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寒





  顿时李三槐面色如土,暗道:“那有如此迅快,其中必有蹊跷。”正待出言。
  司徒鸿面色一变,西厢房中突扑出一双人影,疾若电闪,落指如飞,点在哑穴残穴之上。
  李三槐不由气瓮血逆,骨骼噼剥作响,一身武功已被废去,面色惨变。
  人影一定,现出两名公门捕役,均是内家高手,抱拳笑道:“我等尚须押交聊城,告辞了!”将李三槐紧上镣铐,带出府外而去。
  须臾,司徒鸿面涌杀气,大喝道:“唤江成栋上来。”
  立时只见一个貌像精悍中年汉子飞步掠入,躬身禀道:“堂主有何吩咐?”
  司徒鸿冷笑道:“你立即动身,利用聊城县拘提人犯天明之前尚未抵达之际,赶到聊城分舵黑虎庄,将本帮一应书信密札销毁,汪遇吉等人赐死,装作畏罪服毒身死,不准显露痕迹!”
  江成栋不禁一怔。
  司徒鸿手掌一摆,道:“不用多言,汪遇吉不自敛束,纵子横行乡里,尚敢胆大妄为,惊动官府,影响本帮根本安危,若再吐露本帮隐秘,越发不可收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事了后再到聊城县牢买通禁卒将李三槐灭口!”
  江成栋不敢再言,领命趋出。
  天色未明,风寒霜浓,黑虎庄上灯火仍自通明,似是澈夜未眠,一条矫捷迅快人影投向庄门外。
  只听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朗声道:“太原分堂密使江成栋。”
  庄门隆隆开启,江成栋沉声道:“帮主颁下法谕,速准备香案。”
  追魂镖汪遇吉率众迎着江成栋,抱拳躬身道:“原来江巡使,李三槐已奉命赶往分堂,不知遇上了没有?”
  江成栋点点头道:“李三槐已赶到分堂,江某就是为此而来,先入内颁下法谕后再说罢!”
  汪遇吉恭谨应了一声是。
  大厅内已摆下香案,江成栋居中而立,道:“汪舵主先取出分舵一应海底密札文书。”
  汪遇吉不禁一怔,目睹江成栋脸色森寒如冰,不敢询问,急急入内捧出一大叠书册。
  江成栋接过翻阅了一眼,喝道:“用火焚去,快!”
  汪遇吉猛然泛上一种不吉之兆,面色大变,望了江成栋一眼,即在大厅内燃起一堆火,将文书海底焚毁,化作片片纸灰。
  江成栋在怀中取出三支线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中,又缓缓取出纸轴一卷。
  汪遇吉等人肃列江成栋之前,心头忐忑不宁,静听江成栋宣示法谕。突感到一股异香扑鼻,不由天晕地暗,眼前一黑,纷纷倒地。
  江成栋长吁了一声,如释重负,虚空扬掌,灯火齐灭,飘然出厅,高声道:“舵上还有人么?”
  暗中一条黑影疾掠而出,道:“小的四人奉命守护。”
  江成栋沉声道:“唤他们前来。”
  那人嘬嘴发出一声尖锐口哨,屋面上突飞起三条黑影落在江成栋身前。
  江成栋道:“你等四人将厅内什物清除。”
  四人应了一声,鱼贯掠入,只听重物倒地声起,江成栋面泛阴森冷笑,掠回厅内拔下三根残余毒香收回怀内,飞掠出庄向聊城县方向奔去。
  天色方现鱼肚白,露冷霜浓,寒气逼人,田间小道上飘然现出唐梦周身影,衣袂半湿,步履从容,似慢实速,范庄堡墙上突响起一片当当锣声,传呼奔告唐公子返回。
  范永泰率众迎人大厅,争相询问唐梦周往何处去了。
  唐梦周笑而不答,只说星夜奔波,倦极欲眠,倒上床去,蒙被大睡。
  吕剑阳道:“唐老弟胸罗不测之机,此行分明已胜算在握,才可呼呼入睡。”
  范永泰呵呵大笑,心情愉快,自不待言,向范文珠道:“吩咐厨下准备酒食,俟唐公子醒来食用。”
  范文珠响起一串银铃似的娇笑,盈盈走去。
  晌午未半,县衙捕头张清率领一干人役突来范庄求见唐梦周。
  唐梦周已然起身盥洗已毕,闻得张清到来走人大厅,只见张清趋步向前与唐梦周请安,道:“小的特来向公子禀明,此案已平反,田师爷已下监,上官命小的率领人役前往黑虎庄拘提汪遇吉等一干人犯。”
  范永泰不禁大喜过望,诧道:“汪遇吉等均凶顽之徒,恐发生拒捕。”
  唐梦周摇首笑道:“只怕未必,此均仗张头大力维护,在下代范庄主先谢了。”
  说着长施一揖。
  张清惶恐闪开,连称:“不敢,不敢!”
  唐梦周道:“庄主等只管放胆随张头前去,在下猜测汪遇吉不敢拒捕,恕在下不能随往了。”
  范永泰将信将疑,偕同三子及吕剑阳随着张清浩浩荡荡奔往黑虎庄。
  黑虎庄是一幢宏伟大宅,高墙深院,距最近的民户也有半里,倚山傍林,地利形势极好。
  张清一行走进黑虎庄,只见无人喝阻,不免心中动疑。
  吕剑阳道:“唐公子神态安详,谅无问题,我等只管放心入庄就是。”
  诸人扑入庄内,静悄悄地一无动静。
  张清快步掠入大厅,发出一声冷哼,道:“这倒干脆,都死了。”
  范永泰等鱼贯趋入,不禁一怔,只见厅内倒着廿余具尸体,面色青紫,眼耳口鼻内流出黑血,血丝已干,附在面颊上,更显得恐怖狰狞。地面上尚弃有一堆纸烬,香案摆设仍在,追魂镖汪遇吉目瞪口张,似死前恐惧已极。
  范永泰这等老江湖人物,竟瞧不出汪遇吉死因,与吕剑阳面面相觑,目露诧容。
  张清冷笑道:“也好,他们自知罪大恶极,难逃法网,均畏罪服毒身死。”随命令忤作验尸,家产充公。
  这是大悖情理之事,汪周吉等人会畏罪服毒么?决不!即是处境险恶,尽可弃庄他迁,徐图报复。
  一场暴风雨虽然消逝无踪,云开见日,但留在吕剑阳、范永泰心头永远是一个难解的疙瘩,唐梦周此计不但解了范庄大难当头,而且永除后患,一夜间竟然办得如此干净俐落,真乃神迹。
  深秋的太阳显得软弱无力,竟无丝毫暖烘之感觉,西风黄叶,风沙满空,雁行南旋,景物令人徒增惆怅。
  官道上黄尘弥涌,得得响亮奔马蹄声,隐现两骑快马并辔而驰,正是唐梦周与吕剑阳。
  道旁有一小店,吕剑阳啊哟一声,勒住马,笑道:“我们该休息片刻了。”店内奔出小二,接过两骑丝缰。
  唐梦周下骑吩咐小二照料马匹,进入店内唤了酒食对饮。
  吕剑阳举杯微笑道:“唐贤弟,愚兄有句话如骨鲠在喉,非吐后快。”
  唐梦周道:“吕兄是想问黑虎庄之事么?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借重官府之力罢了。”
  吕剑阳道:“愚兄知道,却一切均是迷幻难解,尤其汪遇吉等人悉数服毒,这是人为还是自愿,难道飞鹰帮就此不闻不问么?”
  唐梦周道:“事在人为,请先放心,说穿了也没甚么稀奇。”说着叙出一切经过详情,继又笑道:“当然小弟身份自有其便利之处,换了他人未必如此顺利。”
  吕剑阳闻后钦叹道:“司徒鸿始终不知七指灵猿鄢飞雄受辱之事么?”
  唐梦周摇首答道:“不知。小弟先发制人,大名府刑房师爷信中隐约指出司徒鸿结交匪类,李三槐又是他荐引去汪遇吉那儿的,两名捕快藏在两侧厢房内,司徒鸿怎容李三槐开口?只要唤出一声堂主,飞鹰帮大名分堂就算揭开了。”
  吕剑阳道:“贤弟委实睿智无匹,但贤弟如何知道汪遇吉那儿有李三槐这么一个人,又怎知李三槐会去大名府求援?”
  唐梦周道:“小弟在被擒匪徒口中得知李三槐为汪遇吉身旁狗头军师,阴狡无比,一切坏事均由李三槐献计,鄢飞雄逃回禀明所遇,头一个李三槐胆战心寒,留在黑虎庄凶多吉少,为求自保非得离此是非之地不可……”
  吕剑阳笑道:“果然为贤弟料中。”
  唐梦周道:“小弟也度料司徒鸿不愿飞鹰帮稳秘落入官府,万全之计莫过牺牲聊城分舵杀人灭口,经大名府捕头面告司徒鸿,只要李三槐一经缉获,星夜送往聊城,即捉拿汪遇吉一干人犯归案,迫得司徒鸿除此下策别无他途可循。”
  吕剑阳摇首赞叹道:“贤弟真乃神人,愚兄望尘莫及,但李三槐仍在聊城牢监中,难保他日后不走口泄漏。”
  唐梦周道:“吕兄放心,试问司徒鸿何等险毒凶残人物,他会放过李三槐么?在聊城捕头张清去范庄之前已在狱中身亡了,非但如此,那奉命执行之人,亦将难保性命。”
  吕剑阳道:“贤弟堪称算无遗策,范庄主自觉无恩可报,只有坚挽贤弟稍住三两日聊尽心意,为何贤弟去意甚坚?”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小弟名列济南五公子之首,游宴狎乐,竟夕待旦,但不过是逢场作戏,目中有色,心中无色耳,何能为儿女事作茧自缚。”
  吕剑阳也是聪明人,心中已是恍然,讶然问道:“贤弟是指范文珠而言?”
  唐梦周微笑不语。
  正说之间,官道远处忽传来奔马乱蹄及鸾铃响声,只见八骑快马,四前四后风驰电掣奔来。
  当先四骑士奔至小店前倏地离鞍飞起落下,一黑衣汉子奔入店内,高声道:“店主,速准备酒饭两桌,丰盛一点,要快!”说时峻冷目光一扫吕剑阳、唐梦周两人,飘然迈出立在门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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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四 章
  唐梦周瞧出四人精芒内蕴,虎背鸢肩,均在三十出头年岁,浑身上下充满悍鸷霸气。
  那后行四骑俱停住在道旁,骑上四老者清一色身着黑袍,肩披兵刃,目光均投望来路,似等候什么人。
  蓦地,只见道上远处奔来一辆双驹马车,车篷陈旧,车把式赤着上身,汗流遍体,拢住辔夹,跳下车辕,揭开篷帘,低声道:“姑娘该下来歇歇了。”
  当先下来的是白发苍苍老妪,一脸皱纹,手持一支飞龙铁拐,转面搀着一黑衣背剑少女下得车来。
  这黑衣少女丽绝人寰,盖代风华,令人不可逼视。
  唐梦周生于富贵之家,风流自赏,周旋花丛之间却从来漠不动心,现一见此女却不禁心旌微摇,暗道:“真乃人间殊色。”
  只听吕剑阳低声诧道:“怎么是她!”
  唐梦周道:“吕兄认识此女么?”
  吕剑阳摇首答道:“不认识,但此女美名盛噪江湖。”
  先前喝命店主准备酒饭的中年汉子忽又回身走进店内,朝吕剑阳两人冷冷一笑道:“两位用饱了么?请登骑上道吧!”
  吕剑阳剑眉一剔,冷笑道:“朋友,此乃酒店,各吃各的互不相涉,咱们暂时还不想走,不劳朋友费心。”
  此时,黑衣少女一行已鱼贯入内,忽见一两颊瘦削老者朝吕剑阳眉头注视了一眼,冷笑道:“原来是江湖上薄有虚名的银戟温侯吕剑阳,难怪说话这么狂。”
  吕剑阳似为此言激怒,霍地立起。
  突听黑衣少女娇喝道:“符老,不许惹事!”语声宛如莺啭簧鸣,甜脆已极,却有意无意地瞟了唐梦周一眼。
  唐梦周佯作未见,向吕剑阳道:“吕兄何必妄逞意气,咱们离去不就是了。”
  吕剑阳执傲一笑道:“偏不走,其奈我何?”复又坐下,在面前自斟满了一杯酒。
  那黑衣老者鼻中微哼一声,转身就坐。
  店内气氛沉闷异常,使人窒息得似胸头压着一块大石般,郁闷难舒。
  片刻——
  蓦闻店外传来一个云遮月嗓音道:“柏姑娘,可容学生一见么?”
  黑衣少女随行之人闻声不禁面色一变。
  白发苍苍老妪目中神光暴炽,冷笑道:“公孙秀才么?想不到你耳目真灵,居然会找到我等。”
  “不敢!”店外忽飘然走入一锦袍儒生,三绺短须,面色白中泛青,目光邪骛,向黑衣少女微一抱拳,道:“学生若不猜到姑娘行踪,岂不辱没我这万象秀才公孙华的名头。”说着仰面打了一个哈哈。
  黑衣少女秀眉微皱道:“你找我则甚!”
  公孙华阴阴一笑道:“恭喜姑娘如愿以偿,美人名剑相得益彰。”
  黑衣少女道:“你赶来就为的说这两句话么?”
  公孙华道:“当然还有,姑娘得手此剑未免太轻松了点,为了这柄‘紫电’,丧生之人不知凡几,姑娘却机缘凑巧捡得现成。”
  黑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心中不忿么?尽可从我肩夹取去,何必酸溜溜地说这一大片。”
  公孙华耸耸肩道:“学生有几个脑袋胆敢觊觎姑娘肩后紫电,却有人胸中极为不忿,风闻五大邪神已自追踪而来……”
  黑衣少女面色微微一变,道:“承蒙相告,盛情心感,我在此稍事歇息用饭后也就离去了。”
  公孙华道:“姑娘行踪虽然诡秘,但却难保不被五大邪神发现,他们行事出手异常阴毒,防不胜防……”
  黑衣少女娇笑道?