臣妇寄居舅舅家中年余,见舅母便是这样行事的,宁愿自己背负几分不孝的名声,也不能伤了外祖母的声誉,因此臣妇自嫁入郡王府,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臣妇到底年轻不知事,大约有时做得也未必妥当……”
太后想起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不由得心里黯然,半晌摆了摆手道:“起来罢,带着个肚子跪着,传出去倒是我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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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年赶紧站起来:“臣妇方才请太后屏退左右,也是为着这个。若叫有心人传出去,说因为臣妇在大殿中未曾侍立王妃身边就被太后训斥,难免有人说王妃是到太后面前来告状的,王妃又不好自己分说,真是说不清的冤枉了。”
这番话倒叫太后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你能想到这一层,倒实在不能说不孝顺了。可怎么听说,你跟郡王妃不怎么和睦?人前连母亲也不称一声?”
绮年一径低头,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总归是臣妇年纪轻,不晓得怎么孝顺。再者瞧着王妃端庄漂亮,叫母亲似乎总是叫老了,竟不好意思出口……”
这话倒把太后说笑了:“你这孩子——”随即又想起一件事,脸又拉了下来,“怎么听说你对世子房里的人有些苛刻?这才嫁进去一年多,就打死了好几个?”
绮年立刻一脸的惊讶:“这,这是哪里来的谣言?太后明鉴,要说臣妇不喜欢世子房里的人是有的,可是打杀人命——郡王府里素来没有随便打死人的规矩,臣妇要真敢这么做,郡王爷早就不容了。何况有几个还是郡王爷赏下来的人——她们是违了府里的规矩,还是王爷亲自下令处置的。”
太后也知道昀郡王是个极讲规矩的人,想想也觉得绮年这话可靠,便道:“哀家也是为了你好,妇人家最忌嫉妒,你是做正妃的,尤其不能小肚鸡肠容不下人,外头名声不好,也是有损郡王府的。”
绮年低头称是,又小声道:“总归都是臣妇年轻不知事的错,臣妇也怕有人在外头说王妃管家不严,若太后听见了这样的闲话,还请替王妃辩白几句。太后一句话,顶得下头人说一万句呢。”
太后叹了口气:“你倒是个实心的,罢了,哀家都明白了,你身子重,也不必在这里枯坐着了,去东宫看看太子妃,也见见惠良娣。”
“谢太后恩典。”绮年心里暗想您明白啥啊,但表面上还是一脸感激,费力地又行了个礼,退出了仁寿宫,又坐着那乘轿子去了东宫。
金国秀已经到了该生产的日子,东宫里已经有稳婆和医女时刻等着,太医院也有人专门轮值。绮年进去的时候,吴知霞和清明都在,陪着金国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见绮年也挺着大肚子进来,金国秀不禁笑了:“又来一个。你身子都这么重了,还过来做什么呢。随月快扶着,不许世子妃行礼!”
绮年到底还是意思着福了福身,就由随月扶着在锦墩上坐下:“进宫一趟,总要来看看。算着太子妃的日子就是这几天了罢?”
“可不是。”金国秀好笑地指了指周围,“你瞧瞧她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好歹我也是生过一个的,何至于此?”这话刚说完,她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吴知霞离得近,连忙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金国秀不答,半晌才眉头皱得更紧地道:“怕是要生了。”
这一句话,殿里顿时乱起来,金国秀一边由随云随月搀着进产房,一边还不忘叮嘱:“让良娣和良媛都回自己殿里,良娣有身孕,世子妃也有身孕,你们都小心伺候着!”
奔走的宫女内监们心里都暗暗叫苦,这是三个孕妇呢!哪一个他们也不敢怠慢哪。偏偏吴知霞的胎儿只比金国秀小一个月,看金国秀这样子,她心里一紧张,居然也觉得肚子疼了起来,这下就更乱了,幸而稳婆有三个,且都是有经验的,看了吴知霞这样子说这会儿还不会生,留下一个稳婆照看着吴知霞,另外两个忙活金国秀去了。
绮年看东宫里乱成这样,当然只有赶紧告辞的份儿。眼下没人顾得上她,只有如鸳搀着往外走,刚走几步,清明快步过来在另一边搀住了她,没等绮年说句客气话,清明已经低声道:“回去告诉世子,大理寺有个寺丞要出缺了,但看太子的意思是想把这个缺给陈家人,让世子早些准备,想法子得了这个缺才好。”
绮年震惊地看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清明这是疯了么?竟然把在太子这里得到的消息告诉赵燕恒?清明见她发呆,不悦地皱眉:“世子妃没听见我说什么?”
“我确是没听见清良媛说什么。”绮年已经把惊讶的神情压了下去,“清良媛方才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还请清良媛慎言。”
清明两道眉傲然地扬了扬:“你懂什么!大理寺丞虽然只是正五品,但正因只比世子如今做的员外郎高一级,所以才好谋这个缺。且大理寺是——”她还没说完,绮年已经高声叫喊不远处的宫女内监:“快来人送清良媛回宫,她有些吓着了。”
宫女内监们闻声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两位主子都在生呢,再吓着一个还了得?且多半都知道这清良媛虽然出身微贱,却是有护驾之功的,又是没有生育过的年轻女子,说不得真要被吓着,急忙闹哄哄过来两三个人要扶清明。
清明又急又怒,想不到绮年这样的大胆,竟然连她的消息都不肯听,连忙低声喝道:“世子妃你——”
绮年却并不听她说什么,只指点着宫女们道:“清良媛年轻,见了这场面难免害怕,你们快送她回自己屋里,待太子妃和惠良娣平安生了,自然就好了。”扶着如鸳的手转身就走。幸而送她过来的竹轿还在外头等着,此时东宫二人同时要生产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太后也坐不住,自然也不能留秦王妃久坐,绮年便直接乘着竹轿在宫外接着了秦王妃,一并坐车回郡王府了。
直到回了节气居,如鸳才道:“世子妃,今儿清良媛说的话——”
“都忘了它!”绮年紧拧着眉头,“一会儿世子回来我与他说,这话绝不能再入第五人的耳朵!若是太子知道清良媛竟然给世子传递消息,只怕就会以为世子是有意将清良媛送到他身边的,那就完了!”本来伴君如伴虎,太子是未来的帝王,也少不了那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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