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侍卫拖着皇后去了。皇后口中犹自喊道:“臣妾待皇上一片心意天地可鉴!皇上你瞎了眼要将臣妾关入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那侍卫唬得忙捂住皇后的嘴将她拖了出去。玄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携了我的手慢慢走出凤仪宫上轿辇去了,我侧头看看玄凌,他闭了眼靠着,面上皆是疲倦之色。我禁不住伸手轻轻去抚他微蹙着的眉头。玄凌也不睁眼,只是默默握住了我的手。
接连几日玄凌始终阴沉着脸,宫中人人陪着小心,唯恐赶着皇上心情不好时触了霉头。我亦格外小心服侍,过了几日玄凌方才渐渐好了些。这日玄凌下朝过来,心情似乎不错。我便迎上前问了安,笑道:“今儿朝上定是又有喜事了。”玄凌笑道:“赫赫一冬都是大旱,入了春依旧不见下雨。去年囤积的草料也该消耗得差不多了。赫赫骑兵向来所向披靡,如今马匹短了草料无力奔跑,正是用兵的良机。你哥哥带着四万大军这两日也该赶到边郡了。”我点头笑道:“若是此战平了赫赫,以后边境可保无虞了。”玄凌颔首道:“成败在此一战,就看甄衍了。首战告捷,朕定有重赏。”
我忙谢了恩,笑道:“前几日内务府呈上来初选秀女的名单,皇上不妨趁着这会子心情好看看单子,这两天择个日子让秀女们入宫面圣吧。”说着将一份内务府拟的名册递给玄凌。玄凌随手翻了翻,将那名册还给我,向随侍的内监道:“传待选秀女明日午膳后云意殿候旨。”我笑笑,低头只管摆弄着手中的丝帕。玄凌禁不住笑道:“做什么这副模样?可是打翻了醋坛子。”我抬头看着玄凌,微微笑道:“臣妾只是想起了那年入宫在云意殿初见皇上的情形。”玄凌笑道:“明日与朕同去云意殿,看看可有令朕如那年初见嬛嬛时一般惊艳的女子,若有只管替朕撂牌子便是。”我笑道:“嬛嬛怎有那样大的胆子?若有皇上看中的女子,臣妾定会替皇上留牌子的。难道嬛嬛便是如此容不得人的悍妇么?”玄凌看着我笑而不语,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一般。
次日午膳后,我随了玄凌去云意殿,贵妃德妃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落了座,秀女们一组一组进来请安。玄凌只是淡淡地看着,偶尔问一两句话。贵妃替玄凌留了一个柔婉端庄的女子,德妃始终什么意见也没有。我便替玄凌选了两个品貌拔尖的。玄凌自己则随便点了两个温柔清秀的女子。看了两个时辰,数十名秀女竟只选出五名来,我翻看着手中的名册,只有最后六个了。六名秀女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上前请了安。我定睛一看,怔住了。其中一个着了杏色衫子的女子低眉顺眼地站着,那眉眼竟与陵容有八九分相像。玄凌愣了愣,撂了牌子让她们退下了。
我看了看坐在玄凌那一侧的齐贵妃,她正向我看来,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我淡淡一笑,向玄凌道:“皇上该给这五名中选的小主赏个位分才是。”玄凌便将那两名我挑中的女子封了才人和美人,其余三个封了选侍。选吉日三月十二入宫。
回到棠梨宫天已渐黑。用过晚膳,我唤来槿汐,道:“这几日安陵容在冷宫中可还安分?”槿汐道:“并不曾听说什么。”我点点头让她去了。
次日午后,我带了佩儿和小连子向去锦宫去了。永巷这条石板路我并不陌生,慢慢地走着,心中生出一片恍惚来,仿佛是那一年去送慕容氏的情形。我轻轻一笑,今儿可不是去给谁送行的,安陵容可是要好生在冷宫住些年头才行。
午后阳光虽好,却仍是春寒料峭。踏入去锦宫,森冷的寒气挟裹着霉味逼人而来。去锦宫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几个肮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子,蓬头垢面地挤在一张能晒到太阳的草垫子上取暖,安陵容远远地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那几个晒太阳的女子漠然地看着我,其中一个似乎是丽贵嫔,她看着我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安陵容抬起头看到我,呆了呆,呜呜地哭出声来。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磕头,哭道:“姐姐救我,容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姐姐饶了容儿。”我向后退了半步,陵容抬起头看着我,泪流满面。道:“求姐姐带容儿出去,容儿愿意为奴为婢服侍姐姐。”我笑笑,道:“本宫上次侥幸逃过了妹妹的曼陀罗剧毒,下次恐怕不会这么幸运了。妹妹面上生了斑怕见人,正好这里清静,还是好好住着吧。不然岂不是枉费了姐姐的一片心意。”陵容咬了咬唇,道:“皇上在哪里?”我笑道:“皇上忙得很,刚新选了几名小主入宫,有一个吴美人不但长得秀丽,歌唱得比妹妹还好,皇上宠得不得了。妹妹那件金缕衣也新赏了她呢。”
陵容簌簌地落下泪来,喃喃自语道:“我不信,皇上最喜欢听容儿唱歌。我不信。”我笑笑,从袖中取出一面菱花铜镜撇在地上,道:“妹妹若想还有出头之日,不妨整整妆容,别学她们那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也许哪天皇上想起你会来看你一眼,这个模样恐怕不能让皇上垂怜啊。”说罢转身去了。
佩儿紧走几步跟上我,道:“娘娘给她镜子是何意?皇上肯定不会再来看她一眼的。”我淡淡笑了笑,道:“方才随便试她一试,便知道她还存着一丝希望,等着皇上放她出去。所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模样清醒一点。现在让她照镜子才是极大的折磨呢。偏她是个女人,又不能不照。冷宫里的岁月长着呢,这才刚刚开始,她还是慢慢熬着吧。”
走出去锦宫,明媚的阳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初春时节上林苑中依旧草木萧索,并无些许春意。我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空落落的。这一季春天竟似来的格外晚些。
甄嬛番外 新人。故人(一如)
小连子见我淡淡的,便笑道:“昨儿皇上吩咐各宫的奴才都扎些风筝,小福子带着几个人忙得四脚朝天的,今儿早上便画了几只出来。娘娘回去看看,只怕是都备得差不多了呢。奴才吩咐他们留下几只来,娘娘若有兴致,倒不妨自己画着玩玩。”我笑笑,道:“论理这两年宫里倒真是不太平,也该放放晦气了,只是这会子皇上哪有兴致弄这个,且放一放吧。”小连子应了,我想了想,道:“你先回宫去,让小盛子备几个精致的小菜,皇上一早说晚上过来用膳的。”小连子答应着去了。我便扶了佩儿绕过倚梅园向婉愔的长宁宫去了。
到了长宁宫,婉愔披了衣裳从寝殿中迎出来。我见她卸了钗环,发髻也有些松了。鬓边垂下一绺秀发来。便笑道:“什么时辰了还睡着,不过婉儿这懒模样倒是越发俊俏了。”婉愔扑哧一声笑了,揉揉眼便上前请安。我伸手扶住了,笑道:“免了罢,有了身子倒是越发多礼了。”婉儿便拉了我的手,笑道:“前些天太医说婉儿胎象不稳,皇上便不许婉儿出门,婉儿整日在宫里待着憋闷死了。姐姐不来陪陪婉儿,倒笑话婉儿懒。”
我便携了她的手进寝殿去,道:“这几日忙着预备几位新小主入宫的事,今儿得了空可不就来了。”婉愔一面吩咐上茶,一面笑道:“今年入宫的新人,姐姐看着可有出色的?”我仍让她去那张紫檀木的美人榻上歪着,自己便在榻边坐了。方笑道:“皇上亲自点的自然是不错的。如今怀了身孕还操这些个闲心。想来是这些日子爱吃酸的,所以四处找醋喝。”婉愔笑道:“婉儿是替姐姐操心呢,如今婉儿也不便侍寝,倒也没什么。姐姐却是稳如泰山,毫不介怀。”我笑笑,道:“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年轻美貌的女子,若为这个操心可不是要累死了。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免不了三妻四妾的。你好好生个皇子才是正经的。”
婉愔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描画着丝绵锦被上的鸳鸯图案,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道:“婉儿只服气姐姐一个人,别人休想爬到婉儿头上去。”我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婉愔的额角,笑道:“你这丫头真真是个魔星,小心皇上知道你这就捉摸着为难尚未入宫的小主,不待见你!”婉愔嘟着嘴,道:“和姐姐说句私房话罢了。皇上怎会晓得?”我笑道:“这会子省些脑子罢,倒是有个正经事,那个墨香告发皇后立了功,理应赏个好去处的。她素与你交好,姐姐先问你一声,若要便拨过来当差,省得拨去了别处你又来要人。”婉愔笑道:“可不是正要向姐姐讨人呢。还是姐姐好,心里总有婉儿。”
我笑道:“又来甜嘴蜜舌的,我是怕那丫头知道的太多了,四下乱嚼舌头。”婉愔抿嘴一笑,看看殿中无人,方道:“她哪里知道什么,告发皇后的那些事,还不是我教她说的。打落水狗的巧事儿,谁不会做?”我摇头叹道:“你这丫头当真是了不得。”
正说着玄凌来了,笑道:“难怪四处找不到你,却躲在这里。”我请了安,道:“今儿天气暖和,过来看看婉儿。”玄凌便向婉愔道:“这两日觉得如何?”婉愔噘了嘴,道:“婉儿天天闷在宫里,皇上偏心,每天都陪着姐姐,再不肯理睬婉儿。”玄凌看着我,笑道:“婉儿吃醋了,明儿朕过来陪你用晚膳,可好?”婉愔这才欢喜了。
回到棠梨宫,玄凌笑道:“今儿折子不多,朕本想着趁天气好又有风,让各宫都把新扎的风筝带到太液池边放了。看看婉儿那模样,竟是提不得。都去放风筝独独让她闷在宫里,婉儿定是越发不依了。”我笑道:“婉儿也闷得怪可怜的,皇上真该多陪陪她。”玄凌笑道:“朕不是想陪着嬛嬛么。”我笑而不语,只是吩咐传膳。
用罢晚膳,我便命小连子将那些没画好的风筝拿进西暖阁来,小连子忙备了颜料伺候着。玄凌看着予漓和绾绾趴在地上认真地在风筝上描画图案,心情大好。笑道:“虽不及内务府从民间采买的精巧,自己描画倒是格外有趣。”我正要说话,却看到绾绾搁了笔一溜烟地跑出房去,予漓立起身来,脸上一大团墨迹,正边用手擦拭,边偷眼来看玄凌。我忍着笑,见玄凌正低着头吃茶,便向予漓使个眼色,予漓忙低了头溜了出去。殿外隐隐传来予漓和绾绾的笑闹声。
玄凌呷了口茶,道:“昨儿晚上嬛嬛呈给朕的追封妃嫔的名单,朕今儿看了。就按嬛嬛的意思办吧。”我应了,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个人,臣妾没敢写上去,可是独独漏了她却也并不合适。”玄凌看看我,道:“何人?”我叹道:“就是予漓的生母悫妃。当时为了恬嫔掉了孩子不明不白地自缢了。便没有追封。悫妃素来老实胆小,皇长子又不甚得宠,她便是有胆子冒了天大的风险向恬嫔下手,亦并不能保证予漓得以立储,反而可能连累予漓。她何苦要这样做?”玄凌想了想,道:“话虽有理,可当时悫妃并不辩白,只是自缢了。”我轻轻叹了口气,道:“若皇后许诺让予漓拥有嫡长子身份,亲自抚养予漓呢?”玄凌蹙眉不语。我顿了顿接着道:“虽然事隔多年无法追究,臣妾却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悫妃毕竟生养了皇长子,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如今予漓也渐渐懂事了,何苦让他为了母亲的事心怀委屈呢。”玄凌想了想,颔首道:“也罢,就一并追封了。封号赐为恭悫贤妃吧。”我忙起身谢了恩。
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竟已是二月末了。予涵和岚若已经开始蹒跚学步,我每日除了料理宫中事务,也不常出门,只在宫里陪着他们玩耍。欣昭仪带领诸妃嫔几乎日日赶来请安,齐贵妃和冯德妃也时常过来走动。婉愔的胎象渐渐稳了,不时也来凑个热闹。棠梨宫每日人来人往忙个不休,越发显得狭小了。
玄凌不顾我再三推辞,吩咐将前朝舒贵妃住过的朱雀宫赐给我居住。朱雀宫是后宫中仅次于凤仪宫的宫室,先帝驾崩前留有遗命,命舒贵妃不必另迁宫室。舒贵妃虽自请出家居道,朱雀宫却始终保留着舒贵妃出宫前的模样。直至去年秋天舒贵妃在宫外薨逝,朱雀宫中舒贵妃的爱物均随殉地下,朱雀宫这才空了出来。
我推辞不得,只好谢恩受了。玄凌见我舍不得棠梨宫中的那两棵西府海棠,便吩咐在朱雀宫中遍植奇花异草。过了几日,朱雀宫修葺一新,玄凌便抽了空陪我同去验看。朱雀宫中有几十间宫室,整齐敞亮,前殿石阶、游廊皆用汉白玉雕成,气象不逊于凤仪宫。后殿庭院中遍植花木,别是一番清新秀丽的景致。玄凌很是满意,携了我的手,道:“早该有这样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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