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柳逢碧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责备,也有些忍不住了:“大嫂既这样说,我自然要信,难道还要说大嫂在骗我不成?若不是为了拜祭,大哥又为何要离京呢?”她在柳家也是极得宠爱的,并不是没有点小脾气,只不过嫁做人妇就尽量收敛罢了。
赵燕平扬了扬眉毛,想起外祖母的话,把火气又压了下去,勉强笑道:“我这不是说说么。”看柳逢碧赌气地扭过头去,便道,“今儿时候还早,我们回去看看岳父岳母可好?”
自从嫁过来,柳逢碧上头没有婆婆要立规矩,又时常能回娘家去看望父母和祖母,因而一直觉得赵燕平对她实在很不错。此时赵燕平这样一说,她方才的气也就都没了,露了笑容道:“好。顺便去鼓楼大街的苓香斋买几盒茯苓饼,还有你爱吃的金|乳酥。”
赵燕平笑着答应,马车就在前头转了弯,往柳家驶去。
赵燕恒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到了十一月底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倒是流民来了。
说起来,自打现任皇帝登基的这二十几年,开头那几年因为闹夺嫡的乱子,动荡不安是难免的,后头这几年都算是风调雨顺,虽然也有些旱涝之灾,但都算不上什么大害。每年的流民也并不多,便是冬日里有到京城来的,也不过是官府赈赈粥,熬过这个冬天就各自回乡去了。因此绮年到京城来六七年了,总共只听李氏说过一回捐款赈粥的事儿,至于流民还不曾亲眼看见一个呢。但是今年,她算是看见了。
“听说京兆尹衙门已经下令不许流民入城了。”小满从郊外的庄子上赶回来报信,“我们在庄子上也放过粥,可是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既是流民,哪里有东西吃自然就会留在哪里,可是这些流民中,好似有不少人只想着入京,在庄子上停下来的不多。”
绮年不由得皱起了眉:“确实有点不对劲。”官府赈的粥也并不是什么大米白面,只怕还不如庄子上的粥稠厚呢,为什么这些流民只想着入京,京城里难道有什么好东西给他们不成?
小满走得太急,还喘着气:“立春说,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老弱,有不少看起来还是青壮的,都是往京城来了。他叫我赶紧来给王妃报信,不管怎样,这些人如果进了京,京里必然不安生。王爷不在家,老王爷又去庙里住了,王妃定要紧闭门户,千万小心,这些流民若是闹起来,打家劫舍也不是不能的。”昀郡王在器哥儿满月之后就到西城外山上一个什么寺庙去住了,因住持是熟悉的人,说是去下棋。但据可靠消息,他是在庙里给吕王妃做功德。
“打家劫舍……”绮年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右眼皮毫无来由地跳了跳——恐怕,真的是要生事了。
187自以为是清良媛
“王妃要开粥棚?”如鹂睁大了眼睛;马上反对;“立春家的不是都说了;那些流民不安分吗?王妃怎么还要去啊!何况这才刚出了月子——不成不成!”
绮年摇摇头:“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亲自去赈粥,只是以王府的名义开粥棚罢了。我想——看看那些到底是不是真流民。这件事交给立春去做;从庄子上调米粮来;在城外施粥。”
“王妃这是——”如鸳也不是十分明白;想了想道;“奴婢以前也是跟着爹娘逃荒过的,有个浅见——王妃叫这些人去庄子上做工换吃的,若是真的流民——奴婢可记得当初逃荒的时候要是有地方肯让人做工,大家挤破了头都想去的。”她是不明白绮年调查这些流民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帮绮年想主意。
“如鸳姑娘这主意好。”立春一听便点头,“庄子上冬日要浚通水渠,修屋垒墙,都是要青壮劳力做的活儿。小人许他们一日三餐还给点工钱,倘若是真流民,定然巴不得就来做了,连粥棚都不必设的。”
绮年摆摆手:“粥棚还是要设,那里头还有些老弱病残的真流民,施一碗粥或许就能过了这个冬天,施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立春的脸色有几分沉重,被绮年催了两遍才低声道:“山西那一带又闹匪患了,说是自承文伯调离之后,新任知府无能,以至匪患又起。”
“就是王爷去的那条路?”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绮年还是觉得心里一紧。赵燕恒离开之前自然也交待过立春,倘若不是事情严重,立春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是——十分厉害?”
立春迟疑着。小满曾跟他说过,王妃刚生了孩子本来就需要调养,又为王爷担着心事,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但王爷临行之前却交待过他,无论什么消息都要告知王妃,这样矛盾了半天,他还是说了:“王爷最近十余日,确实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之前虽然对外说没有消息,其实赵燕恒始终还是有飞鸽传信来的,现在却是连这个也没了。
绮年沉着脸:“十几天了?”
“是。本来按约定,前日就该有信来。若在路上延误一日半日也正常,但——”三天,就不正常了,不是鸽子在路上出了事,就是赵燕恒有了麻烦,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又传来山西起了匪患的消息。
“王爷走前说过,除非是他传来的消息,否则任何人传了任何话,都让我不要相信。”绮年目光湛然,“你们也不要轻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这里不能乱。”
“是。”立春低头答应,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小人想,再过几日若是还没有消息,就派人去山西那边打探一下可好?”
“你这些人手,王爷临行前可都吩咐过各自做些什么?可有富余出的人手?”
立春踌躇片刻,低声道:“没有。”这些人都已经被赵燕恒各自安排了差事,并没有什么闲人。
“那就不成!”绮年断然否定立春的提议,但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样,你先去调查这流民之事。若是,若是再过十日王爷仍旧没有消息传来,我们再商议。若是我们擅自行动坏了王爷的安排,没准反而是帮了倒忙。”
立春心里也矛盾得厉害。若是别的时候,他必定听从赵燕恒的安排,就如上回赵燕恒号称遇匪失踪,郡王府里都翻腾起来了,他仍旧很镇定。可是这次事情就有所不同,齐王若真是要反,那就不会再有所顾忌,想想看,连皇帝亲爹他都敢动,其他人算什么呢?是以他明知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仍旧是忍不住想出京去寻人,两种想法在心里斗争数日,搞得他夜不安寝,只恨没人能拿个主意。此时绮年强硬地做了决定,虽是否决了他的话,却让他反而觉得心里定了些,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如鹂却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退出来之后忍不住悄悄问如鸳:“真的不要去打听王爷的消息吗?王妃就一点儿不着急?”
如鸳叹道:“怎么可能不着急。可是如今王爷在外头做大事,这些安排我们怎么知道,只有听王爷的话才是。这时候你可千万别乱说乱动,王妃说什么我们做什么,最要紧是伺候好王妃,还有哥儿姐儿们。”
立春在外头调查流民之事很快就有了结果,放出那样的条件,去庄子上干活的青壮劳力仍旧不多,加上立春在城外设粥棚的协助调查结果,这些城外的流民,有将近一半人根本不是什么真流民。
“这些人,皆是青壮之年。”立春神情凝重,“小人猜测,只怕根本不是民,而是兵。”只有兵,才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青壮之人。
“那齐王是打算……”兵临城下吗?
立春摇头:“数千人虽然不少,可京城内有五城兵马司、两营禁军,宫内还有数千侍卫,这些人算不得什么。”
“郑家人不是在兵部为官吗?郑琨还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呢,他手里必然也有些兵可用的。”
“是。但自张少将军来京,两营禁军至少一半已在他手中;五城兵马司,咱们王府二爷还掌握着一城呢,且还有几个指挥使是中立之人。小人想来想去,郑家连一半都调用不动的,唯一可虑的是两营禁军大营扎在城外,若是到时候关了城门,禁军怕就来不及入城。”
“这么说,齐王其实并没必胜的把握?”
“哪里可能有这把握呢?”立春肯定地说,“郑家虽有些尾大不掉,但真论起兵马来,西北、东南,哪里的兵马来勤王他也是挡不住的。就说这几日,小人瞧着京兆尹那边对这些流民也起了警惕了。虽说借流民之名混到京城来不难,但这样多的青壮年聚集在城门外,官府便只是为了街面安定也要仔细的。”
绮年喃喃道:“这我就更糊涂了,既然连个把握都没有,齐王这是急的什么,难道是狗急跳墙了?可又分明没有人逼他啊……”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还远没到立刻咽气的程度,就是传位给太子,也是因为没有精力再理朝政,当太上皇也还能当好几年呢。只要皇帝活着,太子纵然即位了也不会对齐王做什么,齐王大可缓缓图之的。难道说皇帝的身体其实很糟糕,撑不了多久了?
自打周镇抚走人,宫里的消息郡王府可就不大灵通了,绮年也只能抱着这个怀疑再慢慢想办法去验证。糟糕在吴家人现□上都带着孝,就是想让他们进宫去见见吴知霞打听一下情况也不合适。
“实在不成,请老王爷进宫去问问疾可好?”立春试探着问。虽说郡王无诏不宜入宫,但昀郡王此刻已经把爵位给了赵燕恒,自己就是一个闲散宗室了,这时候说忧心皇上的病进宫去探视一下倒也并无不可。
“这也是个办法。派人去庙里看看,父王闭关完了没有。”也不知道那庙里的住持是怎么跟昀郡王说的,这功德做到最后还来了个斋戒闭关。看来从前昀郡王对吕王妃真是不怎么样,不然又何必到了这时候再用这种方式来求得内心平安呢?可惜吕王妃已经用不着了。
立春那边还没把昀郡王弄出关来,郡王府倒是先来了不速之客。绮年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怎么敢相信地打量着:“清——良媛?你怎么来了!”
清明身上还穿着尼姑的缁衣,只在外头罩了一件大氅,因为是带发修行,大氅遮住了里头的衣裳,又是天色将黑之时,倒也不甚惹人注目。送她来的是茂源金铺的掌柜,有些尴尬地解释:“清——姑娘忽然到了铺子里,说要见王爷,小人……”茂源金铺是赵燕恒传递消息之处,清明从前也是常去的,虽然知道已经是入宫做了太子嫔妃,但现下突然出现,掌柜也不敢不送她过来。
“此事还有谁知道?”绮年脸色很是难看。这可是太子的嫔妃,且是奉命修行的,现在突然出现在郡王府,若被人知道可如何解释?
掌柜也知道厉害,连忙道:“清——姑娘来的时候假作化缘,又是从后门来的,该是无人注意。小人一见就赶紧将她藏到了内室之中,只有一个伙计知道,但他知道利害,绝不会说出去的。”小心地道,“小人也说过来不得,但清姑娘只是不听。小人怕她贸然前来王府反而被人看见,所以……”还不如打着送首饰的借口用马车将她送进来,免得再生事端。
绮年打发走掌柜,清明在屋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王妃,王爷究竟在不在京中?”
“你是疯了不成?”绮年也不耐烦了,“如今你是什么身份,跑到王府来想做什么!你可是想害死王爷?”被人知道太子的嫔妃跑来找个郡王爷,这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吧。
“王爷可是又去山西那边了?”清明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管追问,“听说那边又起了匪患,王爷可有消息回来报平安?”
“关你甚事!”绮年的忍耐真是到了极限,“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就这样出来了,你要如何回去!”
“我既出来了就没想回去!”清明挺直身子,她瘦了许多,却满脸都是倔强的神态,更显得线条坚硬。也不知是不是在庙里整日皱着眉头的缘故,眉间添了几道明显的竖纹,看上去颇有几分戾气,“你切莫以为那匪患就真是匪患,我虽不知王爷为何离京,却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你或者不知——”
如鸳不大客气地打断她:“只怕清良媛才是有所不知——也是,清良媛在庙中修行,外头的事自然不知;我们王妃却是王爷亲口嘱咐的,知道得自然比良媛多,良媛就不必操心了。”
清明被如鸳驳得脸色微变,勉强道:“原来外头的事王妃也知道一二,那便更该知道,如今事出有异,王爷在外头只怕危险。方才我在金铺里问了掌柜几句,他虽不说,我看他那神色却觉不对,怕是王爷在外头有什么麻烦,须赶紧派人去接应才是!”
“你就为了这个跑出来?”绮年脸色阴沉,“这些事自有别人安排,可是你该关心的?你就为了这个私自逃跑,知不知道若被人发现你的行踪,随便一个私通的帽子扣上来,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