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all 庚]
韩庚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问他,他就会说“给兄弟帮忙啦”,可没人知道帮的是什么忙。但是身上的伤痕却不见少过,反而比上学时有增无减。
韩庚把满满的饭盒递给他,然后说:“在中,你最近在做什么?隔壁的音像店要请人,我帮你介绍好不好?”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金在中会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下次吧,现在比较忙。”
中学毕业后的三年,允浩很少出现,他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韩庚想是去上学,他是一个执着自己想法,并能够最终达到目的的人。
在这条杂乱的街道上,每天都出新闻,却不再被当作新闻的地方,韩庚却过着孤独的日子,唯一的期望和快乐,就是看见金在中的身影。尽管后来他渐渐明白,他不可能让金在中去隔壁的音像店里打工,或者说不可能去任何一个正经的地方工作。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三年,金在中曾在他面前竭力隐藏伤痕,韩庚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或者也不想让自己唠叨,于是韩庚不再问也不再说,可是韩庚想,金在中很明白地知道,自己是多么希望他能做正常的工作,过着正常的生活,平淡的生活。但是他做不到。
终于有一天,韩庚亲眼看见金在中手中的器械上滴着别人的血,若说是巧合,不如说是命中注定。尽管已经有所了解,但一切事情都不如亲眼所见。
小时候韩庚会闭上眼捂上耳朵,但现在却不会,他站在街道阴暗的一个角落,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呆呆地看着金在中和那些人转身离去。
晚上结束了工作,韩庚照旧做了饭给他送去。在他吃饭的时候,开始收拾屋子,伸手捡起沙发上的衣服像平时那样打算拿去洗——突然,金在中说:“放下。”
韩庚愣了一下,手中还抓着那件衣服。
“那不用洗了。”金在中说,走过来,从他手中抢过那件衣服,卷起来。
“哦,”韩庚看看他,“那就不要了,血迹是比较难洗下去。”语气平常地就像他经常遇到这回事。
“韩庚。”金在中盯着他,确实,早晚他也会知道。
韩庚也看着他,只不过刚成年而已,居然有这样凌厉的眼睛。
“韩庚,不喜欢的话,以后不要到这里来了。”金在中忽然语气温柔下来。
“没有关系,习惯了。”韩庚露出微笑。
“习惯了?”金在中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次,习惯什么,我自己都还没有习惯,有时会在夜晚作着噩梦,你怎么会习惯。
“嗯……我是说,”韩庚想了想,“不是习惯这个,”他看了一眼在中手里的衣服,“而是习惯了你。”
“我?”
“是啊,习惯每天看到你。”依然淡淡的微笑。
为什么他总能像个孩子一样。金在中想,就算那么善良那么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他,看见我衣服上沾染着别人的血迹,却仍然像个孩子一样。虽然在学校里我也不是什么好学生,可是毕业这些时间以来,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自己。可是他,却永远是从前的他。
金在中扔掉手中的衣服,伸手拉过韩庚圈在怀里,深深地吻上去,在他唇上辗转缠绵,似乎忘记时间。
哐的一声门响,“在中啊,我……那个……打扰了,唉……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金在中放开韩庚,咬咬牙,恩赫,总有一天咱们两得好好算帐——我被人追着砍的时候,怎么你从来不见人影?
允浩离开以后,在中感觉十分孤独,因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很难找一个真正的朋友。但是我知道,他一定要离开,非走不可,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也许,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而生活还在继续,明确地说,金在中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样生活,韩庚会认为他应该做些什么,但那都不是他能做下去的,他没兴趣也没心思。于是他象以往一样的混日子,
有韩庚在他身边,不知道是金在中的幸运,还是韩庚的不幸。帮会里的兄弟们经常出去找女人甚至男人,这条街上那种人很多。可是金在中没去过,为此那些所谓的兄弟时时取笑他,可他并不在乎。在中确实喜欢韩庚,单纯善良,总是带着温暖,从小就喜欢,而且就像韩庚所说的,渐渐这种喜欢变成一种习惯,如果没有他,也许这日子会过的失魂落魄。
不能说韩庚不了解在中的想法,只是韩庚希望他们能过上更正常而平凡的日子。但金在中做不到。也许有那么一点身不由己,也许有那么一些随心所欲,他不想有太多希望和太多压力。金在中知道韩庚要的不多,但那对他来说还是压力,可能自己就适合这样不清不楚、浑浑噩噩地混下去。
金在中并不想恩赫或者其他人那样希望有朝一日当上老大,或者发笔大财,从此过上为所欲为的糜烂生活,所以他并不拼命。只是偶然那一次救了老大,而且他没有追着人家邀功请赏,反而让对方越看越顺眼,结果就步步高升起来。直到有一天,街面上的老大把他推荐给上面更大的头目。也许是他身手敏捷,也许是因为他总是面无表情冰冷至极的表情,使他再次得到青睐。于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抽身已经很难。
要么,只做一个最底层的小混混,一旦有一天你不想干了,你还可以想办法去当个好人,过上跟街头卖煮鸡蛋的老头一样的生活。
要么,就要做一个呼风唤雨的老大,把这条路走到尽头,用大把的钞票和大帮的打手,营造自己的帝国,过着上层社会的生活。
否则,你所处的位置,既无法脱身,也无法为所欲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别人的股掌之中。金在中不想这样下去,他知道韩庚也不想。
然后,允浩回来了。
(七)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允浩也还是原来的允浩,自然比当年的少年更成熟更帅气,或者照他自己说的“更男人”了吧。
韩庚在饭馆门前看到他时,一脸惊喜的神情,允浩啊,真的是允浩。不论你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你还是我们的允浩,是不是?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
在拥抱的时候,韩庚感觉他有力的肩膀和手臂,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会是个比自己要坚强的人吧。
允浩却皱了眉说,韩庚,你怎么还那么瘦?而且也没什么体重,金在中到底怎么照顾你的?
韩庚笑着说,是我自己不长肉啊,怎么能怪在中?何况我比他大,也应该是我照顾他,但愿你看到他时,别怪我没照顾好他吧。
允浩问:他在哪儿?
韩庚笑了笑:现在这时候找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明天下午吧,他通常下午在家。
允浩看了他一眼,没再问什么,忽然搂住他肩膀,我们一起去楼顶喝啤酒吧,韩庚。
很久没有一起在楼顶上喝啤酒,韩庚看着允浩依然是当年的神情和动作,不禁微微笑着,如果在中也在多好啊,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可是现在,每到晚上,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从何时起他变成昼伏夜出的动物,上午睡觉,下午起床,晚上行动。
“你不知道他晚上都做些什么吗,韩庚?”允浩把玩着手里的啤酒罐。
“我不太清楚。”韩庚回答,其实左右不过那么些事,赌场、夜总会、歌舞厅,跟着老大应付某些老板,或者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在某个空旷的地方聚众斗殴,大打出手。
“你们不经常在一起吗?”允浩转过头来看着他。
“有时在一起。”韩庚淡淡一笑。
允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大家是兄弟,自然应该互相照顾。”
韩庚一愣,“兄弟……”他们早已超越了兄弟的界限。
韩庚神情上微小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允浩的眼睛。怎么,你们已经不是兄弟了吗?虽然这种情况允浩不是没想过,可要真的面对这种状况,他还是没由来的感觉心被刺了一下。他扭过头去,喝着啤酒。
“允浩,这三年你过得好吗?”韩庚想转移话题,“你还走吗?”
“还好,就是有些孤独。”允浩再转过脸来,是看上去的云淡风轻,温柔笑容。“暂时不会走了。你想我了吗,韩庚。”
“当然了,我们都很想你。”
“那好,以后我们三个人可以经常见面——只要你们不躲着我。”
“好啊,怎么会?”
允浩研究似的看着韩庚,看得韩庚有些莫明其妙的紧张起来,才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现在是做什么的吗?”
“嗯?做什么?”韩庚这才想起来还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他好奇地看着允浩。
“我是警察。”允浩从衣服里拿出证件伸到韩庚面前。
韩庚怔住。看着上面郑允浩帅气的照片。反黑组。警员。郑允浩。
“韩庚,如果有一天,我和金在中势不两立,你会站在哪一边。”
那天晚上,这是郑允浩的最后一个问题。但是韩庚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之间,夜色很黑,可是这世界还有比夜色更黑的东西。
它会让心变得迷茫,不知道该遵循哪个方向。
郑允浩并没有追问下去,他走过来,一只手搂着韩庚的肩膀,另一只手拂开他额上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说:“累了吧?睡吧……”韩庚闭上眼睛。
郑允浩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我知道你爱他,可是你的心太正直太善良,有谁忍心让你身上沾染血腥的味道。
韩庚弄不清,或者是不想弄清,这倒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是警察,为什么会是反黑组的警察,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地区的警察,为什么正是当年街头小混混的郑允浩。而另一个,恰恰是黑社会,而且是越来越黑——正在步步高升的黑社会成员,正是言行冷漠却原本善良的金在中。
两人见面时当然没有剑拔弩张,就象昔日一样,拥抱着,好象能给彼此增添力量。说笑间,调侃着旧日的往事,声调语气都一如当初的少年。
允浩说,晚上一起到楼顶喝酒吧,韩庚也想,是不是?
韩庚笑笑,那是当然。
金在中却看看他们两,然后说:改天吧,今天晚上我有事。
郑允浩微微一笑:那就改天。
韩庚没有说话。他向来不会强求别人做什么。
金在中低头看看手机上刚刚收到的短信:晚上定在九点,老大叫咱们多带几个人,准备好家伙。恩赫。
第二天下午,韩庚看到躺在床上的金在中,虽然这种情形不是头一次,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变了苍白的脸色。照旧一言不发地拿过药酒,坐在旁边,俯身去涂抹那腰侧上淤青的伤痕。金在中躺在那儿,安静地看着韩庚的侧影,然后抬起手去抚摸他的头发耳朵脸颊,感觉到他手上涂着药酒在自己肌肤上摩擦出的热度,忽然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向自己带过来。
韩庚挣扎了一下,金在中叹了口气:“别乱动,我会疼。”
韩庚不再挣扎任由他勾着脖子带过去,俯在他身上,又是纠缠不清的深吻,韩庚还不得不保持着那只拿在手中的药瓶的姿式,以免把药酒洒的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能呼吸到新鲜空气,韩庚气喘着,这姿式实在不舒服,坐起来。金在中忽然问了一句:“你进来的时候锁门了吗?”
“锁了啊。”韩庚莫明其妙。
“嗯,以后不要忘记。”金在中郑重地看着他。
“有危险吗?”韩庚终于可以把手中的药瓶放到床后的桌子上。
“是的,有危险——”金在中好笑地想,笨蛋,如果有你想像的那种危险,岂是一道上锁的门可以抵挡的?“有被恩赫突然撞进来的危险。”忽然坐起身,抓住韩庚的胳膊猛然带到怀里。
“嗯……我要去洗……”韩庚张着那只散发着浓郁中药味的手说,但是再次被带倒在床上,未说完的话已被淹没。
傍晚时分,韩庚准时回到饭馆,正是开始上客的时候,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对着柜台后收钱的女孩说他今天不太舒服,能不能……,还没说完,那女孩已经非常情愿地让他代劳收款,而自己去当跑堂。韩庚有时候很觉得对不住这小女孩,自己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