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特典 by: 黑白剑妖
不可。
而在宋煜之前,大绍已有多任皇帝未任命尚君,众人猜想,十八世的德治皇帝会不会让李从青坐上这个位子呢?
所以,李从青不想公开与皇帝的恋情,非是因为天理不容男人爱男人,更不是要维护善良社会风俗,单纯就是贪懒怕麻烦。当了尚君,便无法再过随心所欲的悠闲日子,尚君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众人的注目焦点和八卦对象。
所以,李从青果如皇帝所料,真的逃走了,不,正确来说应该是躲起来,躲在二河省总督府中的后厢小苑。
李从青可算是是大绍中听到这桩绯闻的最后一人,当他偕魏小渺离开楚南来到二河省,寡言的李从玄看到他,招呼都还没打,就先酷酷的丢给他一句话:「你东窗事发了。」
什么发?悠闲过了头的李从青一阵茫然。「什么事啊?」
「皇帝和礼部侍郎的事。」
「呃?!」李从青脸色丕变。「不是吧……」
「你以为真能密不透风?」
「你告诉老大了?」
「没有,但他比狐狸还精,会看不出来吗?以前只有少数人知道,现在已是人尽皆知。」李从玄最后再补一记痛脚,丢了一本题名为《天下外传》的书给他。
这本书很有名,专门报导名人杂闻与奇人异事,尤爱批露一些耸动扇情的八卦消息,每个月出刊一次,行销全国,而这期的封面斗大标题──侍郎的秘密私情大曝光!
平地一声雷,刹地将李从青轰个头昏眼花,一张脸五颜六色很精采。
习惯了偷鸡摸狗的交往模式,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陡不期然被揭发出来,大剌剌曝晒在阳光底下,刹那有种捉奸在床、然后赤裸裸的游街示众一样的可怕错觉。以前他还在京城时常常和皇帝暗通款曲都没事,怎么他一离开,事情反而就抖出来了?
打死不承认!
对,死也不认帐!反正皇帝也一定不会承认。李从青下定决心对这件事否认到底,可后来又听说皇帝本人已向太后坦承,自己与礼部侍郎之间确有其事,李从青更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啊啊啊!他做么承认啊?!他是皇帝谁能奈他何,可他一个小小侍郎,不被扒一层皮才怪!虽然不是什么生死存亡国家大事,但李从青这辈子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惊慌失措,想当年给皇帝吃乾抹净时都没这么六神无主,一整天窝在棉被中不肯出来见人。
这一窝,窝了近半个月的时间,除了解决基本生理需求之外,几乎足不沾地,整个人烂泥巴一滩。不想面对,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只想干脆睡死算了。
然而,他却断不了愈来愈强烈的思念,思念远在天边的情人,想得心肝都痛了。他多想回到那人的身边,可是他没有面对现实的力量和勇气,光想到面对他人的目光和质疑,他就快烦死了。
「李从青,你还要窝多久?」李从玄不掩嫌恶的问。
「窝到死好了,你不要管我。」沮丧的声音从棉被下闷闷传出,爱睡觉的他自躲在这儿后更变本加厉,颓靡得不得了。
「二哥,你再不出来晒晒太阳,都要长虫了。」宋熙一手抱着小儿子,另一手牵着大儿子跨进房里笑道。
「起来,有人要见你。」李从玄冷声再道。
「我说过了,谁都不见。」
「不得不见。」
「说不见就不见。」
「容儿,去叫二舅舅起床。」宋熙放开大儿子的手说。
「好。」三岁娃娃一个快乐飞扑,跃上鼓起的棉被小山,活泼的又叫又跳。「二舅舅二舅舅起来!快起来!」
棉被堆里传出疼痛的呻吟声,李从青受不住小跳虾的蹂躏,终于伸出头来求饶:「容儿别跳了,要踩扁舅舅啦!」
「二哥,赶快起来,这人你非见不可。」宋熙又道。
看来他若不下床,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李从青重重叹口气,勉为其难的起身下床,磨磨蹭蹭的穿整衣物。「谁想见我?」
「二舅舅,是外公啦!」李有容代替父母回答。
小侄子的外公,就是宋熙的爹……呃,那不就是当今皇帝老子的老子──太上皇?!
李从青呆住。
「快走。」李从玄强拉他走。
不甘不愿的跨出房门,久违的明亮阳光令他一阵刺目,刺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半拖半拉来到内邸庭园,见凉亭中坐着一名年约五旬的男子,文雅慈善却自有一股威仪,魏小渺正站在一旁与他说话。
话说当年文治皇帝于三皇子宋煜年满十七岁时,便宣布禅让退位,待完成禅位大典、新皇定年号为德治后,便与皇后携手游历大江南北,很少回宫,因此李从青从未见过太上皇,不过想也知道亭中男子的尊贵身份。
「外公外公!」小娃娃扑过去撒娇。
李从青头大如斗,迟疑不前,李从玄索性一把推他入亭,他只得屈膝要揖地拜礼:「微臣见过……」
「都是自家人,毋需多礼。」太上皇截白,扶他起来,笑眯眯的打量他。
一滴豆大冷汗从李从青额头滑下,这……根本就是公公看媳妇的表情……太上皇果然是特地来看他儿子的地下情人生啥模样。
「来,都坐下来说话。」太上皇招呼大家坐下,抱起宋有容坐在膝上,像一般长辈一样地与他们闲话家常,关于绯闻虽未提只字片语,眼光却一直放在李从青身上。
李从青虽没有手足无措的张惶之态,表面看起来仍显得平淡悠然,但事实上被瞧了浑身不自在,又不能找藉口先离席,只沉静坐着听他们闲谈。
「熙儿你呀,兄弟姊妹之中属你最任性,要你哥哥赐婚不成,就要你哥哥废你公主名号,贬为庶人,最后竟私自离宫,说说,有这么胆大妄为的公主吗?」太上皇笑着呵斥,表情未有丁点怒意。
「父亲,这叫为爱走天涯。」宋熙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从玄说他宁肯出家当和尚也不愿做驸马,所以女儿只好不当公主呗。」
「死心眼的丫头。」
「咱们宋家人哪个不死心眼,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不离不弃,到死都不会改变。」宋熙说,忽转向李从青,问:「二哥,你说是不是?」
「啊?是……」李从青心不在焉的附合,他又不姓宋,不应该问他吧。
「唉,我那三哥真可怜,他认定人家,可人家不一定认定他,他心眼可比我死呐。」宋熙作态感叹。「他是皇帝,受了委曲不能跟旁人说,有事不能逃不能躲,苦只能往肚子里吞,所以做皇帝有什么好,还不如平民百姓自在快活呢。」
李从青瞬间觉得被她的话刺痛了,心口一抽一抽的疼,郁闷极了。
一直以来,通常只想到自己,很少考虑到宋煜的想法与感受,总认为他是皇帝,该是无所不能,屹立不摇,却忽略了皇帝也是人,亦有脆弱的一面,高处不胜寒的立足处甚至比凡人更孤立无援。
──当若陌上花开时,可缓缓归矣。
离开京城之前,温柔的叮嘱犹言在耳。
宋煜早预料到会出这事了吧,所谓花开,指的就是他们的秘密曝光?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二人终究要面对这个问题,他却先一步将他推出暴风圈中心,不使他有机会受到可能的伤害,独自承担着蜚短流长的庞大压力。
李从青如何会不明白,他的皇帝情人总是无微不至的宠他、保护他,而且太了解他的性子,晓得若他身在京城,必定没法好好的冷静思考,或者根本连想都不想的一逃了之,他向来是被动而懦弱的人,不是吗?
仔细回想,自己从来都是那个只享受着情人的付出、挥霍情人给予的温柔与体贴而被宠坏的人……哎哎,皇上现在一个人在京城面对庞大压力,心里难受吗?会不会怨我迟迟不回去,怨我没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同分担?
想着,不由得自我厌恶起来,觉得自己真是自私极了。
──等你想回来了,再回来吧。
默默思量半刻,李从青终于想了通透,心底告诉自己──该回去了。
「我……」抬头望向太上皇。
「如何?」太上皇温和的注视他。
不知怎么说才好,李从青索性站起来,恭首一揖。「十分抱歉,恕从青先行告退。」
「二哥,你要去哪?」
「我要回去了。」李从青说,以少有的速度快步离开。
魏小渺也忙向太上皇一揖,赶紧跟上。
亭中其馀三人有的耸肩,有的微笑,无人阻止豁然开朗的步伐。
李从青步伐走得快,心绪却渐渐清澄平静下来。
总以为他并不那么执着这段不想见光的感情,常在心里假设,有朝一日若皇帝不再喜爱他了,他应该不会太伤心难过,也不至于太过难堪,因为没有太多人知情。
可如今想清楚了,才恍然查觉,原来自己比想像中的更在乎,在乎到……不愿失去,不能失去!
他想,自己这辈子注定是离不开那个人了,就像鱼不能离开水一样,一旦离开了,他想,他可能会乾枯而死。
回房匆匆打包行李,李从青坐上马车前,对魏小渺说:「小渺,我虽然不大晓得你和七王爷之间的事,不过我还是想多嘴劝你一句,不要像我一样逃避退缩。」
「李大人……」
「该把握的就好好把握住,想追求什么就勇敢去追求,不要因为害怕与自卑而裹足不前。」李从青拍拍他,由衷再道:「小渺,你和别人一样,都值得拥有尊严,更值得获得幸福。」
魏小渺沉默了会儿,眼神闪过一道决心的光芒。「李大人,请您自己回京城,小人想往楚南去。」
「嗯,去吧。」
「请您路上小心,一切多保重。」
「你也一样。」
相视一笑,无声给予诚心的祝福。
于是,二人就此别过,各自去追求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空。
◇
「能不能再快些?」李从青不时催促马夫,恨不能插翅飞回去。
「大人,够快了,再快车就要散架啦!」车夫已经很努力鞭策那二匹飞足狂奔的可怜马儿了。
李从青本来想骑马比较快,但他的骑术十分差劲,只怕还没回到京城,就先在半路不小心摔断手脚或扭断脖子,虽然归心似箭,不过还是乖乖坐车比较安全。
坐在马车中,一件一件回想自己与皇帝之间的种种,最后,他想到六年前的那一夜与之后的事,即使已剥光吃个干净,事后仍举棋未定,真的就这样跟了皇帝,成为皇帝的……男宠?
想当初举士入朝只愿当个闲官打混摸鱼,岂料竟莫名其妙混到皇帝的龙床上,到底是有没有这么曲折离奇的啊!
记得那日凌晨,天色未亮,他因为平日要上早朝的关系,所以养成不管何时睡下,翌晨都会在固定时间醒来,不过还是会赖床,直到小仆来叫人才会很痛苦的起来。
闭着眼睛半梦半醒之间,手摸到一堵温热光滑的东西……咦……他床上摆了什么?摸起来挺舒服的。
皇帝被摸来摸去地扰醒,抓住轻易撩起火苗的手,轻声道:「天还早,再睡些儿。」
「嗯……小锅子,待会记得叫我……」
把他误认为府里的下人?皇帝微哂。「好。」
「皇上,该更衣了。」魏小渺已在床围外候立。
皇帝为赖床的人掖好被子才起身下床,让魏小渺侍候洗漱更衣。
半晌,李从青恍恍惚惚的又咕哝:「小锅子,时辰到了没?」
「还没,您再睡会儿。」魏小渺说。
「小锅子,你今天怎么有二种声音呀……」说话声渐小,又睡着了。
皇帝回身亲了亲他的嘴,吩咐留着侍候的人不用唤李从青起床,才离开。
李从青半梦半醒,当神智终于比较清醒时,天已蒙蒙亮。眨眨眼,他「啊!」一声弹跳坐起,掀开被子跳下床,倏地一阵凉意,低头一看竟然光溜溜一丝不挂。呃,昨天怎么没穿衣服就睡了?不对,这是哪儿呀?
眨眨眼再看清楚,才发现自己不在家中,这才蓦然想起昨天在宫里过夜,脸颊不由得胀红发热。
「大人,您起了吗?奴才进去侍候您。」外头有人说话。
「不用了,别进来!」李从青急忙拿整齐披挂在屏风上的朝服穿戴,匆匆开门。
「大人,请漱洗。」二名宫侍捧着清水立在门外。
李从青随便洗漱一下,就冲出去了,一边跑一边结着官帽系带。
大殿中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