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淡之像。
“你在做什么?”玄凌的声音并不大,颇有几分慵意。
我转过身浅笑盈盈,喜孜孜道:“臣妾在瞧那蜡烛。”
他支起半身,随手扯过寝衣道:“蜡烛有什么好瞧,你竟这样高兴?”
“臣妾在家时听闻民间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洞房燃一对红烛洞烧到天明,而且要一双烛火同时熄灭,以示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哦?”他颇感兴味。
我微感羞涩,“不过民间燃的皆是龙凤花烛,眼前这双红烛,也算是了。”
“你见那红烛高照,所以高兴。”我低了头只不说话。他坐起身来,伸手向我,我亦伸手出去握住他手,斜倚在他怀里。
我见他含着笑意,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由轻声道:“皇上可是在笑臣妾傻?”
他轻轻抚住我肩膀:“朕只觉你赤子心肠,坦率可爱。”他的声音略略一低,“朕这一生之中,也曾彻夜燃烧过一次龙凤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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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愣,脱口问道:“不是两次么?”
他摇了摇头,口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宜修是继后,不需洞房合卺之礼。”我大感失言,怕是勾起了皇帝对纯元皇后的伤逝之意,大煞眼前风景,不由得默默,偷眼去看他的神色。
皇帝却是不见有丝毫不悦与伤神,半开玩笑道:“天下男子,除却和尚道士,多半都有一次洞房合卺之夜。”他略一停,只向我道:“你想与朕白头偕老?”
我静静不语,只举目凝视着他,烛影摇红,他的容色清俊胜于平日,浅浅一抹明光映在眉宇间甚是温暖,并无一分玩笑的意味。
我低低依言:“是。”嘴角淡淡扬起一抹笑,“天下女子,无一不作此想。臣妾也不过是凡俗之人。”脸上虽是凝着笑意,心底却漫漫泛起一缕哀伤,绞杂着一丝无望和期盼,奢望罢了,奢望罢了。握着他手的手指不自觉的一分分松开。
他只凝神瞧着我,眼神闪过一色微蓝的星芒,像流星炫耀天际,转瞬不见。他用力攥紧我的手,那么用力,疼得我暗暗咬紧嘴唇。声音沉沉,似有无限感叹:“你可知道?你的凡俗心意,正是朕身边最缺憾的。”他拥紧我的身体,恳然道:“你的心意朕视若瑰宝,必不负你。”
如同坠在惊喜与茫然的云端,仿佛耳边那一句不是真切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耳畔。不知怎的,一滴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滴在明黄的软枕上迅速被吸得毫无踪迹。
他搂过我的身体,下颌抵在我的额上,轻轻拍着我的背道:“别哭。”
我含笑带泪,心里欢喜,仿佛是得了一件不可期望的瑰宝,抬头道:“皇上寝殿里有笔墨么?”
“要笔墨来做什么?”
“臣妾要记下来。白纸黑字皇上就不会抵赖。”
玄凌朗朗而笑:“真是孩子气。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会赖你。”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轻笑一声方道:“还请皇上早些安寝,明日还要早朝。”
他以指压在我唇上,笑道:“你在身旁,朕怎能安寝?”
我羞得扭转身去,“哧”一声轻笑出来。
注释:
(1)、赵合德:汉成帝宠妃,赵飞燕之妹,色殊丽,宠冠后宫。史传汉成帝有窥视合德沐浴的癖好。宋人秦醇《赵飞燕别传》中有汉成帝喜爱窥视合德沐浴的记载:昭仪方浴,帝私觇之,侍者报昭仪,急趋烛后避,帝瞥见之,心愈眩惑。他日昭仪浴,帝默赐侍者,特令不言,帝自屏罅后觇之,兰汤滟滟,昭仪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飞扬。
(2)、却辇之德:成帝曾想要与班婕妤同车共游于后庭,她坚辞不肯,并劝告成帝说:“凡是贤圣的君王都有名臣在他身边,而夏桀、商纣、周幽王等人的身边,则多为嬖妾。”成帝因她说的有理而止。太后也大加赞美,说:“古有樊姬,今有婕妤。”
卷一 正文 第十九章 椒房
醒来天色微明,却是独自在御榻上,玄凌已不见了踪影。我心里发急,扬声道:“谁在外头?”有守在殿外的一队宫女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鱼贯而入,首的竟是芳若。乍见故人,心里猛然一喜,不由得脱口唤她:“芳若姑姑。”
芳若也是喜不自胜的样子,却得守着规矩,领着人跪下行礼道:“小主金安。”我忙示意她起来,芳若含笑道:“皇上五更天就去早朝了,见小主睡得沉,特意吩咐了不许惊动您。”
我忆起昨晚劳累,羞得低下头去。芳若只作不觉,道:“奴婢侍奉小主更衣。”说罢与槿汐一边一个扶我起身。
我由着她们梳洗罢了,方问芳若:“怎么在这里当差了?”
芳若道:“奴婢先前一直在侍奉太后诵经。前儿个才调来御前当差的。”
“是好差事。如今是几品?”
“承蒙皇上与太后厚爱,如今是正五品温人。”
我褪下手上一副金钏放她手心:“本没想到会遇见你,连礼都没备下一份,小小心意你且收下。”
芳若跪下道:“奴婢不敢当。”
我含笑执了她手:“此刻我与你不论主仆,只论昔日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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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若见我这样说,只得受了,起身端了一盏汤药在我面前:“这是止痛安神的药,小主先服了吧。用完早膳即刻就要去昭阳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素性不喜焚香,又嫌宫中只有女子脂粉香气太俗,因此每日叫人放了时新瓜果在殿中,或湃在水瓮里,或端正搁于案几上。如果在夏天,气味透过竹帘,满廊子底下都是香气,深深地吸上一口,会感到甜丝丝的,特别舒服。如果是冬天,一掀堂帘子,暖气带着香气扑过来,浑身都会感到软酥酥的温馨。别有一派清新味道。
按规矩妃嫔侍寝次日向皇后初次问安要行三跪九叩大礼,锦垫早已铺在凤座下,皇后端坐着受了礼。礼方毕,忙有宫女搀了我起来。
皇后很是客气,嘱我坐下,和颜悦色道:“生受你了。身子方好便要行这样的大礼,只是这是这祖宗规矩不能不遵。”
我轻轻答了“是”,道:“臣妾怎敢说‘生受’二字,皇后母仪天下,执掌六宫,能日日见皇后安好,便是六宫同被恩泽了。”
皇后闻言果然欢喜,道:“难怪皇上喜欢你,果然言语举动讨人喜欢。”说罢微微叹口气,“以莞嫔你的才貌,这份恩宠早该有了。等到今日才……不过也好,虽是好事多磨,总算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依言答了谢过。
皇后又道:“如今侍奉圣驾,这身子就不只是自己的身子了,顶要好好将养,才能上慰天颜,下承子嗣。”
“娘娘的话臣妾必定字字谨记在心,不敢疏忽。”
皇后言罢,有宫女奉了茶盏上来,皇后接了饮着,她身侧一个宫女含笑道:“自从莞小主病了,皇后三番五次想要亲自去视疾。怎奈何太医说小主患的是时疾,怕伤了娘娘凤体,只好作罢,娘娘心里可是时常记挂着小主的。”
我见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服色打扮远在其他宫女之上,长得很是秀气,口齿亦敏捷,必定是皇后身边的得脸的宫女,忙起身道:“劳娘娘记挂,臣妾有娘娘福泽庇佑才得以康健,实在感泣难当。”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宫中女子从来得宠容易固宠难。莞嫔侍奉皇上定要尽心尽力,小心谨慎,莫要逆了皇上的心意。后宫嫔妃相处切不可争风吃醋,坏了宫闱祥和。”我一一听了。絮语半日,见陆陆续续有嫔妃来请安,才起身告退。
皇后转脸对刚才说话的宫女道:“剪秋,送莞嫔出去。”
剪秋引在我左前,笑道:“小主今日来得好早,皇后娘娘见小主这样守礼,很是欢喜呢。”
“怎么还有嫔妃没来请安?想是我今日太早了些。”
剪秋抿嘴一笑,“华妃娘娘素来比旁人晚些,这几日却又特别。”
心里微微一动,无缘无故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只作不闻,道:“华妃娘娘一向协理六宫,想是操劳,一时起晚了也是有的。”
剪秋轻笑一声,眉目间微露得意与不屑,“莞小主这样得宠,恐怕华妃娘娘心里正不自在呢。不过凭她怎样,却也不敢不来。”
我迅速扫她一眼,剪秋立刻低了头,道:“小主恕罪。奴婢也是胡言乱语呢。”
我稍一转念,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怎能让她看我的脸色。立刻灿然笑道:“剪秋姑娘怎么这样说,这是教我呢,我感激得很。我虽是入宫半年,却一直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凡事还要姑娘多多提点,才不至于行差踏错呢。”
剪秋听我这样说,方宽心笑道:“小主这样说可真是折杀奴才了。”
转眼到了凤仪宫外,剪秋方回去了。槿汐扶着我的手慢慢往棠梨宫走,我道:“你怎么说?”
“剪秋是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人,按理不会这样言语不慎。”
我“恩”一声,道:“皇后一向行事稳重,也不像会是授意剪秋这么说的。”
“华妃得宠多时,言行难免有些失了分寸。即使皇后宽和,可是难保身边的人不心怀愤懑,口出怨言。”
我轻轻一笑:“不过也就是想告诉我,华妃对我多有敌意,但任凭华妃怎样也越不过皇后去,皇后终究是六宫之主。我们听着也就罢了。”
走到快近永巷处,老远见小允子正候在那里,见我过来忙急步上前,槿汐奇道:“这个时辰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在这里打什么饥荒?”
小允子满面喜色的打了个千儿:“先给小主道喜。”
槿汐笑道:“猴儿崽子,大老远就跑来讨赏,必少不了你的。”
“姑姑这可是错怪我了。奴才是奉了旨意来的,请小主暂且别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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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诧异道:“这是什么缘故?”
小允子一脸神秘道:“小主先别问,请小主往上林苑里散散心,即刻就能回宫。”
上林苑多有江南秀丽清新的意境,树木葱定,山花似锦,其间几座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红墙黄瓦,在万绿丛中时隐时现。忽宽忽窄的太液池回环旖旎,两岸浓荫迎地,古树上绕满野花藤萝,碧水中倒映着岸边的柳丝花影,清风拂过层层片片的青萍之末,涟漪微动似心湖泛波。
天色尚早,上林苑里并没什么人。三月的天气,上林花事正盛,风露清气与花的甜香胶合在一起,中人欲醉。静静的走着,仿佛昨夜又变得清晰了。站在上林苑里遥遥看见仪元殿明黄的一角琉璃飞檐在晨旭下流淌如金子般耀目的光泽,才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觉得昨夜之事是真真切切,并非梦中情景。
一路想得出神,冷不防有人斜刺里蹿出来在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道:“参见莞嫔小主,小主金安。”声音却是耳熟得很,见他低头跪着,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命他起来了,却是康禄海。小允子见是他,脸上不由得露了鄙夷的神气。我只作不觉,随即笑道:“康公公好早,怎的没跟着丽贵嫔?”
“丽娘娘与曹容华一同去像皇后娘娘请安。奴才知道小主回宫必定要经过上林苑,特地在此恭候。”
“哦?”我奇道:“是否你家主子有什么事要你交代与我?”
康禄海堆了满脸的笑,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丽主子的事,是奴才私心里有事想要求小主。”
我看他一眼,“你说。”
康禄海看看我左右的槿汐和小允子,搓着手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道:“奴才先恭喜小承恩之喜。奴才自从听说小主晋封为嫔,一直想来给小主请安道喜,没奈何七零八碎的事太多老走不开,皇上又下了旨意不许扰了小主静养。奴才盼星星盼月亮盼得脖子也长了总要给小主问了安好才心安……”
我听他罗嗦,打断他道:“你且说是什么事?”
康禄海听我问得直接,微一踌躇,笑容谄媚道:“小主晋封为嫔,宫里头难免人手不够,外头调进来的怕是手脚也不够利索。奴才日夜挂念小主,又私想着奴才是从前服侍过小主的,总比外面来的奴才晓得怎么伺候小主。若是小主不嫌弃奴才粗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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