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
“均达,是真名士自风流,我总不能将别人嘴缝上吧。”
“启年,他们说的那个铭儿真是世子的侍妾?”
“岑大人!这是旁人家务事,你怎麽也拿了来嚼?真是斯文扫地。”
“无妨,岑大人既然感兴趣,我便说一说,也免得你们真是小看这孩子。他的确是世子去键为剿匪时带回来的,据说是从匪窟里救出的,很费了些力气呢,世子甚至为了他一改往日的张扬炫耀,不仅令他戴上面纱还圈在内室不允外出,如今王爷又将他置於身边,依我看此女的将来恐怕不可限量。”
“噢?他什麽出身来头?”
“那有什麽重要?”
“就是,均达,你恁地迂腐,要想抬高某人身份还不有的是办法。启年,你的意思是南王有意栽培他做世子侧妃?”
“这我不敢说,但是孜莱姑娘年岁日大,嫁人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麽厉害?但我瞧他也并非传说中的那般国色天香啊。”
“均达,孜莱姑娘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易容这样的事情於她还不是小菜一碟,况且王爷又岂是那等以色相度人的浅薄之辈!”
“噢,是这样啊。王爷回来了。”
……
这场谈论令卢若铭看清一件事,那就是他意欲置身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以他目前的条件是很难独自开拓出一片自由天地的,南王说得对,他是操之过急了。
因为自信受到打击,那一日沈寂多时远走他乡的冲动又在他脑中兴起,但是,他乡,比如说他一直想去的甘棠,那里的生态环境他就可以轻易适应吗?就不会再碰到已知未知的危难险阻?而且,他还会有运气碰见另一个象南王这样睿智宽容心怀博大的人吗?
是,南刻南制的威胁并没有解除,但是当初那种为了跳出一个困境不惜跳入另一个困境的惶急已经被南王缓冲了不少,尤其是在他了解临王东园敦的情况以後。
临王东园敦是东园世经堂弟之子,也是王族中唯一一个旗帜鲜明支持现任大王东园悦的王族院长老。但其实在与西後斗争之初他认同的是绶王,否则东园怀也不会让他成为长老,但後来不知因为什麽事情他突然转了向,声称绶王东园怀生性猛戾,若让他坐了天下,非安槐之福,而他的倒戈,令东园怀坐失了一次非常有可能成功的政变,若非他精於人事倾轧,只怕早被东园怀食肉寝皮了。
对於这样一个强力外援东园悦自然分外笼络,知其好色成瘾甚至将自己十分喜爱的一个妃子送予了他,只因为他在一次内廷聚宴中多看了这个男妃几眼。但是当日南王却拒绝了他的开口索要,由此产生出的安全感是卢若铭这一生都不曾体会过的,尽管他心中清楚,这种安全只是相对的,然而也已足够让他对自己的去留审慎思考。
“铭儿,你怎麽看?”会议结束後,南王提问。
“我主张不要同大簇发生正面冲突。”
“哦?理由呢?”
“与傅部全大人一样,我认为为了少数移民的利益而伤及本国大多数百姓的利益并不值得,毕竟当初是他们自己选择留在大簇的,若是允许他们两头讨便宜对安槐百姓有失公道。况且昭玟与演青曾有婚约之事已获证实,世子也传来消息说演青一直未娶并且从未放弃寻找未婚妻的下落。要不要我去同玟儿谈谈,借他出面谈判说服演青罢兵应该不是全无可能的。”
“如果和谈成功的话,绶王想在战事中壮大力量的阴谋也会随之破产是吗?”
“是,除此以外我想不出代价更小而利益更大的其它途径。”
“铭儿,我13、4岁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思考能力呢。”
南王若有所思的夸赞令卢若铭无端涨红面孔,不由自主道出最後的秘密:“王爷,我其实已经有18岁,只是当日时空转换令我的身体回到了13岁而已。”
“铭儿,昨日那份兵部的上奏你看过了?什麽?什麽?你说什麽?”因为心不在焉南王的反应慢了半拍。
“没什麽。您说的是那份关於大簇有意侵占凡虞国的折子?”
“你已经18了?人小鬼大,不,人大鬼小,象孜莱一样,也不对,应该叫……”
“您说什麽?”南王自言自语的声音很轻,卢若铭没完全听清。
“啊?噢,你看过了是吗?兵部认为凡虞国我们不应该任由大簇予取予夺,至少该象当年奚仰国一样去分一杯羹。你且试试将两件事联在一处想一想。”
“这两件事有关联吗?等等,您的意思是说如果大簇两边同时开战未见得我们的损失会比他们更大?”
“再深一些。”见卢若铭皱眉苦思的模样南王笑著提点,“铭儿,凡虞产煟蟠責{石产量不足。”
“我明白了。右平产粟米,但大簇对粟米的需求量并没有煟螅簿褪撬盗奖哒嬉蚱鹄吹幕拔颐强梢杂梅灿萜仁勾蟠胤牌移剑焓鞭裳龉焱凉椴⒁淮ξ颐窃傩凶灾沃撸羰侵葱谐晒γ裥墓楦狡湔斡跋炝ι踔炼造斗灿萁吹拿裥墓槭粢不岱⑸饔谩6遥甭裘蛭砣豢剩鋈诵朔艿乩椿刈叨岸曳灿莸卮ξ髂媳呔常钡鼐菹角谥毕裕北哂钟嗅狡丫萁佑Γ饬酱Φ木拥鞑︾吠醯氖侄脊徊恢!薄?br />
“所以,我的意见是打。”南王看著他轻轻颔首。
面对那份鼓励嘉许的眼神,卢若铭再度面红耳赤,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他开始做当日收获总结:“所以我们说治国者考量民之利益与升斗小民是不在一个层面上的,比如这一次,如果我们的注意力只放在大簇安槐两国奚仰遗民以及当地安槐百姓的眼前利益得失上,那麽无论是战是和都会坐失一个遏制大簇和东园怀的良机,而这才是对安槐百姓长远利益的真正损害。”
11
战事很快便如火如荼地燃烧起来,卢若铭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兵部每日的例报急报所吸引,南王与众大臣幕僚对战事的运筹帷幄也同样成为他的全神贯注,每每因为南王的意见同自己的一致雀跃良久,又会为自己参不透南王的某项策略而苦思不已。
那时他还不曾意识到他其实已经将南王的家国责任当成了自己的。
很快邙陵城的战场便在世子的推动下深入到了大簇境内的右平州,为了此战绶王曾经连上9份奏章,如今得偿所愿自然加紧军事掌控权的争夺,这一点由世子的家书可以一窥全貌,他们谈的大多不是战事本身,看得出因为绶王一系的制肘与争功令两人异常苦闷。但是南王却对他们的牢骚置之不理,不评说不提点,只是每次读完信都会忧心忡忡地太息两声“蠢材”,连带卢若铭也开始为了这两兄弟的不擅政治而替南王恨铁不成钢。一直到某日他们的书信中提及,绶王因为如愿开战放弃了对演青的暗中支持使得这位奚仰遗将终于了悟个中玄妙,基于不甘心自己与故国百姓被利用的心情已开始同他们秘密接触时,南王方才首次舒展眉心。而与此同时,凡虞国也在安槐大军的帮助下成功阻遏住大簇军队的进攻于国境以西50公里处。
自从开战以来南王难得展眉,卢若铭当晚回屋时的心情便也不错。
“哥儿回来了,可要吃点什么?我们这就好。”屋里南筇南筠正在相帮着彼此绞脸,见他回来连忙起身迎侍。
“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来就好。”
卢若铭脱下棉氅,自去浴间洗漱。裸身经过镜子时停了停,看着自己光滑细致的身体他皱了皱眉,因为西洋血缘的关系他的毛发自幼便十分茁壮,如今虽然前段时间枯涩细黄的发质有所改善,但被孜莱剃除的体毛包括面上的茸须在那个巫师般的大夫夏黄博来访以后便再未长出来过,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药,不过也好,至少无需象南筇南筠那样定期受绞脸之痛。
此间的男性女子在破身前多半同男人一样毛发旺盛所以在开始发育之后便要定期修面,而且使用的不是现代社会的剃须方式,想着当初孜莱以细线在他整张脸上反复拉绞的感觉他仍是肝儿颤,但他们却认为这是身份与教养的标志,富贵人家里甚至是男性女侍也必须保持头脸干净,当然穷家陋巷比如乐螽那样的偏远山区因为生活不易对此的要求便没这样高。
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这里的男性女子在出嫁或是失身成为妇人以后面上须髯身上体毛便会褪尽,非但不再需要绞脸而且比经过拉绞还要干净,之前旋儿缠着同他一块儿洗浴时他曾经出于好奇偷偷观察过,好像是连皮下毛囊都已萎缩变得光洁异常。如今孜莱正是按照妇人的面部特征替他易的容,所以他现在虽然换了男装但大家仍是一目了然地判定了他的性别与身份。然而对于这一点,卢若铭倒并不象最初那么介意,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光是嘴上捍卫自己的性别是没有用的,如今重要的是如何拥有成为一个光明正大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客观条件。至于体貌,因为此间除了个别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外,男女的外表差别只在毛发而且还要在行房以后才会凿实成为实质性差异,所以他压根就没担心过,药物的控制毕竟是暂时的,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自然不会在生理上具有同他们一样的特质,而胡须,在原来的世界里他从16岁起便得每日用须刨了。
对于不可能被轻易变性这项认知他一直非常自信固执,所以曾经想向南王表明性别的欲望也在慢慢平顺充实展露出希望的生活中逐渐淡化下来。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大错特错,然而那已是后话。
一番热水浇淋卢若铭的思路重又转向国事,出来后,南筠已经钻入被褥替他暖床,他立即跳上去偎进南筠怀里一边享受着南筇以加了青篍桧的香手炉替他熨干湿发。
“哥儿,快过年了。”
“嗯,”南筠的身子一贯的温顺清爽,卢若铭贴在上面轻轻挨蹭着,沐浴后的潮湿凉意一下便被驱散,他惬意地哼哼了两声方才接口,“世子不在,你们只管玩去,记得留个人看守炉火就行。”
“不是啊,是歆哥儿今儿发来了帖子,说是今年他做东招呼大家好好过年,就连蕤哥儿也打算过了初三再回家省亲呢,因为之后大伙儿还准备结伴去给旋哥儿闹新房。”
“南筠,别淘气,痒啊,乖乖别动好吗,嗯。他们想我也去?”
“南筠,别闹了哥儿的觉。”南筇低声呵斥了南筠一句,“是啊。去吧,哥儿,大伙儿一起多热闹啊,若是大王那边没事,王爷也会过来坐一坐呢,还有姑娘。”
“王爷?好吧,我们去。”
“还有一个事,哥儿,”卢若铭昏昏欲睡的神志被南筇沉吟的语气拉了回来,他探询地睁开眼,“今儿姑娘找我们来着,说是、说是年底事忙哥儿您又总呆在王爷那边,这里的事情应该不多,所以想让我们上她那里帮帮忙,让我们问问您的意思?”
“好啊,你们不正闲得慌吗,况且习了这么久的字,也该操练操练了。”
“可是我们年前可能还得陪着姑娘往牧庄住几天,这屋里总不能没个趁手的人吧。”
“外间不是还有几个仆从吗,你们给些嘱咐就是了,不过是收拾屋子洗洗衣服之类,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是歆儿那里,你们若是赶不回来记得替我备出身衣裳来,我不懂那个。”
对这场宴会卢若铭有些心怀期许,或许是因为南王,他对这里渐渐有了家的感觉。
然而南王虽然终于得空出席了这场除夕家宴,却并不是因为浮生偷闲而是因为遇刺。
事情发生的时候卢若铭就在现场。
因为那一晚天气突然狂风暴雪地肆虐起来,卢若铭便在南王的书房耽搁了一阵子,又帮王爷誊录了几篇奏折觉着风声小了些遂起身告辞:“王爷,已经很晚了,我回去了,您也歇息吧。”
“怎么雪停了吗?不然你今儿就住这儿吧,我叫人给你收拾间卧房。”
“不了,已经这么晚了,况且南筇会担心,说不定这会子已经寻过来了呢。”
“好吧,你屋里那两个使女倒是挺周到。”
“外面好冷,王爷您别出来了。”
“无妨,天寒地冻方便清醒头脑,明早的廷议我还需要再想一想。南松南桂,你们两个送铭儿回去,打个油皮灯笼,当……”
“有刺客——!”漫天的风雪中南松临死前的呼叫异样凄厉,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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