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如鸳头还有些昏,脑子却明白,接口便道:“王妃说的是,奴婢一条贱命死了不算什么,能拿大长公主一只眼睛陪葬,奴婢值了!”说着,竟然是挣扎着就要往那宫人手中的刀子上撞。
抓着如鸳的宫人本还想用如鸳来威胁一下绮年,现在看如鸳这样奋不顾身,只怕万一这丫头真死了,大长公主的一只眼睛就保不住,只得松了手让如鸳过去了绮年身边。
绮年心里稍稍定了一下,环顾四周,除了不远处冷宫黑黢黢的宫殿像头沉默的怪兽一样蹲在那里之外,有光的地方一概离自己远得很,且通往那里的路也都有意无意地被人挡住了。
“你们都退后,退到那边路口去!”绮年拖着大长公主往后也退了几步,如鸳不知从哪里捡了一声石头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硬银簪子,狠狠瞪着对面。
大长公主嘶哑地道:“都退后。”她把轿辇抬到冷宫这里来,就是因为不能惊动人。城外那些假流民,还有京城内这些日子时常发生的偷盗事件,都已经把皇帝的注意力完全引向了宫外。她需要借着这个机会,在今天晚上就悄悄地控制住皇帝皇后,还有东宫!齐王手里兵力不足,郑家的势力又被瓜分,想要打硬仗来逼宫根本没有胜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帝驾崩,太子身亡,然后由内宫宣诏,齐王登上王位。
说起来她本不应该现在就对绮年动手的。按计划,她应该等今晚守岁宴之后再动手。明日一早,外命妇们都要入宫朝拜皇后和太子妃,那时候再把这些人扣作人质,不怕大臣们不宾服!可是方才她在宫门外看见郡王府的马车之时,那股火气是压也压不住。那马车装饰华丽,正是王妃才能用的!王妃,自己的女儿如今被关在丹园里冷冷清清地受苦,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片子却能乘着这样的马车入宫守岁!
大长公主这一辈子过得可算顺风顺水,在宫中得父皇疼爱,驸马都是她自己挑的,嫁人之后老东阳侯跟她虽然算不上伉俪情深,可碍于她的身份也并不敢随意纳妾,只有两个打小伺候的通房丫头撑撑面子。当初这两个通房也曾有孕,但只生下一个庶女还早早过世,如今这两子一女都是自己亲生,在秦府可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说唯一不遂心意的,就是秦王妃这个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在嫁人之后,却过得不那么顺心。
从前也就罢了,秦王妃熬死了老王妃,在京城里坐定了贤惠的名声,前头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又不成器,眼看好日子已经唾手可得,偏偏赵燕恒来了个大反转,再加上娶来了一个滑不留手的野丫头,竟让秦王妃一下子就走上了下坡路。不仅世子位没替赵燕平谋到手,自己倒落了个被禁足的下场。有此种种,让大长公主如何能不恨?倘若不是因此,她又何必要支持齐王呢?
不过这会儿,大长公主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冲动了。谁想得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丫头片子能有这狠劲儿!她实在不该打草惊蛇的。抓一个周绮年不要紧,若是因此惊动了皇后等人,弄砸了齐王的计划,那就大家都完了!只要齐王控制了内宫,那时候她想怎么整治周绮年不成呢?实在不该太过着急的。
只是现在说后悔也来不及了,大长公主咬了半天牙,终究是没有那个狠劲敢跟绮年同归于尽。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她还想看着郡王府改换门庭,看着亲外孙当上郡王,看着女儿重新风光自在,怎么舍得就去死呢?
宫人和内监们只得退后,绮年看看距离差不多了,转头对如鸳简单地说:“砸!”
如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毫不犹豫了举起手头的石头对着大长公主的头就砸了下去,大长公主一声没吭就软了下去,绮年把她往地上一扔,拉着如鸳转身就狂奔向冷宫。后头的宫人们大惊失色地赶过来,少不得先看看大长公主究竟有没有一命呜呼。
如鸳倒真是很想把大长公主直接砸死,但她毕竟手劲儿有限,大长公主被人摇晃了两下就悠悠醒转,只觉得头上剧烈地疼,稍稍一动就恶心欲吐。不过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哑着嗓音道:“快追!”
已经有两个较为机灵的宫人追了上去,但是黑暗之中也看不太清楚,只看见绮年和如鸳径自奔向冷宫大门,直接推开门就冲进去了,顿时心中暗喜。倘若两人逃到路边花丛之中,那倒一时难以找寻,且也怕二人趁机溜走;倒是这冷宫,院子既不大,院墙又高,只要把住了大门,不怕两人能飞上天去。当即一人把住,一人回来报信。
大长公主被如鸳砸成了轻微脑震荡,只能躺在轿辇里,听了回报便咬牙道:“拿着公主府的腰牌进去,把冷宫里的内监也叫起来搜,就说有刺客行刺!”看守冷宫的这些个内监都是在宫里不得意的,并没机会见识贵人们的模样,只认得腰牌。就算到时候周绮年那贱丫头说出自己是郡王妃,说出齐王作乱,这些内监们也不敢相信不敢管,只会装聋作哑关起门来睡觉罢了。这也是她为何要把绮年骗到这冷宫处来动手的原因之一。
只是大长公主的人冲进去之后,把整个冷宫的人都惊动了起来,关上大门搜遍了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绮年和如鸳。
“公主,院墙都是完整的,她们不可能跑了,奴婢们再搜一次。”
“时候已经不早了。”大长公主又是急又是怒,“没用的东西!”才一声音高些,立刻就头痛想吐,“留下两个人守着大门,只要——明日再来搜也使得!”不过是让她多活一晚罢了,“给我收拾一下,只说忽然头晕下轿时摔了一跤,别让人起了疑心。”一切都要安静地、悄悄地来,她们不能控制住所有的宫妃,因此只能不惊动那些低等的宫妃,等大局一定,她们再怎么闹也不顶用了。
“公主!”大长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宫人已经指着一处变了脸色,“起,起火了!”
没错,是起火了,而且火势还不小,即使在夜色中都能看见黑烟腾腾,更不必说那蹿得半天高的火苗子了,通红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隐隐能听见嘈杂的喊叫声。大长公主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此时顺着夜风已经有声音传过来,开始喊的是走水了,后头就隐隐听见“有刺客”的喊叫声,并且这种声音,越来越大……
大长公主脸色渐渐有些发白,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她哆嗦着嘴唇半晌才迸出一句话:“快去救火,让他们安生些!”走水了?有刺客?这火烧得半个京城都能看得见,外头的人——是不是都被惊动了?究竟是谁放的火!
这火当然是绮年和如鸳放的。两人一进冷宫就直钻院中的假山洞里。外头有积年的藤萝垂挂下来,半遮着那个仅能容人的小洞,还一直伸进了洞内。山洞极小,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藏不住什么,因此即使是每日要从这里经过的内监宫人,还有进来搜查的大长公主府的人,也忽略了山洞里那灰扑扑的地面其实是可以掀起来的,而下面就是一条简陋的通道,人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半坐着往前爬。
通道的那一头果然通往御膳房,绮年才小心地推开一点出口处的盖子,就闻到一股很不好闻的味道。这里是御膳房堆积那些垃圾的地方,一股说不出的气味扑面而来,简直能把人顶出去。但也正因如此,这里虽然有来往的人,却都是匆匆而过,没一个会注意到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地面上露出一条缝。
御膳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绮年仔细地把那一排房子看了一会儿,跟如鸳耳语了几句,如鸳立刻从垃圾堆边上拎起个破笸箩来,顺着黑影里低头往那边走了。她身上穿的是婢女的服色,虽然不是宫装,但样式上相差不大,即使有人偶然瞥眼看见了,一时也不会特别注意。
片刻之后,御膳房那一头就响起慌张的尖叫:“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呀!”
皇宫里最怕的就是走水。这个年代可没有救火车或者干粉灭火器之类,全靠人力从储水之处提水来浇,一旦烧起来扑救不及时就是大难。何况今夜西北风刮得不小,本来就是天干物燥之时,烧起来恐怕会绵延一片。因此如鸳那里刚刚叫了两声,根本还没有看见有火苗冒出来,御膳房的人就已经哄地乱了起来,不少人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冲出来要去灭火。
绮年趁机拔腿就进了厨房。今夜是宫宴,御膳房的灶头上全都点着火,大部分人跑出去“救火”,厨房里顿时空了。绮年二话不说,抓起屋角的麻油就往地上泼去。如鸳那边只是调虎离山,根本没有机会放火,因此全都要靠她了。
“你是什么人!”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御膳房的宫婢站在门口,惊骇得眼都直了,“你,你要做什么!快来人——”还没等她叫完,呼地一声火已经蹿了起来,借着那些麻油,火舌蹿起半天高,直接舔上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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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郡王妃!”绮年手里抓着一根燃着的木柴大步出来,厉声喝斥那宫婢,“宫内有刺客,快点火示警!”
那宫婢骇然地睁大眼睛看着绮年。她一个小小宫人,哪里见过郡王妃这样的贵人,但绮年头上那彰显身份的七尾凤钗她却是认得的,因这东西品级不到是断然不能戴的,否则就是僭越大罪。而且绮年身上华贵的衣饰摆在那里,光那耳朵上坠着的一对珍珠就有龙眼核大小,且是稀罕的黑色,光泽莹润宝色流转,可见身份尊贵,那宫婢张了张嘴,却硬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绮年哪里顾得上她,直接又蹿进了另一间厨房里。此时众人才发现原来是这边起火,又都跑了过来。绮年一边从厨房里弄了麻油浇在破布上做成火把,一边厉声道:“你们都聋了吗?宫里有刺客潜入,你们快些给我喊哪!若不出声,回头皇上受了惊,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只要喊了,有什么事本王妃承担!”
这些宫人们简直是大眼瞪小眼,哪里跑来的这么个人,一边点火一边吆喝有刺客。他们欲待不信,可是绮年有句话说得好,若万一真有刺客伤到了皇上,他们就是知情不报,那是要杀头的!若是喊了——横竖大家都看见有这么个女子,还自称是郡王妃——于是众人迟迟疑疑地都喊起来:“来人哪,有刺客!”
混乱之中,绮年和如鸳已经把其余的几间房子都点着了。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火苗顺着御膳房的屋子蔓延开去,一路顺风烧向东边的宫妃所居之处,顿时引发了越来越多的喊声:“走水啦!”
如鸳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喘着气跑过来拉住绮年:“王妃,现在怎么办?”
“去东宫!”绮年一咬牙,指着御膳房的宫人们厉声道,“如今有人造反,你们立刻跟我去东宫护驾!到时候刺客伏法,你们就都是有功之臣,定有重赏!倘若不去,就与刺客同罪!”她一边喊,一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总共只有她和如鸳两个人,倘若这些宫人不听她的,甚至反过来说她是纵火犯要把她抓起来,那真是容易之极。
好在这些宫人此时也是全无主意,听见什么与刺客同罪早就慌了,而且绮年头上那枝七尾凤钗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这些人本来对今晚之事不知情,也有些听说过今晚确实有郡王妃入宫的,因此根本就没想过把郡王妃怎么样,只是听说要去护驾,心里都有些害怕。有胆大的便嗫嚅道:“王妃,奴婢们只怕没有这个本事……”
“并不要你们去跟刺客拼杀。”绮年今晚算是人急智生了,假话都不带打绊儿的,“你们统统点上火把跟我走,只要宫里都惊动起来了,刺客哪里还敢下手!”
宫人们听这话倒是合情合理,于是纷纷点了火把,绮年又叫她们人手一瓶麻油,带着就往外走,预备去外头放火。
此时御膳房已经烧得照红了半边天,绮年带着一队人才走出不远,已经有侍卫包围了上来:“谁在喧哗!”
绮年一听就觉得不大妙。这火都烧成这样了,侍卫就算不说来帮忙救火,至少也要问句“如何走水了”吧?怎么一张口就是“谁在喧哗”?
“是郡王妃——”走在前头的一个宫人下意识地想把绮年推出来,不想那侍卫才听了这一句,立刻变了脸色,一刀砍过来,便将那宫人砍倒在地,大喝一声:“竟敢纵火造反?统统拿下!”抡刀就砍了过来。
这是齐王那一边的!绮年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立刻高喊:“这是刺客!用油泼他们!”率先把手里的麻油瓶子和火把一起扔了出去,随即转身就跑。
此时宫中已经四处都起了喧哗之声,一众宫人泼过去的油和火把虽则也烧到了几个人,但更多的却是被这队侍卫躲过,甚至有些人还没等到把火把扔出去就被砍倒在地。如鸳护着绮年,脸色煞白:“王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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