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特典 by: 黑白剑妖






  咦咦?李从青难得感到错愕,顿时又愣了愣。伟大的皇帝陛下,能不能请您不要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么三姑六婆的话,与您英明神武威仪凛凛的形象不搭呀。(囧) 

  「感谢皇上的关心,微臣目前尚未有成亲的想法。」 

  「为什么?」打破沙碢问到底。 

  就是不想呗,哪有什么为什么。「回皇上,微臣希望能真正有所成就时,再行成家。」假若真是如此,那他这辈子大概甭想成家了吧。 

  皇帝又注视他一会儿,才道:「下去吧。」 

  「微臣告退。」呼,李从青暗暗松口气。没想到皇帝也是我爱红娘一族,连臣子的婚姻都关心,不愧是爱民如子有口皆碑的好皇帝呐。(是吗?) 

  于是乎,我们的李同学走马上任,欢欢喜喜地跨进礼部的门槛,得个不大不小的清闲官职,展开他理想中的好日子。 

  除了开始每天要准时入大殿早朝之外。 

  以往虽然也要早朝,但四品以下的官员都在大殿外的大广场,对大殿内看不见的皇帝朝拜,于高拔的「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之后,即能回到公务处再小憩半刻,不必强忍未睡饱的困意站在大殿中不能走。 

  得入大殿参与议事,几乎可说是一飞冲天了,别人对他又羡慕、又嫉妒,然在他来说是个苦差事。唉,早知道当初就直接说他只要做郎中,甚至降为员外郎也好,没事给他升什么官、当什么正三品的侍郎啊。 

  不过也是有好处,礼部比户部果然轻松许多,虽然也有不少事务,但他现在是侍郎,品阶只比尚书低,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派别人,整理抄写那种小杂务都不用他来做,他只要把底下人做好的成果过过目,审视一遍看看有无错误,再上呈尚书签呈即可。 

  礼部侍郎是个公认的闲官,一个大家最不想坐的位子,因为没有升迁机会,但李从青坐得可乐悠了。 

  礼部的同僚也比户部的好相处,在礼部官员的眼中,李从青是个满神奇的人。这个没有架子的长官让他们能轻松愉快的做事,有时做错了,他会好声好气的纠正指导,不会严厉斥责;看似散漫少根筋,却能发觉很多细微之处,避免掉许多可能发生的错误。 

  最神奇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打瞌睡,有事叫醒他,只见他惺忪着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看文件,快一头栽到文件上。可看完后依然能正确无误的指出错误,并做出如何修正的指示,然后倒头又继续盹。张尚书对他相当宽宥,爱盹让他盹去,份内责任尽好便好。 

  李大人其实挺聪明,就是爱睡觉了点儿、身子骨软黏了点儿,很少瞧他站或坐得精神奕奕直挺挺,除此之外没啥不好。这是礼部官员对他的观察结论。 

  而李从青自己的观点则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这礼部侍郎做得太合他的意,一点都不想再调职升官啦。 

  另一方面,皇帝注意到李从青常常在早朝时打磕睡,有时从头到尾做闭目专注聆听貌,有时脑袋一点一点的,别人还道他是赞成议事言论,然皇帝可以清楚的看出,他分明是在打盹儿。纵使站在最后头的边角,一个最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皇帝仍然注意到他,而且不曾当众喝斥,当做没看见。 

  渐渐的,也有其他人发觉,李从青从此获得一个封号──瞌睡侍郎。 

  许尚书更瞧不起他了,常想找他的碴,趁机把他赶出大殿,无法忍受一个态度轻忽的人站在神圣的大殿中。偏生除了瞌睡,没碴可找,皇帝对他的瞌睡又视若无睹,令李从青安稳地站在那儿,站了大半辈子。 

  后来皇帝无意间发现李从青不仅只在早朝上打,平时亦是懒散酣盹。 

  某日午后,偶然经过礼部,瞥见趴在桌上睡午觉的李从青,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还不自知,心道这人嗜好睡觉,性情慵懒,难怪想调至礼部呵。 

  皇帝走进礼部公务处,众官员放下手上的活儿跪拜叩首,有一人慌忙要摇醒李从青。皇帝做噤声手势,示意不要吵醒他。 

  「你们都先退下吧。」魏小渺低声对其他官员说,与官员们一同退出,留皇帝与睡得不知人事的礼部侍郎独处一室。 

  皇帝坐到他身旁,默默注视他孩子般天真的睡颜,有一种奇妙的未曾有过的感觉,光只是看着这个人,心情便能感到轻松悠然,彷佛所有的重担都暂时卸下了。 

  或许是因为从未有人会在他面前显得如此放松吧,即使是他二个年纪尚幼的孩子,面对他时亦都显得拘谨,唯有这个李从青,恭敬中仍会透出浑然天成的闲适自在。 

  微微一笑,举袖为他擦拭嘴边溢出来的一滴口水,手指如蝴蝶拍翅,摩娑微微开合的双唇。 

  蝴蝶的翅膀忽地扑上皇帝的胸口,轻轻地、细细地,悸动。 

  立夏时节,窗外偶有清风,轻柔拂过屋檐下的一串琉璃风铃,发出叮叮铃铃的晶脆清音,悦耳沁心。 

  皇帝没有出声唤醒他,更没有对他动手动脚,只是宁静地坐在那儿,无声望着他,一直到离开时,李从青都没有醒过来。 

  当皇帝离开之后,李从青慢慢张开眼睛,慢慢坐起来,抬手轻触唇瓣,木然呆坐出神,直到其他人回来了,他才站起来伸大懒腰,捶捶肩膀捏捏腰。 

  呼哈──今天这个午觉着实睡得他四肢僵硬,腰酸背疼的。 

  ◇ 

  风平浪静的太平日子持续着,夏天转眼即过,秋天到来。 

  皇帝的肩膀要扛起一整个国家,工作压力必定比平常人重太多,因此更是需要适当的休闲娱乐来放松工作压力。 

  宫郊游猎是皇帝比较常从事的休闲运动,有调剂身心及强身健体的作用,尤以秋季的游猎为多。 

  今年的第一次出宫秋猎,皇帝召了数名文官一块去,李从青便是其中之一,理由是文官亦需拥有健康的体魄,才能尽力为国家朝廷效命。 

  李从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文人,别说策马入林的豪气,更没有持弓射猎的本领,不从马上摔下来跌个四脚朝天就谢天谢地了。况且他今年春天才受过重伤,虽然在细心的调养下已复原,可受伤的肩膀偶尔还是会不舒服,尤其是天候有所变动的时候。 

  他挑选了一匹十分温驯的牝马,连骑马都慢条斯理,远远落在队伍最后头,比老牛拖车快不了多少。 

  皇帝猎了二只鹿后即回到皇帐中休息,听取政事报告,其馀人展开狩猎比赛。 

  当别人争先恐后的追赶狐狸小鹿时,李从青依然故我的晃悠晃悠,闲闲散步看风景。他对狩猎兴趣缺缺,追赶小动物跑来跑去的,小动物可怜人更累。 

  想当然耳,李从青连只小鸟兔子都没猎到,两手空空,敬陪末座。他完全不在乎,反正又不会因此丢官丢脑袋,顶多叫人嘲笑没用。 

  一个人有没有用,不在于能猎到多少狐狸兔子,他明白自己的价值在哪里,别人怎么评价他是别人的事,与他没多大关系。 

  傍晚时分,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到行宫,许多人对皇帝献上猎物,欲讨龙心欢欣。最后这些猎物全部进了膳房,再端上桌祭入大家的五脏庙,所以有没有猎到都无所谓嘛,反正一定都吃得到。 

  倘若能吃到皇帝亲手所猎的鹿肉,那才叫圣恩隆宠,功德圆满,比吃了唐三藏的肉更受用。 

  令众人吃惊意外的是,皇帝将李从青召到身旁,与他分享今天猎得的鹿肉,当然也有其他人分了一小块,可都没有李从青的那块大。 

  甚至于,皇帝把最肥嫩的腹肉赏给了磕睡侍郎?!好吧,姑且说是因为他曾救过圣驾,也算功在朝廷,皇帝赏他一块小小的鹿肉没什么了不起。众臣从不敢置信到找到好理由,便不把这当回事了。 

  李从青很安份地坐在皇帝身边,一小口、一小口咬着鹿肉,自顾自的细嚼慢咽,不跟旁人周旋。皇帝则和不断上前敬酒的臣子们开怀同饮,谁都没再看谁。 

  直到酒足饭饱,才散了宴,各自三三两两的续摊。 

  「李大人,可美死你了!」这次也被召来游猎的耿百佐跑来攀谈。同是去年科举进士,他算是少数和李从青较熟稔的人,目前为工部侍郎,早朝大殿站在他旁边的位子。 

  「什么美死了?」 

  「能吃到皇上猎的鹿肉,真羡慕死我了。」 

  是哦,那可不可以换成你美死,我羡慕死?我倒想把那块肉让给你哩。李从青暗忖,淡道:「不过一块肉,没啥好羡慕的。」 

  「别人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知道方才有多少人看着你吗?」 

  我能不能不要这个福?他一点都不想成为皇帝和众人注目的焦点,差点露出苦瓜脸。刚刚那块鹿肉好吃是好吃,烤得皮酥肉嫩,一口咬下去鲜美的肉汁就喷出来……可他现在只觉得它和包裹糖衣的砒霜差不多,要毒死他了。 

  再如何迟顿,也能感受到皇帝对他「另眼相看」了,使得一向松散的李从青微微紧绷,心里不由叫苦。 

  夜愈深,行宫中的欢笑喧哗声逐渐平息,玩累了,人们都去休息了。 

  李从青却反而没睡,独自走出行宫,往不远处的一片大草原漫步而去。 

  仰首,今夜弦月如勾,星辰灿灿,银河横亘过浩瀚的夜空,一座座星官脉络分明地映入眼帘。 

  「北斗、勾陈、虎贲、灵台、少微、太白、长垣、阴德……」专注观察,喃喃默念出所见之星官名称。 

  「是什么能让你看得如此专心?」 

  呃?陡然扬起的声音叫李从青吓了一跳,回首,赫然看见皇帝站在身后,很近。 

  「微臣叩见皇上。」忙转身要叩首。 

  皇帝伸手扶住他,阻拦他跪下。「李卿不必多礼,以后见着朕不用再行叩首大礼。」 

  李从青顿了顿,揖道:「微臣谨遵圣意。」 

  「看什么呢?」 

  「星星,今夜与此处十分适合观看星象。」 

  「时常夜观星象?」 

  「是。」 

  皇帝终于明白,原来他除了本来就喜欢睡觉之外,夜观星象是造成他白天打磕睡的主要原因之一。 

  「可有观出吉凶祸福?」 

  「回皇上,微臣观星仅是兴趣,觉得有意思而已,非是要测天灾、观人祸,所以从未在星象中观出什么吉凶祸福来。」李从青应道,双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竟是前所未见的光采焕发。「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是决定在遥远的星空中。」 

  皇帝笑了笑,说:「要不,再调你至钦天监?」 

  「感谢皇上,但还是不了,当兴趣变成非做不可的工作时,就不有趣了。」由这话可窥见李从青游戏人间的人生观,悠闲渡日子摆第一,有趣过生活摆第二。 

  也许是谈及李从青最感兴趣的喜好,也许是皇帝的态度太亲和,他们一句、二句的随意闲聊起来,渐渐的彼此都放松了,不再拘束紧绷,不再有如天涯海角的疏远。 

  「譬如荧惑守星之象,自古认为是天灾国祸与上位者死亡的预兆,事实上不过是自然规律的运转。」李从青指着星星,非常难得的打开话匣子。「星星无论在天空中如何运行,最后都会回到相同的地方。」 

  满天星子宛若破碎一天空的冰晶,闪烁着,似乎每颗都埋藏了一个故事。 

  皇帝发觉,喜欢听李从青慢悠悠的说话声音,微笑倾听。 

  李从青发觉,喜欢看皇帝那温和得几近温柔的微笑,这使他几乎快忘了他们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前几个时辰还在烦恼皇帝对他另眼相看,这会儿聊一聊,便把烦恼抛诸脑后,忘事忘得快倒也是他的特长了,更何况皇帝要用哪另一种眼看他,他也控制不了。懒得多烦恼,不如不烦恼。 

  他们站着说话,站累了,并肩随兴坐下来。 

  二人之间静默下来,气氛却不会因为安静而不自在。 

  只这样悠悠静静地坐着,什么话都不说,也很好。 

  嗜睡的李从青坐着、坐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头一下一下的点着,身子晃了晃,十分大不敬地往身畔的皇帝肩上靠。 

  皇帝转头凝视他。 

  二人的脸靠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温暖的呼息,不自主地睇着近在咫尺的红润唇瓣。 

  你的唇,好吃吗?让我也咬一口尝尝好吗? 

  想着,克制不住地俯下头,轻轻印上绯色春花……霎那间,连自己都吓了好一大跳,弹开身,刷地霍然站起。 

  李从青倾身跌在草地上,惊醒了过来,睁开蒙胧的双眼,茫茫不知所以然的仰望他。 

  皇帝无言瞪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