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最下头还垂一颗水滴形的硬红宝石。单这一只凤钗,其价值就在百金以上。还不说她耳朵上那两颗绿得似乎能滴出水来的耳坠子。衬着身上绣金线牡丹的正红袄子,真真是能晃花了人眼。
阮夫人一见吴若钊带了几个孩子进来,眼睛一亮便站起来:“哎哟,这就是两个外甥女儿吧,瞧瞧这模样儿,真是一把水葱儿一样。”上前来一手拉了一个看了,随即从腕子上抹下两个镯子,“四姨的一点见面礼,别嫌弃。”
这两只镯子却是实心的,镯身上用绿松石镶嵌着葡萄花纹,镯口处还嵌了一颗大珠。虽然形状不是滴溜滚圆,光泽却也不错。乔连波拿在手里,不由有几分惶惑:“四姨这镯子太贵重了……”
阮夫人咯咯笑起来:“四姨给的,你就拿着。看你这眉眼儿,真跟姐姐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是看着脸色不好,可吃着药么?”
颜氏端坐上头,闻言便道:“满屋子都只听见你这猴儿的声音了,还不快给我老实坐下。这孩子身子是弱,过几日请个御医来好生把把脉,做几丸药吃吃,将养几年才好。”
颜氏发了话,阮夫人才放了手坐回去,仍旧端详着两人道:“绮儿个子倒高,盼儿今年快十四了,瞧着似乎还不如她。都说成都那边儿女子不高,这孩子倒是异数。”
颜氏招手叫乔家姐弟都到她身边去,淡然道:“这孩子是随了若兰,自然不矮。”乔连章早已经到了屋子里,得了阮夫人给的一块玉佩,拿着给乔连波看,让她收起来。阮夫人一眼看见,不由得又笑起来,“这姐弟两个倒是亲近。”
颜氏脸上也露出笑意:“可不是。今儿去学馆里呆了大半日,回来就问他姐姐在哪里。”又看向吴若钊道,“我听雱儿说,学馆里的先生说连章甚是聪明?”
吴若钊虽然从前与继母所生的妹妹并不十分和睦,然而对外甥和外甥女儿却终究是关切的,今日衙门无事,特地去了学馆将儿子与外甥接回家来,也与学馆里的先生谈说了两句,闻言便点头道:“先生说虽是起步晚了些,但勤奋读上一年,也能慢慢追得上来。”
颜氏笑意更浓,摸着乔连章的头道:“虽说读书要刻苦,只这孩子身子也弱,倒是慢慢来的好。”
李氏在一旁看着,招手叫绮年和知霏过去,方含笑道:“你们姊妹今日上课可惯?”
吴知霏靠着李氏,仰头道:“乔表姐绣花绣得真好,绣出来的牡丹像真的一样。”
平日里吴家众人聚会,小辈原是不许随便说话的。知霏是庶女,年纪又小,若不是长辈垂问,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今日这句话答得正在颜氏的心坎上,当即舒了眉眼,破天荒也问了一句:“哦?你也看得出你乔表姐的针线好?”
知霏难得答祖母的话,平日里颜氏对她也并不亲热,当即有些紧张,低声道:“安师傅也夸了的。”
颜氏笑了起来:“前几日还听安师傅说,你学得也十分认真。虽说咱们家的姑娘将来也不必自己做针线,总还是要会的。”回头向琥珀道,“我从前用过的那个针囊呢?拿出来给二姑娘。”
孙姨娘站在颜氏身边,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一紧。今日春山阁的事她早已听吉祥说了,生恐知雯一个把持不住说了得罪连波的话。幸而知雯虽然面色不佳,却一直坐着没开口,心里略略松了一点,忙道:“老太太,厨下的饭菜都备齐了,四姑奶奶今儿忙着国公府老太君出行,怕也没好生用饭。老太太看要不要现在就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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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素来也心疼这个小女儿,闻言便点头:“你说得是,我只顾说话倒疏忽了,快摆饭罢。”
阮夫人笑着起身,又拿了两个荷包给知雯知霏:“虽然没有泥人儿,这东西拿去顽罢。”伸了伸腰,“也就是回娘这边儿来,能得好生休息半日。今儿晚上,我就跟着娘睡罢。”
颜氏一怔:“怎的,你不回国公府?”
“老太君带着盼儿,说要在庙里住上几日。国公爷今儿该在苏氏房里,我不回去也使得。”阮夫人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酸意,“只怕我不回去还好些呢。”
颜氏眉头皱了皱,看看下头一圈儿孙女,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怎的带着盼儿去庙里住?盼儿小姑娘家家的,庙里清苦,熬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阮夫人脸上又现出一丝得意来:“娘不知道,是老太君说要带盼儿去拜菩萨,请高僧批一批盼儿的八字,看今年到底去不去应宫里的选。”
颜氏一怔,吴若钊已微微皱眉:“怎么,圣上今年要选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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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选秀,连孩子们都竖起了耳朵。
选秀可是大事,按本朝新例是三年一大选,朝中官员家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女孩儿均要参选。若有福气的,为妃为嫔,甚至一飞冲天;没福气的,选做了宫女或者女官,就要在宫里呆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去,大好年华,就消耗在这上头了。故而选秀这种事,有些人家翘首以待,有些人家却避之唯恐不及。
阮夫人一句话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不由得有几分得意,一边亲手接过翡翠手里的筷子给颜氏布菜,一边笑吟吟道:“昨儿在汝阳侯的喜宴上听东阳侯夫人说的,虽尚未有明令,大约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前些年两次的正经大选,皇上也并没办哪。”
确实如此。四年前的那次大选,正逢多处洪灾,流民尚且处理不完,哪里还有精力和财力大肆选秀?皇帝不但没有充实后宫,还明令那一年年满十五岁的女孩儿不必待选,可自行婚配。
到了前年,又是太后身子不好。皇帝说本朝以孝治国,哪有母亲病着,儿子纳妃妾的道理?于是又不曾选。按说今年不是日子,明年才是正日,怎么反而要选了呢?
“快坐下说。”颜氏嗔怪地看着女儿,“回了自己家里,还做这些?”
“听皇上的意思,今年只怕还是小选。”阮夫人到底是给颜氏布了一筷菜,才肯坐下来,“据说是只要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并不选宫女。皇上三年前不是节俭了宫中用度么?总说用不了这许多宫人,又何必再不停地选进来。”
“五品以上官员?”吴若钊不由得皱起眉,瞥了一眼吴知雯。吴知雯今年十四岁,正合年纪。
“可不是。”阮夫人眉开眼笑,“今年倒不是皇上要充实后宫,听说主要是为了几位皇子。”略有些自得地补上一句,“所以老太君才要去给盼儿批批八字,看究竟要不要去参选呢。”
虽说选秀这种事,凡是身份合适年龄合适的姑娘都必须参加,但有些不愿意姑娘参选的人家可以想办法贿赂一下办事的人,把自家女儿报个身子不适什么的,从名单上划掉。只要不是特别被人盯住了,一般还是能做个手脚的。
阮盼是阮夫人唯一的女儿。阮夫人吴若菡虽然有天大的福气做了英国公夫人,但人生哪有十全十美?这边儿满了,那边儿免不了就要缺点儿,不幸阮夫人缺的是儿女缘,成婚十五年了,只生了一个女儿阮盼,此后就再无所出。如今英国公府的两个儿子都是妾室所生,实在是美中不足。
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女,阮盼自然可以找到一门好亲事,相比之下,入宫给皇上做妃妾反而不划算。但是如果是做皇子妃,那就另说了。倘若做了皇子正妃,自然比别的亲事都好。所以才会有入庙求高僧批八字的举动,其实也无非就是阮家也有些举棋不定,要好好考虑罢了。
“为了几位皇子……”颜氏沉吟着,“也是。皇长子今年已然十九岁,早该选妃了。二皇子十七,三皇子十六,也可以议亲了。”目光不易察觉地也看了吴知雯一眼。吴若钊是三品侍郎,女儿也有资格参选的。何况吴知雯也算是才貌双全,即使在京城贵女圈儿里也有几分名气。
阮夫人看得明白,忽然想起一事:“哎,听说二哥今年要进京了?若是真要选秀……我记得二哥家的霞姐儿也是个好的,还有个云姐儿,仿佛也到了年纪呢。”
绮年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阮夫人说的二哥,是指吴老太爷的庶子吴若铮,当初是跟吴若钊踏肩生下的,还小不了一岁。
虽然是庶子,但吴若铮的才能亦是不差,六年前放了济南府同知,三年前济南府知府升职而去,他竟然补了这个缺,做了正四品的外官。不过她不知道吴若铮有几个儿子女儿,更不知道阮夫人说的什么霞姐儿云姐儿是哪位。
倒是知霏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姑姑是说二叔家里喜欢穿红衣服的姐姐吗?”吴若铮携妻儿去上任,已是离开京城六年了,那时候吴知霏才四岁,印象里只记得二叔家有个姐姐跟自家姐姐一样,是喜欢穿红衣服的。
阮夫人笑起来:“是呀,霏姐儿真聪明,还记得你霞姐姐呢。那你记不记得云姐姐了?”
吴知霏想了又想,只能遗憾地摇头:“不记得了。”其实是因为吴知云自小身子不好,不常出来跟大房的堂姊妹们见面,所以她实在没有印象了。
颜氏倒是略有几分意外:“老二要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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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吴若钊微微欠身,“也是今儿才接到二弟的信,本想回来禀告母亲的,因四妹来了,一高兴倒忘记了。二弟此次知府任满,怕是要升京里了。只是说是平调,阶衔是不升的。”
颜氏点了点头:“虽然是平调,但京官自然好过外官。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房舍也该收拾起来。”京官得近天颜,虽然没有外官油水大,但前途却更好些。说是平调,其实普通都认为,外官平调入京,相当于升了半级。
“信中倒是未说,只说正在准备,若定了行程,再来信告知。”
李氏却不由得盘算起来:“虽说尚未定行程,但一般官员都是四五月间入京述职,房舍现在就要打扫起来了。”
颜氏淡淡道:“你操持就是。”转头向阮夫人道,“昨日婚宴想必十分热闹?听说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将一条樱桃斜街都堵住了?”这两个继子跟她隔了一层肚皮,全然没有一丝血脉关系。然而说到底,吴家是否兴旺主要还是看两个儿子是否有出息。她再有本事,只是没有生出儿子来,如今也不得不靠着继子。所以听见庶子要入京,既是高兴又是不耐,心态颇为微妙。
阮夫人自然明白。女子嫁得好固然重要,但在婆家的位置却也要看娘家是否得力。她跟颜氏一样,跟两个哥哥隔着一层,却又不得不依靠着,这种心态也是十分微妙的。
“哪儿呀。汝阳侯到底是不在京中,借着东阳侯的府第开宴,总归是不便。倒是听说郡王府本想大办——毕竟是长女,虽则是庶出,到底也是在王妃膝下养了几年的。不过呀,郡王世子刚过了年就病了,去了庄子上,所以王妃也就不好大办了。嫁妆虽然多,请的宾客倒都是亲戚。否则大嫂必然也得去的,哪儿还用问我呢。”
李氏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这个小姑子,她刚嫁进来的那两年就对她挑头挑脚的,如今做了国公夫人,自然更嚣张了,哪次回娘家都要刺她几句,大概已经养成了习惯。幸而丈夫这些年的官职一直在升上去,否则这样的话还有得听呢。
颜氏咳嗽了一声,打断女儿的笑:“世子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年夏天好些了么,怎么这大过年的又病了?”
“说是天寒,又受了风。”阮夫人抽出帕子掩口继续笑,“这是王府说的,不过倒是听说,郡王又赏了个十七岁的丫鬟给世子。”
绮年看着颜氏脸上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在脑子里绕了两三圈才觉得摸到了点阮夫人的意思。这莫非是说,虽然王府对外说世子是受了风,其实世子却是因为动了老爹的丫鬟才病的这一场?当然了,究竟是勾搭丫鬟的时候受了惊所以受风,还是因为勾搭丫鬟被老爹打了,那她就猜不到了。
瞄一眼周围众人,吴知霄低头吃饭,神情淡定;知霏和连章到底年纪小,完全一脸懵懂;知雯和连波也低着头,可是脸上微微都有些红,看来是都明白了;倒是吴知雱,眼珠子转来转去,看那样儿居然好像也明白点什么似的。
“本来王妃是想大办的,可是这么一来,若是再大宴宾客的,就怕有人说话了。唉,这继母是难当的,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到底隔了一层,但凡有些差池,就要有人议论了。”
这倒不是在刺吴若钊,而是阮夫人自己的亲身感受。说来她倒是最像颜氏的一个,连只生女儿不生儿子都像。两个儿子全是阮海峤的宠妾苏氏所生,平常里要是一个疏忽,苏氏就到阮海峤面前去做张做致,着实难对付。阮夫人说了这几句,自家倒有些伤感起来了。
颜氏看女儿一眼,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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