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孙姨娘听女儿口气松动,忙道:“这怎会!我的意思,这家里只有老爷是真疼姑娘的,姑娘还是去求老爷!老爷昨儿还说了,要让太太把你记到她名下呢。到时候你就是嫡女了,说亲事又会高上一头。”
“这,这怎么行?我怎能跟爹爹开口说这种事?”吴知雯此时心里也是全无主意。当初那只送嫡女入宫待选的圣旨下来时,二房两姐妹脸上的笑容不知有多刺眼。只因到底吴知霞也未做了皇子正妃,吴知雯心里这口气才松了下来。昨日在松鹤堂,郑氏扬扬得意说出吴知雪的亲事,这口气就又堵在了胸口。
若是没有吴知雪这门亲事,吴知雯说不定也就认了命,可是她论容貌论才学哪里不比吴知雪强?只因嫡庶有别,婚事竟也天差地别。可吴若铮当初也不过是个庶子,吴知雪一个庶出的嫡出女儿,身份比她又高在哪里?两桩婚事赶在了一起,将来或许差不多要同时下定,那时候其中的差别谁看不见?她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做人呢?何况若真被嫡母记到名下,身份果然会更高一层。看阮语,还不是因为做了个记名嫡女,竟然就成了皇子侧妃?
孙姨娘昨天伺候吴若钊歇下,自己是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的想对策:“姑娘只管装病。我去向老爷请罪,就说我不该将这事说了,惹的下头人议论姑娘是庶出,比不过堂姊妹。姑娘听了,气病了。老爷心疼姑娘,自然这亲事就能退了。横竖此时还未说定呢,还有个转圜的余地,若将来换了庚帖下了定,再想改也不能了!”
吴知雯沉默不语,孙姨娘晓得她这是同意了,便开门把听琴叫了来,细细地嘱咐了一番,主仆几人对了口风,孙姨娘这才离开了时晴轩。
过了几日是去松鹤堂请安的日子,按惯例宁园的姑娘哥儿们都到兰亭正院用早饭,饭后随着李氏过去给颜氏请安。吴知霄已经安排到外院去住,就不在其中了。
李氏进了堂屋,瞧一眼屋中众人:“雯姐儿还未到?”
孙姨娘一脸愁容:“太太,雯姐儿这些日子身上不适,今日不能来请安了,让婢妾来替她向太太和老太太赔罪。”
李氏诧异道:“身子不适?怎的也不说一声叫人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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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说,只是些小毛病,快到年下就不惊动人了。”
“糊涂!小病拖下去万一拖成大病如何是好?姑娘年轻不懂事,你难道也不知?”李氏沉着脸叫碧云去二门传话请大夫,又说,“听琴平日里看着机灵,怎么也这般糊涂?时晴轩的大丫头们统统罚半个月月例。”这才带着人去松鹤堂。
果然到了松鹤堂,颜氏也问起吴知雯,孙姨娘照样说了,颜氏也骂丫鬟不用心伺候。孙姨娘便抹着泪道:“婢妾知道老太太和太太心疼姑娘,只是姑娘也不肯跟婢妾说是如何病的,丫鬟们都不明所已呢。”
“胡说!”颜氏顿了顿拐杖,“主子病了,贴身伺候的竟说不知?琥珀扶着我去看看雯丫头,我也要听听大夫怎么说。”
于是一群人都跟着去了时晴轩,只见吴知雯脸色有些苍白地靠在炕上,两道眉紧皱着,那桌上却摆了个药瓶儿,是府中常备药物中平胃顺气的丸药。颜氏不觉皱眉道:“这是怎么?不请大夫,自己就吃起药来,若吃坏了怎么好?”
吴知雯睁了眼,强要挣扎着起来,却被颜氏按住了。到底也是曾经宠爱过的孙女儿,连声催着去请大夫。一时大夫来了,诊了脉便道:“姑娘这是心中忧郁,一口闷气憋在胸中,以至胃口不调。倒不是什么大病,吃一服药发散些就好。”
颜氏听了不禁皱眉:“小小的人,做什么就憋闷成这样?”转头向李氏道,“到底你是嫡母,也多关切着些。”
李氏忙起身站着不说话。绮年却隐约猜到点什么,但不敢说。颜氏又吩咐了时晴轩的丫鬟们几句,便叹道:“晚上告诉老大,他自己的女儿合该自己疼,我也管不得这许多。”这才起身走了。
48好亲事功败垂成
李氏一肚子的委屈;送颜氏走了;便沉着脸直看向听琴:“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姑娘说不请大夫便不请了?如此懈怠;看来不动家法你们是不长记性的。”
听琴和分香两个贴身丫鬟连忙跪下哭着请罪;分香不大沉得住气,眼睛忍不住就往门口看。李氏听她们只是哭,却不说吴知雯究竟是有什么病;正要发怒,便听门口脚步声响;吴若钊走了进来道:“雯儿是怎么了?”
今日吴若钊休沐;正在外院书房指导儿子和侄子写字呢。吴知霆随着父亲外放,于书法上不甚讲究,令吴若钊很是不满;拿了他的功课细细地讲;务必要他三年后春闱写一手极漂亮的字。正指导着,听小厮来报二姑娘病了,便急急进来。
李氏一见吴若钊来,恍然明白原来今天这场戏是做给吴若钊看的,病未必是假,但两个丫鬟拖拖拉拉,分明是要等吴若钊来。当下不由气笑道:“老爷来得正好,想来这两个丫头有话不愿与我说,老爷来了她们便愿说了。既如此,索性老爷问她们吧,我先出去了。”
吴若钊眉头一皱,瞪了两个丫鬟一眼:“太太问你们话,为何不回?”
听琴磕头道:“不是奴婢们大胆,实在是,实在是姑娘不许说。”
绮年看着不妙,觉得自己在这里不是探病,乃是有看戏之嫌,赶紧起身告退。没一时闲杂人等都走光了,吴若钊吩咐把门关上,冷冷道:“现在说罢。若再不说,也不必留你们了。”
听琴低声道:“姑娘,姑娘这病是气出来的。昨儿晚饭后,姑娘在园子里散步,听见两个婆子说话。先说雪姑娘的亲事如何如何好,后头就说到姑娘,说,说——说姑娘再怎么得老爷宠爱,也不过是姨娘生的。看阮家二小姐都记到了四姑太太的名下,老爷若是,若是真疼着姑娘,早就……”
“就这些?”吴若钊已经打算把知雯记到李氏名下,只是成都没来信,倒不好向李氏开口。如今听了这话倒觉得是个机会,“太太早就有意把你们姑娘记到名下了,只不过年下事多,来不及回老家开祠堂罢了。”这话倒是说给里间的吴知雯听的。
李氏心中不由得一气。她自认已经是宽厚的了,可也并不想把庶出的儿女记到自己名下。随便男人再粉饰太平地说什么妻妾和睦,也没见哪个妻是真喜欢妾的,妾的子女又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谁会真心喜爱呢?
只是这时候她总不能当场驳了吴若钊,只能先忍下这口气听着。却听分香嘴快道:“还说咱们姑娘平日里总做出才女的样子,将来也无非嫁个小门小户的夫婿,看将来姑娘还有脸出门没有。”
吴若钊猛地一拍桌子:“这两个婆子是何处当差的?竟敢背后如此议论主子?”
听琴哭道:“我们想过去喝斥来着,姑娘不许,带着我们就回来了。其实又何止是这两个婆子说这话呢?这几日府里到处都在说雪姑娘的亲事,又说我们姑娘比雪姑娘年纪还大些,看姑娘最后找到个什么样的人家。”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前头说两个婆子的话那是假的,李氏治家甚严,哪里有人敢说吴若钊怎样怎样呢?但后头的话倒是真的,这些日子府里下人确实是在议论吴知雪的亲事,本来这也是件喜事,并不禁人说的。但也确实有嘴贱一点的,尤其是二房的下人,难免要拿吴知雯来做个比较。
吴若钊叹了口气,挥手叫两个丫鬟下去,想了一想,让李氏也回去,自己进了里屋。
吴知雯正靠着床边坐着垂泪,见父亲进来要起身,吴若钊却挥手止住了,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些。”
吴知雯只管哭。到底是从小到大放在手心里的女儿,又是最得喜爱的,吴若钊少不得放缓了声音,将韩家的事说了一遍:“韩公子是有才的,明年春闱——”
话犹未了,吴知雯已经睁大了眼睛:“父亲当真是要将女儿嫁去韩家?太太不想女儿嫁得好,爹爹也不想?”
吴若钊一怔,有些不悦:“太太几时不想你嫁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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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女儿嫁得好,为何寻了个五品的人家?”吴知雯本来还不好说的,现在第一句话出了口,后面也就顺溜了,一不做二不休,声音又快又急,“韩家是何情况,父亲仔细打听过吗?韩大人年近五旬了只是个同知,韩公子说是有才,但天下有才的人多了,又怎样呢?姨娘昨日在我这里痛哭,后悔从前得罪了太太,若不其然,连阮家表妹都记在了姑母名下,女儿这些年对太太难道有不恭谨的地方?临到头了,太太只给挑了这么一门亲事。”
吴若钊怫然不悦:“这是什么话!这门亲事是我看中的,与太太什么干系?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些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竟然说这种话!”
吴知雯使性子哭道:“父亲说了这许多,只没想过女儿。如今在自己家里已然有下人这般议论,女儿日后出门,不知要被怎样笑话。女儿这些年,琴棋书画女红针指,有哪一样不是尽心竭力地学,哪一样不是比别人强的?为什么到最后只是不如人?”
吴若钊默然。吴知雯自幼就要强好学,一笔字比兄长写得都漂亮,十三岁随着李氏出外交际,便有才女之称。这其中努力,他难道看不到?只是嫡庶有别,虽则在家里一样娇养着,可是这出身摆在那里,就是一道天堑。
“过了年,太太就带你回老家去,开了祠堂将你记在太太名下。这亲事是爹爹用心用意给你挑的,你莫犯糊涂。韩家家风清白,公婆和气,小姑宽厚,这样人家嫁过去是最享福的。”
“若是女儿不肯嫁,只怕就不能记在太太名下了罢?”
吴若钊一愕。说实在的,若不是要跟韩家嫡子成亲,他还真没想过把吴知雯记到李氏名下。并不是他不疼爱吴知雯,但李氏有子,与孙姨娘又不睦,故而他也没动过这个脑筋。但现在吴知雯直问了出来,他也只能沉下脸道:“胡说!”
吴知雯略略放了心,又暗恨为什么李氏早不提这事,垂头哭道:“还是爹爹疼我。可爹爹若真疼我,就请爹爹再多斟酌。韩家究竟如何,怕太太也只是听表妹说的,表妹与韩家小姐交好,哪里会说韩家的坏话呢?”
吴若钊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胡闹胡闹!这般不懂事,你这些日子不要出门了,好好把《女诫》重读几遍罢!”拂袖而去。
李氏是早去忙家事了,吴若钊一口气不消,想了想,怒冲冲往中秋院孙姨娘处去了。孙姨娘早得了消息,将头上簪钗皆去了,跪在门口等着。吴若钊一进门见她这样子,倒怔了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孙姨娘垂泪道:“婢妾就这一个女儿,只求老爷重重的罚婢妾,不要责怪姑娘。”
吴若钊这气又上来了:“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当初真不如抱到太太身边养,也好过如今丢脸!”
孙姨娘低着头道:“若当年太太愿意,婢妾情愿让太太抱去养。”
这话倒堵得吴若钊说不出话来。那时李氏也年轻气盛,自己又不是没儿子,哪里肯抱庶出的子女来养呢。孙姨娘偷觑着吴若钊脸色,又道:“太太是宽厚人,尚且如此,那韩家听说是夫人把持内帏,韩大人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可见厉害。韩家小姐又是独女,必然娇养的,可怜我的雯儿,若有了这样的婆婆和小姑,如何过得好呢?”
吴若钊怒道:“胡说!韩家家风清白,这样人家还不好,倒是什么样的好?”指着孙姨娘道,“休再多言!实话告诉你,韩家公子是我挑中的,你若再去说太太怎样,休怪我翻脸!”气冲冲转身又走了。
孙姨娘跪在地上,贴身丫鬟小珠忙上来搀扶。孙姨娘搭着她的手吃力地站起来,低头想了一会,下了决心:“这事断不能成!”
小珠小心地道:“看老爷很生气的样子,姨娘还有什么办法不成?或者去求老太太?”
孙姨娘冷笑道:“老太太?自打乔家姐弟两个来了,老太太眼里还看得见谁?去跟姑娘说,只管病着。我不信老爷如此心狠!且老爷那话已经说出去了,眼见着过了年我们雯儿就能记到嫡母名下,日后哪里不好找亲事?太太就是再不情愿,这事也改不了!”
吴知雯这一病就病了四天,水米不进。颜氏来看过一次,请了大夫只说郁结于心什么的。就在这时候,东阳侯府请了媒人来求吴知雪的庚帖了。于是大房愁云惨雾,二房欢天喜地,反差极大。到了第八天头上,许茂云来做客了。
因为吴知雯还在病中,所以许茂云去拜见过了颜氏和李氏郑氏,就直接来了蜀素阁。
“妹妹想说什么?”许茂云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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