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





  裴奕最近每天都会到店里梢坐。碰到前来搭讪的客人,他一律微笑著婉言拒绝。首先,他和张晓煦之间的契约还没有终止;其次,总有一双火眼晶晶的眼睛盯著他,就算是只是调个情也不太可能。 
  看到在裴冉身边绕了半天的男人终於离开了,正站在吧台後擦拭酒杯的裴冉才松了一口气。 
  “罗哥,这小子怎麽样?给你添麻烦了吧?” 
  罗毅笑了笑,递给裴奕一杯酒:“他还行。挺勤快的,也用心。” 
  裴奕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他学习也这麽上心就好了。” 
  “呦,这话我听著怎麽像望子成龙的中年老男人的抱怨啊?”小映换过了一身衣服,容光焕发地坐在裴奕旁边,顺手抢了裴奕的酒。 
  添了添下唇沾著的酒,小映抿抿嘴妩媚地一笑:“这酒,不是店长调的吧。”不知什麽时候开始,小映,最早开始称罗毅“罗哥”的人,已经改称他为“店长”了。 
  “是小冉调的,不错吧。”罗毅的笑容有些僵硬,看来他还是不习惯某人口中“店长”这个称谓。 
  “不错嘛,小鬼还挺有天分的。”小映对裴奕笑笑,随即抬起眼,目光在店里逡巡,搜寻有潜力的主顾。 
  很快,在他的眼神诱惑下,一个男人带著色欲的眼神走了过来。 
   
  罗毅盯著小映离开的身影,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既然不想他做下去,为什麽不阻止他。” 
  “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施舍。”罗毅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你自己也觉得那是施舍?” 
  说完这句,陷入了短暂的沈默。 
  裴奕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竟然这麽多嘴。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吧,暴雨会让人觉得烦躁。 
   
  而此时,有一个比裴奕更烦躁的人,他的烦躁从他的行为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继撕碎了几本杂志,摔碎了咖啡壶,掀翻了茶几後,张晓煦又砸了一个台灯。 
  他终於忍无可忍,近乎粗暴地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在对方“喂”了一声後,简短地吐出三个字:“来我家。”也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合上手机盖,拔掉电池,随手扔进房间的角落里。然後把自己扔到床上,成大字形躺著,喘著粗气。想到那个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张晓煦觉得周围令自己烦躁的空气好像消散了一些。 
   
  裴奕到的时候,门没有锁,轻轻推开,触目的是客厅里的一片狼藉。他叹了口气,从一堆碎纸屑和玻璃碎片上小心地踩了过去。 
  卧房里没有开灯,虽然有些暗,裴奕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正在挺尸的人。 
  他轻轻地走过去,拉起旁边的毛毯,帮张晓煦盖上。 
  毛毯刚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自己的手也被他牢牢地抓住。那双眼睛直直地瞪著他,与其说是凶恶倒不如说是猎豹看见猎物的眼神。 
   
  手腕被抓得很疼,裴奕挣动了一下。张晓煦不但没有放开,却握的更紧了。 
  裴奕听到了自己腕骨的响声顺著手臂传了上来,他咬了咬牙,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12 

  第二天早上,张晓煦是被契而不舍的敲门声和裴奕沙哑得叫声吵醒的。他烦躁地睁开眼睛,却被裴奕的样子吓了一跳。 
  宿醉後的短暂迷茫後,张晓煦立刻回忆起了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触目惊心的画面在脑中像电影胶片一样快进播放,他颤抖著手解开了裴奕还被绑在床头的双手。手腕的淤紫和深深的勒痕让张晓煦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口中一直喃喃著“对不起”,而裴奕只是平静地躺著,微闭著眼睛,也不理他。 
  张晓煦觉得自己该说些什麽,可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让他只能留下一句“你先等一下”,胡乱披了件睡衣便小跑著去开门了。 
   
  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 
  “哥,你搞什麽啊?敲了这麽久才开!”张晓蔓站在门口一脸的不爽。 
  张晓煦头疼,宿醉的疼痛,脑袋里某个部位在一跳一跳地疼,扰乱著他的思维。 
  “你一大早跑我这儿来干什麽?” 
  张晓蔓一看便知道自己老哥情绪很不爽,不过她自己更火大。 
  “我才要问你干什麽?跟爸吵了几句就不辞而别。我还担心你路上开得太快翻车呢!” 
  果然是自己的妹妹,嘴里吐不出几句好话。 
  “喂,老哥,你也差不多一点吧。回去主动跟老头道个歉吧。” 
  “改天。” 
  “你也忒小气了吧,还没结婚胳膊肘就往外拐!爸就算是说了柳姐不行,你也不用这麽大动干戈吧?本来还想著帮你给老爹做工作,这下好了,你把老头惹毛了。” 
  张晓蔓絮絮叨叨著,张晓煦闷著头不吭声,想她语气怎麽越来越像自己的妈。 
   
  突然,室内传来了一声不大的响动。张晓蔓警觉地向卧室方向张望:“有人在?” 
  张晓煦还是不吭声。 
  张晓煦有一个优点,或者,在他自己看来是缺点。那就是不擅长掩饰,想什麽都表现在脸上。这也就是为什麽他小时候折腾的那点破事每次都能被他妈发现的原因。 
  张晓蔓也不管他的阻拦,径直往卧室去了。在卧室门口撞到一个人,自己倒是没事,那人却给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张晓蔓一眼便瞅到裴奕拉紧了睡袍也遮不住的几个青红色的痕迹。突发的状况一时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直直地盯著裴奕。後者除了微笑一下也不知道该摆出什麽表情。 
  “我妹,张晓蔓。”张晓煦闷声闷气地跟裴奕解释,触到妹妹锐利的视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裴奕。” 
  张晓蔓已经明白过来这两人什麽关系了。她哥花心,那都不是什麽新闻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连男人都沾上了! 
  张晓蔓气得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当著外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最後硬是憋出了一句:“晚上回家吃饭!”便头也不回地打不走开了。 
   
  第一次,张晓煦专程开车送裴奕回家;第一次,张晓煦闷著张脸一句话都不说。 
  张晓蔓走後,他才仔细检查了裴奕的伤势,帮忙上药的时候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心情不好怎麽样?喝醉了又怎麽样?禁欲了几天又怎麽样?他怎麽就那麽混蛋地拿裴奕开刀了。自责归自责,裴奕也真是的,竟然就这麽硬生生受下来,干吗不反抗?干吗部打醒他?最不济的,夺门而出也可以吧? 
  张晓煦想著,嘴上也就这麽问了出来。 
  裴奕笑了笑:“那样不太符合职业道德吧。”张晓煦听了气急,正准备骂他脑子进水,却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憋了回来。 
  “我碰见的有SM癖的客人多了去了,你这点道行,根本不算什麽。” 
  这句话一直在张晓煦脑子里转来转去,挥也挥不走。 
   
  裴奕只让他送到楼下,也没有邀他上去坐坐的意思。张晓煦没说什麽,自己不也只是人家众多客人中的一名麽,有什麽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他又一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 
  张晓煦觉得心里憋火,还有没有人愿意让他撒火不知道,只是他的方向盘显然不愿意。黑色凌志老实不客气地在半路上抛了锚。 
   
  虽然不愿意,尽管不甘心,当天晚上张晓煦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家给老头道歉去了。他安慰自己,算了,谁让他是自己落子,全当让他了! 
  走的时候,张晓蔓追到门外严重警告他尽快解决那个什麽裴奕。又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这事万一让老爷子知道肯定会打断他的腿云云的威胁加劝诱。 
    张晓煦哼哼哈哈地点头答应了。脑子里还在回响著那句话,不又觉得好笑。有什麽好瞎操心的,他也就是人家众多客户之一,一样的好合好散,一样的金钱交易,一样的各取所需。靠!本来就是这样,他张晓煦干吗要为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浪费脑细胞! 

13 

  张晓煦用了一周的时间去陪女人,或者,向女人赔罪。普通的女人,一天就够了,但柳溪一点也不普通。张晓煦告诉自己他并不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女人,但是碰到老头的极力反对,反而真把他们的关系当作一回事儿了。柳溪不笨,所以不会问一些诸如“你爱不爱我?”“你想不想娶我”的蠢问题。不过,如果她真的这麽问,张晓煦也许就会毫不犹豫地甩了她。 
  周末,张晓煦陪柳溪购物。他觉得是时候应该送她些什麽以巩固两个人的关系,嗯,比炮友多些感情,比情侣又少些真心。他又想起了裴奕。那天之後也没再联系,不知道他的伤好的怎麽样了。他是某人众多床伴中唯一一个被弄伤的,张晓煦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潜意识里以前的他看不顺眼,所以才趁机发泄。 
  “这件怎麽样?”柳溪穿了件细肩带的连衣裙,背对著他,在镜子前仔细审视。 
  “不错。”张晓煦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在柳溪换衣服的空档,女店员为张晓煦送来一杯水,略带讨好地感叹:“您太太不只长得漂亮,身材也很好,穿什麽都漂亮。” 
  张晓煦只是礼貌地笑笑。 
   
  “这样行得通?你答应他了?”小映敷了张面膜,半躺著,占了大半个沙发,脚还搭在裴奕大腿上摩挲。 
  裴奕轻轻拍了下他不安分的脚:“我有什麽办法?他死缠烂打的不愿走。” 
  “拜托!你也想想办法啊!这样下去我的权益也受到侵犯了。” 
  “你真觉得他坚持得下去?”裴奕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读加晚上到店里打工,他趁不了几天的。” 
  “真是的,那小子怎麽说也是你弟弟,你对他那麽没信心?”小映轻轻蹬了裴奕一脚。 
  “对了?店长不是说可以让他住店里阁楼,你怎麽不同意?”说著小映撑起上身,笑得    一脸无害,“你不是怕他也入了这行,所以才把他关家里吧。” 
  裴奕笑了笑:“搞不好我躺在地下的爸还真盘著呢。” 
  小映嘻嘻哈哈地换了个话题,相处这麽多年,虽然谈不上了解,但是裴奕的情绪如何他还是看得出来的。竟然主动提到他爸,看来他心情很不好。 
   
  晚上吃过饭,送柳溪回家,Zuo爱,淋浴,然後离开,已经成了张晓煦固定的行为模式。对此他没有解释,柳溪也没问过。如果她问了,张晓煦想自己应该会有耐心跟她解释他不习惯和别人同床过夜,那样会让他失眠。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和例外的人。 
  於是,从柳溪家里出来,还没走到停车场,张晓煦就有一次想起了裴奕。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又合上了。随後快速地发动车子,朝Endless的方向开去。 
   
  Endless今夜有些不一样,一改往日的宁静,到处都充斥著吵嚷的音乐和喧嚣的人群。 
  “为什麽非要约我来这里?别的地方不行吗?”夏颐重重地放下公文包,看了眼对面了人,坐进座位里,扶了扶眼镜。 
  杨峰丝毫不介意他的不满,吐了一个烟圈,对他笑了笑:“叫你来自然是因为有好东西看。”看到夏颐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和企图挥散烟雾的那只手,杨峰笑著摇摇头,把烟掐灭在烟缸里,“今晚这里有表演,豔舞表演。”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响起了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和观众的喝彩,口哨声。 
  暧昧的灯光下,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随著音乐扭动的有力的、性感的年轻男性躯体正散发著一种荷尔蒙,一种魅惑的气息。 
  杨峰津津有味地边观赏边批判性地评价。夏颐坐在一旁不吭声,镜片上反射著淡紫色和绿色的参杂。 
   
  吧台旁,小映忍著笑,朝舞台扬了扬下巴。“你从什麽地方找来的?” 
  “怎麽,不好吗?”罗毅摸著下巴上薄薄一层胡须,“有人建议我搞些创新尝试。”说著环顾了四周,笑著看了正在调酒的小冉一眼,“看来,收效不错嘛。” 
  小冉正在专心致志地低著头调酒,显然没听到店长含蓄的夸奖。 
  裴奕坐在一旁安静地喝酒。 
   
  张晓煦走进来的时候,正巧很幸运地赶上了这场活色生香的表演。遗憾的是,他对此并不怎麽感兴趣,大步向吧台走去。 
   
  看到一个衣著光鲜的男人坐在了哥哥身边,更意外地是,哥哥不但不赶他走,还微笑著和他聊天。裴冉握碎了一只酒杯,被店长看了一眼,惹得小白大呼小叫地检查他的伤势。不过,还不足以赢得自己哥哥的回眸一瞥。 
  裴冉想起上周某天哥哥回到家里的情景。脸上的疲惫,脖子上布满的近乎疯狂的吻痕和咬痕,还有短袖衬衣所不能掩饰的手腕上那圈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